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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不,你不想!”悦然毫无预兆地给了时晟昊一脸急刹车,连话都不让他说完,“时总,我先下班了,剩下的明天再整理。”

      她手速飞快地保存、关机一气呵成,一把挈过背包和手提袋,从另一侧起身:“时总,再见!”

      时晟昊直起身,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苦笑道:“慢些,我又不是想吃了你。”他只是想说书房的设计太紧密,可以减少一排书柜……虽然确实还有其他心思。

      写字楼一楼,袁悦然走出电梯,揉了揉泛红的脸,刚才一个人在电梯里,言情小说里相似的情节,一股脑冲进脑海,越想整个人越不好,早知道没事不看那么多小说了,多补补计算机制图技术多好。

      她把拐弯的思绪硬生生拽回来,牵到室内设计软件应用上,想着CAD黑漆漆的操作界面,走出写字楼大门。

      前方脚下的影子猝然消失,周围的光线瞬时暗了下来,袁悦然疑惑地回头,只见办公楼陷入黑暗之中。

      “糟了,忘贴停电通知了。”门岗走出保安室,叫住她,“美女,电梯里没人吧?”

      办公楼两部电梯,袁悦然最多也只知道自己搭乘的那一部,不确定道:“这个点都下班了,应该没人吧。”

      幸亏早走一步,不然此刻,说不定她就被关在电梯里了。

      不知道时晟昊……

      应该不会被关在电梯里吧,就算没被关,现在办公室里也是一片黑暗。

      八年了,他早就不是那个娇小的吴六六,应该也不再……

      袁悦然闭起眼,眉心慢慢皱起来。

      门岗:“美女,你怎么了?不舒服?”

      她睁开眼,顾不上回复门岗,猛然转身,跑进黑洞般的办公楼。

      她仍然清晰地记得,八年前那一晚,吴六六无助崩溃的模样。

      那是吴六六在她家唯一一个留宿的晚上。

      袁悦然家只有两个房间,吴六六身为男生,自然只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九月末的气温还带着夏日的燥热,袁悦然半夜被踢翻的薄被缠住脚,难受地蹬了蹬腿醒来,迷迷糊糊下床去上洗手间。

      洗手间在玄关旁,从她的卧室要斜跨过整个客厅才能到达。

      她揉着眼睛,完全忘了沙发上躺着个男生,一身松松垮垮的睡裙,肩带将掉不掉的挂在身上,走出洗手间,只见沙发上有一团黑漆漆的鼓包,顿时吓得清醒了。

      袁悦然这才想起是吴六六,可看鼓包的形状,一点不像正常人睡觉的姿态。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家里的沙发不大,为了防止吴六六半夜滚下来,她的父亲还把木茶几拼了过来,铺上层薄垫被。

      这团鼓包缩在沙发角落,被灰色毛毯严严实实裹着,走近后,袁悦然发现鼓包竟在颤抖,像只被猛兽盯上的兔子团。

      “六六?”她坐上茶几,扯扯毛毯,轻轻唤了一声。

      鼓包一个激灵,袁悦然拉住顶端的毯子,剥开一个小口,从中摸到了吴六六打颤的手,还从指缝中触到柔软的发丝——他用双手抱住头顶蜷缩着,整个人呈现一种投降式的自卫姿态。

      “你怎么不睡啊?”袁悦然一手覆在吴六六手上,一手轻抚他后背,“怎么抖成这样?也不冷呀……”

      吴六六的状况并没有好转,毯子滑到他肩上,袁悦然的手顺着毯子,划过他的脸,想把他低下的头扶起来,却摸了一手湿。

      “你怎么哭了?”袁悦然徒手替他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他哭得无声无息,像是被扼住嗓子。

      吴六六不回答,袁悦然又问了数次,他还是保持缄默,只是战栗着哭。袁悦然没法子,最后选择展开双臂,把他环在了自己怀里,拍着他的肩膀,一遍遍地说:“没事了……没事了……”

      吴六六把脑袋往她的脖颈间拱了拱,许久后,颤抖才慢慢止歇。

      袁悦然听到他用沙哑又微弱的声音说:“我怕……”

