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的钱实在是太少了》茶深

30、第 30 章

　　30继续弹就没有输

　　三天合训一天彩排，录制那天五点半叮叮咣咣开始有人洗漱出去练习，走廊里摊着琴盒和不知道是谁的松香，也没人想起把它收起来。七点不到所有人在最大的那个排练室集合，拉去化妆和最后一次走位理流程。游之北感觉梦回学校汇演，只是候场时看不到这么多容貌精致打着哈欠的男孩子。

　　“诶，头别扭过去。”对他的头发一通乱喷气味可疑的喷雾的造型小姐姐如是说。

　　他跟梦游一样，跟着人到候场区，挑了个角落位置发呆，前面是三面大屏，看前台直播用的。拿着纸片的工作人员进来，说一会儿会录reaction，叫大家兴奋一点。

　　所谓兴奋一点，就是适时表现出“哇塞”“炸了”“他们组太强了”之类的赞叹，跟林秋以前捣鼓的吃播差不多，什么都是入口即化，什么都是外酥里嫩。

　　方夏坐在他的前方，和四周的选手热情互动，突然偏过头来，趁着没啥剧情的空白时间，说：“刚那组和我们好像，不过感觉我们的更炸。”

　　游之北说：“他弹得很好啊。”

　　“谁？”

　　“就古琴那小孩。”那组给了别余辔一个独奏章节，和他们的编排差不多。虽然目的不一样，古琴不强势，不给舞台什么都显不出。

　　方夏“嗯”了一声，抱着胳膊说：“他很有背景的，公司也愿意捧，你觉得他能有几强？”

　　游之北说：“我不知道，看观众投票呗。”

　　方夏捏着下巴仰头看他，“那你目标是几名？”

　　“我？”游之北失笑，他心想我中途就下车了啊，“没人告诉你吗？”

　　“谁告诉我啊？”方夏眨巴眼，看不出是真不知道还会装不知道。

　　游之北说：“听天由命呗。”

　　“也是，小红靠捧，大红靠命。”方夏吹了吹额头前定好型的刘海。

　　游之北目光转回直播的大屏，曲目已经过半，琴的确是好琴。其实他小时候也曾经差点学了古琴而不是古筝，只是后来听说这个更冷门，请老师也更贵，不如古筝以后还能去培训班教小孩，所以没再想了。

　　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游之北心里有根弦松了，从缝隙中窜出一丝失落来。干他们这行的人，最不能生嗔恨之心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辈子只弹一首曲子，也不能穷尽走在自己前面的人。当初卢穗生选他，说他心思纯净适合学琴，可如今，他也会对一个不认识的少年心生一丝嫉妒。并不是因为技艺，而是因为自由。是有底气的自由。名门家传，说来选秀就来了，不必考虑后路。

　　游之北的一生从没有过这样一天。他看似什么都是自我选择，可也都是形势比人强的结果。因为学了古筝，不去比赛可惜了，于是去比赛；拿了奖不艺考就浪费了，于是去了艺术院校；被胡搅蛮缠，和沈浮搅和在一起；被老师拜托，去折腾选秀；全是形势比人强啊。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被方夏一阵捣鼓，“咱们赶紧去候场去，五个大琴架，可不容易。”

　　于是又被领出去，前面灯一暗，后面的人就开始催，“快快快，还有一分钟。”

　　九个人咣咣咣地长枪短炮上台，上台就位。灯光一亮，一声清萧。

　　游之北屏住呼吸，手指抬起来，脖子弯下去，背绷直。跟无数次的练习一样，筝鸣从他的指尖流了出来，他自己都知道这次发挥得很好，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瑕疵。

　　如果后期能不要剪掉他的那么多就好了，他想再看一遍。

　　在技艺方面，他谁也不嫉妒。

　　再华丽飘逸的曲目，解析下来都是一个个严丝合缝的齿轮，徐徐咬在一起。

　　方夏是舞台的中心，也是围绕他进行的编曲，这就是队长和C位的特权。但是方夏的技巧并不算很好，毕竟只是临时抱佛脚，留给他的高光是编曲带来的氛围上的高光，也就是前期游之北他们把《春江花月夜》的气氛烘托了到了临界点，再由方夏独奏，彻底进入全曲的高潮，任谁听了都会感动。

　　游之北就负责一些零零碎碎的衔接部分，反正他不求上进，就当多给别的小孩展示的机会好了。

　　游之北是真的很满意这个作品的，这是他第一次担任主要的编排工作，和这么多不认识的人一起磨合出的一个东西，思路沿袭自他恩师一直倡导的新曲风，想必卢穗生也会很开心。

　　游之北抬头，瞥了一眼台下昏暗的评委席，卢穗生大把年纪了，镜片后眼睛闪闪，跟个小孩似的捧着心。

　　他对自己的老师笑了一下。等着吧，待会就要进入他最为自傲的高潮了，会非常好听，非常动人——

　　他一笑，耳朵立刻捕捉到前斜方的方夏失误了。是个很常见的失误，多发于新手阶段。就是揉弦没掌握好力度和速度，卸力卸得快了，荡出个很滑稽的音来。因为是独奏，这个duang的声音尤其响亮。

　　扑哧，台下有人笑出了声，零零散散的，却也十分突兀。

　　游之北立刻扭头看方夏，看到对方的背影凝固着，额角沁出细汗，方夏的手停下了。

　　没关系，谁都会有这样的时候的，弹啊，继续弹下去啊，他心急如焚，在心里默默地喊。

　　无论发生什么，只有弹下去，就没有输。这是游之北积年累月，在无数次搞砸之后得到的经验。

　　然而方夏只不过是个初学者，在大场面失误，现下已经被击垮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八拍，旁边本来是接着方夏的章节的唢呐同学乐器拿起又放下，也向编排者游之北投来求助的目光，游之北咬咬牙，手放回琴弦上，他没有重复方夏失误的那一章节，而是弹了一段变奏的，缓慢的，原汁原味的《春江花月夜》，迎接唢呐的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