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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枪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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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背着一杆枪,我也不例外。
但是我几乎没用过它。
但我总是喜欢背着一杆长\枪,漫无目的地闲逛,说不准能遇到一场枪战,让我好好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人们好像是寻一个插着旗从空地上拔地而起的高台,不出意外的话一群人分成两个阵营,应该是要等着有个站在高台上的人,用力挥舞着那面上面画着一些特殊图案的旗,人们才嘶吼着端着长\枪射击——据说是为了夺旗。不过我只见过枪战,却没见过有人能成功站在台上夺旗——也许是我见得少,所以这一点可以找个老手求证。
枪战,以前只专用于夺旗。
我曾经也很想体验一次枪战,但是我不敢一上来就端着长\枪激战,所以我第一次只握了把袖珍的反着光的小手\枪,找到了一个我看着眼熟的人,鼓起勇气用枪管轻轻碰了碰他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皮制枪套——因为他的枪法很吸引,所以想和他打声招呼讨教一下枪法。
可是我仅仅是用枪管碰了碰他的枪套啊!
他眉头一皱,眉尾扫出一个锋利的尖,带着戾气的目光扫过空气,定在了我的脸上。他单手甩开我的枪,用手指挑开枪套,抽出一把看着就厉害的枪(毕竟那时是初次接触我也不太懂),稳稳托好便扣动扳机。子弹从枪口叫嚣而出,带着火星踏着白烟,一头扎进我的心脏。虽然这个世界的子弹穿过肉\体却不会流血,但是我感觉胸口发闷,有点呼吸困难。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枪都成了很平常很平常的事,比夺旗都要常见,不管什么理由,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开枪。
但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会在乎你中弹的感受,开枪中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无从申诉只能受着。
于是我再也不敢开枪了,只是将一把长\枪背在身后做个摆设。无聊的时候,我会在空地上走走,如果某个高台上插的旗很抓我的眼球,我就溜溜达达地晃过去,近距离观察一下人们夺旗时的精彩枪战。当然,不必担心来来往往的子弹会误伤到你——前提是你不向任意一方开枪。枪战中的人也不会在意你的围观,你可以进入火力最密集的地方,近距离感受一下枪战的凶残激烈。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空地上,无聊的要命——
旗子还是那些旗子,没什么特别的。
忽然,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我有些发愣。硝烟和尘土腾空而起,侵占了周围原本平静的空气,笼罩了远方看的不真切的高地,好像有大块的重物从高台上脱落,陷在狼藉的土地上,将肆意翻飞冲撞的烟尘再次送入云霄。周围的人无一例外地被激烈的枪声吸引,人群满满聚集,向枪火最密集的地方涌去。
我挤在人群中,随着人流向前走着。
“这是怎么了啊?”我问着身旁的女人。女人戴着一副镜片极厚的眼镜,左耳上夹了一支笔,背着一杆带着枪套的长\枪,腰间围着一个皮质腰包,里面塞着手\枪和其他的工具;右手戴着一只露出五指的手套,手里拿着一册厚厚的本子。
“不清楚。参战其中一方分工明确、训练有素,”女人推了推眼镜,翻开了那个厚厚的本子“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夺旗。”
“是么?那真是太——”我吃了一惊,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是观察员,”女人皱了皱眉,抬头了看了看火光不断闪现的远方,“这是场空前的枪战,规模明显大于以往的。”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开合了一下嘴。
突然,朝着交火中心涌去的人群骚动了起来。许多背着长\枪的人吼着什么,在人群间的缝隙中穿行,头发和衣衫被挤得凌乱,慌张惶恐。
“怎么了啊,这是?”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人扭头看着他们,向身旁的人喃喃地问道。
“塔!塔!他们要毁了我们的塔!”一个女孩儿吼出了声,脸涨得通红,全身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上下起伏,“他们要毁了我们的!他们要毁了——”话音未落,泪水从女孩儿满是尘土的脸上蜿蜒而下,散落的发丝被不停歇的泪水泥泞地粘在脸上。她只穿着件单薄的衬衫,衬衫被背上显得格外违和的长\枪把压得满是皱痕,浸着汗水黏在她瘦弱的躯体上。
“攻塔?”在我用担忧的目光看着那个女孩儿的余光里,身旁的女人皱了皱眉,翻了好一会儿手中的本子,“这么大阵势,当真是丧心病狂。”女人“啪”地合上本子,咬牙切齿道。