      “别怕,这是在我家,你爸打不倒你了。”袁悦然安慰道。

      “怕黑……”吴六六说。

      “怕黑?”袁悦然讶然。怕黑并不奇怪,但怕到不能入睡,只能抱着自己哭,这已经不是怕的程度了。

      她起身要去开灯,吴六六却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走。

      身材即使娇小,男生的力量还是更胜一筹,更何况袁悦然没有要挣脱他的意思:“我把灯打开。”

      “嗯。”吴六六应声,没有放手。

      袁悦然握住他的手:“你把眼睛闭上,想象这里是亮的,我牵着你,一起去开灯,好吗?”

      吴六六犹豫了一下,乖巧地闭上眼,点点头。

      袁悦然引着他跨过茶几,两人肩膀紧靠,握着手移到开关处,打开灯:“好了,睁眼吧。”

      吴六六睁开眼,看着暖光灯下的她,袁悦然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意味。

      他们重新回到沙发上,手还握着。

      “你别害怕,我等你睡着了再走。”袁悦然说完,又补充道,“不关灯。”

      吴六六点点头,水汪汪的小鹿眼凝视着她,忽然轻声说:“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爸把我关进衣柜里……”

      他止住话音,袁悦然没有发问,默默等着,就在她以为吴六六不会说下去的时候,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衣柜里很黑……很黑……我听到外面花瓶摔碎的声音,拳打脚踢的声音,我妈喊痛的声音。后来……喊痛声变成了求饶声……又变成求救声……再后来,外面就……安静了……”

      吴六六闭上眼,最后一滴眼泪滑落。他终于睡着了,袁悦然擦掉他的眼泪。

      -

      写字楼一楼电梯前,袁悦然刹住脚步,平时习惯了搭电梯,直到看到黑漆漆的按键,才回神想起现在不能用了。

      她转而跑进边上的应急楼梯。应急灯幽绿的光,照得楼道阴森森的,袁悦然往上冲去,只希望时晟昊还在公司,千万不要被关在电梯里,不然……她真是想都不敢想了。

      她没有锻炼的习惯,平时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快迟到时,从地铁站跑到公司,上到第七层,腿已经软了,锦绣设计在十六层。

      “天呐……我要死了……”袁悦然抬起头,楼梯间隙无穷无尽般向上延伸,吞没在黑暗中。

      微信提示音在寂静的楼道中响起,她没空理会,抻了抻腿脚,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上爬。

      到第12层,她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身体完全靠手拽着扶手借力。

      终于爬到16层,踏上最后一步台阶,袁悦然险些没跪下,整个人被汗浸透,肺缺氧得好像破了个洞。

      她扶墙拖着两条没知觉的腿,一瘸一拐地走进公司。

      “时总?”袁悦然喊了一声,答她只有接连响起的两声微信提示音。

      该不会真被关在电梯里了吧,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而且东面一大片都是窗,远处的城市光害透进来,并不算太暗,他环视偌大的办公室,没有人。

      “时总?”袁悦然又唤,她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报警,让人来破电梯,或者她应该先给时晟昊发条消息,确认他的所在。

      对,刚才她太莽撞了,应该先给时晟昊发消息的。

      袁悦然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转身要离开,经过技术总监办公事的瞬间,余光扫到了一团不和谐的黑。

      “时总?”她看到的是投在墙上的,不明显的影子,推开办公室门,果然发现时晟昊坐在办公桌前。

      他保持一手握鼠标,一手按键盘的姿势,身体挺得笔直,就这样坐着。

      要是往常,这是再正常不过,甚至令人赏心悦目的坐姿,只是现在没有电,电脑根本无法使用,这就有点毛骨悚然了。

      袁悦然走到时晟昊身边,果然发现了不对劲,只见他全身都在微微发抖,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双眼紧闭,眼皮微微打着颤。

      “时总?”袁悦然戳了戳时晟昊握鼠标的手,他的手是冰凉的,一如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她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时晟昊的脸:“我把灯打开了,不黑了。”

      时晟昊反手握住袁悦然的手,指节用力,像个垂死挣扎的人,握住一根求生的绳索,瞬间就把她的手握红了。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你把眼睛睁开,没事了。”袁悦然轻缓地哄着,自由的手抚着时晟昊脊背。

      时晟昊终于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空洞,看到她后,总算恢复了焦距,却还是有些怔愣,颤抖和冷汗也没有停下。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停电而已。”袁悦然从纸巾盒里扯了张纸巾,替他擦汗。

      时晟昊嘴唇又翕动了一下。

      微信提示音再次连响两声,袁悦然抓起手机,看也没看,把骚扰者拉近黑名单。

      “你想说什么?”她问。

      时晟昊握着她的手扣得更紧了:“可以……抱抱我吗?”

      一轮圆月悄悄爬上夜空,皎洁的月光投进高层办公室,照亮两人带着水汽的侧脸。

      袁悦然手捏着纸巾,从时晟昊颈项环过,按在他后背,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的鬓发和刘海被汗水打湿,黏成几绺,贴在脸上,身上的衬衫也湿哒哒的,比时晟昊还狼狈。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彼此略带急促的喘息声,袁悦然是因爬了十六层楼梯,时晟昊则是恐惧的余韵。

      成长终会使人变得坚强,八年前,袁悦然用将近半个小时,才让吴六六平静下来,而这一次,不过半分钟,时晟昊就恢复了理智。

      他放松禁锢她的手:“我是不是弄痛你了。”

      袁悦然的手已经麻木了,她却只是说:“还好,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时晟昊紧接着说,“能不能,就这样别动,再一分钟就好。”仿佛害怕对方下一刻就要放手似的。

      袁悦然颔首。

      时晟昊的呼吸逐渐平缓,他用低哑的声音,缓缓说:“我记得那时候,在病床上醒来,脑袋里一片空白。”

      袁悦然知道,他在说八年前的她所不知道的事,点点头,安静地听着。

      “那段时间,头经常很痛,大概是在一周后,也许只有两三天,当时我太混乱了。一段时间的空白后,脑海里开始不时闪过一些暴力的片段,我不得不竭尽全力地放空自己,在医生的治疗下,借助药物压下这些想象。那些片段里,似乎掺杂着柔和的光片,但我已经没有去捕捉的能力了,只能成天混沌地躺着,任由那些药物,和医生的心理干预,把脑海里的碎片驱逐出去。”

      时晟昊五指交叠上袁悦然的,他的手比她大了一圈,完全将对方的手覆住,袁悦然出神地看着两人的手,感慨她的六六长大了,只是过程听上去,令人揪心。

      时晟昊继续说:“整整三个月后,我的脑海空了,整个人像被漂白了。不止恐惧,喜悦、快乐、期待也一并被抹杀。”

      袁悦然等了许久,他没有再说下去,她问:“后来呢?”

      “我在医院又住了三个多月,回家休息了半年,最后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父母将我送出国留学。”时晟昊说,“接触了外面的世界后,我的状况确实慢慢好了起来,学习、工作、社交都没有大问题,只是就像之前我告诉你的,整个人像是缺了一块。”

      袁悦然这辈子经历过最残忍的事件,是家暴,还不是自己家的;最逆风逆水的,则是和吴六六断了联络。这些和时晟昊的经历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她不希望被吴六六忘记,却更不希望时晟昊拾回那块不堪的碎片。

      “走吧。”时晟昊抬起头,拿纸巾细细擦拭袁悦然的发丝和脸颊,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夜风凉,别着凉了。”

      袁悦然没有推拒,牵起他的手,两人走出公司,沿着安全楼梯,慢慢往下走。

      即使有应急灯的光,她仍没有关掉手电筒,笔直地照着前方,像在时晟昊面前展开一条光芒铺就的道路。

      “你头上的伤,是为了救我。”袁悦然忽然说,“谢谢你。”

      “我想,我救你,从来都不是因为想要你的感激。”

      袁悦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地面,时晟昊也随之停下,安静地等候。

      晃了晃手机,手电光在墙上画出一片斑驳,她说:“之前你问我的,可以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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