塔,相当于不插旗的空地,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人们可以放下枪支不像别处那样夺旗一起安静待着的地方。听说那里由乳白色的石头垒起,被无数透明的玻璃罩了起来;光线从外面射进,在塔内被分散,氤氲成光斑浮在塔内空旷的长廊,停在每个人系着白绸的肩头;那里有酒香,有从天上飘下来的歌声,回荡在涌着剔透流水的喷泉旁边。一小群志趣相投的人坐在白石头上,沐浴在阳光下,安静祥和。
我没去过那里,但那个地方绝对让人向往。曾经,人们在这个世界里明明都有个心照不宣的约定——不去打扰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偏好与追求,每个人都会有各自的归属,每个人也都渴望找到自己的归属,当做心灵上的寄托。当一个人的归属被别人恶意攻击甚至毁灭,他就可能变成一个失去重力束缚的东西,不知何去何从,说不定,以后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飘散了呢。
“那些人为什么要攻塔呢?明明那个塔和他们没有关系啊。”
“时代变了,那——”应答声戛然而止,女人猛地放大瞳孔,颤声飘出几个字:“塔……塌了……”
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一阵惊呼,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与声嘶力竭的怒吼声随着高塔轰然倒下炸开的气浪在无边的世界中肆溢,好像那些无助的灵魂在高空撕裂时挣扎着爆发出最后的尖啸,在没有他们容身之所的世界里空荡荡的回响。
绝望和愤怒支配着失去高塔的人们,强行调动起无处控诉的躯壳,向那些他们眼中挥着长\枪癫狂地泼着子弹的恶人冲去。人流从四面八方汇向一点,泪水与汗水在土地上蜿蜒,漫入了尘土上拓出脚印轮廓的浅痕里。
“太荒唐了……”女人自顾自地喃喃着,掏出了腰包上的手\枪。她迟疑了一下,将手\枪重新塞回腰包,取下了背上的长\枪抵在肩上上膛,大跨步向前走去。
“喂!你去干什么?”我小跑几步,跟在女人身后喊道。“你不是塔里的吧?”
“枪战,”女人没有回头,冷冷的抛出一句话:“有时候枪战不一定是为了夺取什么,而是为了守护什么。过于放纵忘形的人,只能通过打击让他们清醒。”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呀。我在心里默念,没有出声,只是调小步伐,看着女人随着步伐左右晃动的发丝远去。
我不急不缓地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激战中心的高台上。
高台上乌泱泱的一群人背对着一面大旗围成了层层叠叠的圈,他们站在喷着火舌的枪口后,不知疲惫地枪战着。子弹呼啸着从我面前滑过,但我也不用躲闪——只要我不开枪,连子弹掠过的风都带不起我的一根头发。我迷了眯眼,仰起头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一群人占据着高台,毁了高塔。
那是一群举止言行好像都不太成熟的人。他们眼中跃着名为亢奋的光,脸上带着名叫癫狂的笑。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丝毫疲倦,与来时看到的向这里冲来的人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挥着枪,向对面随意地扫射,不去瞄准,好像是发泄式的玩闹,越是扣动扳机就越是精神。我完全没有看明白他们的用意,便沿着阶梯爬上高台,想随便找一个人问问。
“你们对面是什么人?怎么还塌了一座塔?”
“啊,你不觉得那个塔很碍眼吗?反正我们有枪,令人讨厌的东西,不就是应该清除掉啊,反正又伤不了人,不是吗?”一个男孩儿大声地回答着,附和声从四周炸开。
“但是有人很喜欢那个塔呢,那些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吧?”
“哈,那又怎样,喜欢就喜欢呗,反正那个碍眼的东西已经成灰了,我们又没有伤着别人——子弹根本让人流不了血,对吧?我们是谁!无数次枪战中护住旗的人!从没有人能打败我们!那些人啊,想来夺这面旗吗?放马过来吧!我们根本不怕!”男孩儿放肆地咧开嘴角,大声嚷着,众人又一次欢呼尖叫起来,纷纷加大了火力,震得令人发昏的枪鸣声越发的刺耳了。
我叹了口气,快步走下了高台。高台上插的那面画得花花绿绿不知所云的旗子在硝烟中招展,那样肆意那样放纵,也不怕颜料涂得太多太厚招摇不起来了。
不喜欢就一定要去伤害吗,明明再喜欢也没那么极端地去守护。
被毁掉塔的人和不知为何上前帮忙的人簇拥在高台下。子弹无数次的穿过他们的心脏,他们无数次爬起,弓着身极力端平泥泞的长\枪,向着高台一下下地扣动扳机。我又看到了那个女人,满身灰土,站在人群最前端射击;还有那个穿着衬衫的女孩儿,她趴在地上,蜷着身子不住的发抖,面颊由于心脏处传来的剧痛泛着白。
子弹虽然不会伤人,但痛觉却是实实在在的。
子弹无数次穿过心脏,痛觉也就无数次地叠加,就算没有伤口,也会被痛觉折磨的失去知觉吧。更何况,那个能给自己带来慰藉能够治愈自己的归属也不复存在了。
我知道他们并不想夺旗。
但是那个女人呢,她为什么而战呢?
我盘腿坐在枪战中心,缓了缓不那么平静的心,静静地看着子弹四处纷飞。
人们还是怀着各自的心情继续枪战,我还是在旁边看着。
枪战还是枪战,可能过几天我就要去看下一场了。
只要不开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