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番外：偶然之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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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夏天，天海一夏最先想起的是刺眼的阳光和喧闹的蝉鸣，是汗流浃背的燥热，短暂清凉的雨水，蓊郁青翠的树荫，以及——拍打在水泥地上的橙色篮球。
烙印在记忆深处的印象，或许要从九岁那年的暑假说起。
小学四年级的她踩着脚踏车，去附近的游泳馆游泳。
骤雨过后，神奈川的天空被海风吹得一片湛蓝，路边成排的树木被洗刷成鲜艳的青绿，空气中浸润着树脂被阳光蒸腾出的香气。
穿过小公园边的林荫道，到处可见小孩子嬉笑着跑过，时不时为了争夺谁抓到的独角仙最大而打闹起来。
和呼朋引伴的同龄人相比，她独自骑车而过的模样显得形单影只。
“砰”
“砰”
……
有节奏的拍击声被风送到耳畔，手指按下刹车，她转头望去。
“球进了！”
“啊，咪酱好狡猾！”
简陋的街头小球场上，有四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正在打球。
“哈哈哈，这可是实力！”
投进一球的男孩心满意足地说道，从重叠斑驳的树影中抬起小小的脸庞，绽开爽朗灿烂的笑容。
……好开心的样子。
紧接着，就见他手掌拍着球，然后灵活地转身，运球闪过阻挡，双手抬起，轻盈柔和地将球向上一抛。
盛夏的阳光下，男孩舒展的身姿鲜活地映入眼帘，时光仿佛在一瞬间缓慢下来，将他定格成一幅色彩明亮的油彩画。
“好厉害……”她低低惊叹着，完全被男孩那活跃的身影吸引了。
夏季暖烘烘的风吹过树梢，水珠从叶片上滴落，簌簌声响混杂着男孩们的吵闹和笑语，以及自己淹没在蝉鸣中的心跳声，一起汇成流动着的欢快乐章。
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站在镂空的拦网边，脚踏车停在一旁，手趴在钢丝上，不知看了多久。
她绕过铁丝网，一路走到场边，更近距离地观看，直到他们玩累了停下来。
失去控制的篮球一路滚到她的脚边。
她捡起了球。
这个球比她想象的还要沉一点。表面并不光滑，纹路的缝隙间满是灰尘，触摸起来有些粗糙。
出于一种莫名不舍的感觉，她并没有马上把球还回去。
脑海中浮现刚刚他们拍球的样子，她下意识学着拍了两下。手里的球落到地面后弹起，有一种节奏感。
那个叫作“咪酱”的男孩打量着她。
“喂。”
他站在篮筐下，隔着树影与她对望上。
那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像反射着金色阳光的玻璃，让人目眩。
天海一时间愣住了，只听见他笑着开口，“要一起玩吗？”
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望着他。
迟钝地反应了几秒后，她才意识到，他确实是在叫自己。
从秋田转学到神奈川已经一个学期了，因为班里的小团体早已经形成，加上她看起来不合群，在学校被孤立排挤了，整整一学期都没交到什么朋友。这还是第一次有同龄人对她如此亲切，甚至主动邀请她一起玩。
天海用力点了点头，向男孩走去。
她看着前方，脚步越来越快，路过茂盛的灌木丛时，全然没在意沾上衣裤的小叶片。
最后，她三两步跳下几级台阶，跑进了阳光下。
金色的光线洪流倏地笼罩全身，带来燥热的温度。球场上灰尘和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像细碎的流沙颗粒一般，从衣领的缝隙钻入皮肤的每一个毛孔。
“以前打过篮球吗？”男孩问道。
她刚想开口，又把即将脱口的音节憋了回去，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是第一次玩。
“那先试试把球扔进去吧，像这样——”
说罢，男孩先做了个示范，站在篮筐底下近距离定点投篮。轻松潇洒地命中后，他弯腰接住弹起的球，随手扔给她。
天海下意识双手接住球。
她回想着他刚才的动作，试图模仿。
腰腹伸展，手臂向前上方抬起——
下一秒，球腾空而起，砸在了篮筐上。
男孩没有嘲笑她的笨拙，像个很有风范的大哥哥一样指导她：“手臂不要那么僵硬，放松一点，动作要连贯。”
她乖乖点头照做。
也许是有那么点运动天赋在身上，而这个球场的篮筐也不是标准高度，第二次顺利地进了。
还不等她高兴，他便抬手用力按在她的头顶：“做得不错嘛。”
本就蓬乱的天然卷短发被他揉得更乱了。
被夸奖了。天海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抬眼凝望半空，回味着刚才投进去的感觉，只觉得橙色皮球划出的弧线仿佛带着炫酷的流光。
——那便是，对篮球最初的接触。
其实回想起来，一切都只是偶然罢了。
只是撞见一群孩童玩得很开心，心里有些羡慕，碰巧其中一个开朗主动的男孩叫了她一起玩而已。
运动的意义是什么？或许最初只是为了获取快乐。
而人生的难解之缘，似乎总是从偶然开始的。
之后的游戏时光就像被阳光蒸腾的空气，模糊了视野中的画面，波动的光影给记忆打上了一层柔光，把风铃般清脆的笑语送进记忆的深处。
第二天，她按捺不住又来到这个小球场，继续加入投篮游戏。
一起玩了两天后，天海才知道这个教自己打篮球的男孩的全名——三井寿。
念起来音节并不长，但是老老实实叫“三井君”显得有点过分正经，不够亲近，她还是习惯跟另外几个小孩一起叫他的昵称“小三”。
暑假剩下的日子，她经常去篮球场找他玩。除了打篮球之外，他们还与另外几个小男孩一起钓鱼、抓独角仙、斗陀螺。
就这样疯玩了一个暑假。
她喜欢运动后一身淋漓汗水的感觉。
与小伙伴一起走在夕阳西下的归途中，手里拿着分食的冰棍，聆听此起彼伏的蝉鸣。所有的孤独与难过都仿佛消融在了盛夏的微风里。
混熟之后，天海才发现自己家与三井家并不远，他们还是同一个小学的，只不过是分在了不同班级。她在F组，他在A组。
“开学之后也一起玩吧。”他说道。
天海点了点头。
三井是孩子王，一群小萝卜头的老大，她作为小团体里最瘦小、最透明的那个，自然唯他马首是瞻。
…………
开学之后，三井寿如约来到F组的班级门口，喊了一声“天海”。
然而，视野里循声而至的人却让他瞪大了眼睛，想说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
并非是因为天海大变了模样，而是对方身上穿着从未见过的水手服裙子。
“等一下，你……是女孩子啊？”
对方困惑地歪了歪头，像是不明白他在惊讶什么。
“对啊。”
三井寿抬手捂住脸。
一开始见她留着短发，小卷毛蓬松又乱糟糟地铺盖在头顶，穿着没有花纹的T恤和短裤，他先入为主，以为是个长相秀气可爱的小男孩。
再加上她名字不是常见的“子”结尾，整个暑假又都在外面跑，晒得像个小泥猴，在草地上滚得一身灰也不讲究，也难怪他一直没发现她是女孩子。
不过，女孩子好像也是没什么问题。三井寿望着面前的人。天海就是天海，除了换了身裙子之外，和暑假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嘛。
想到这里，三井寿重新笑了起来：“老地方打球，去吗？”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女孩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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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三井其实一直是把你当成男生对待的吗？”
“大概吧。”
武石中学体育馆内。
橘令花坐在休息区的板凳上，用毛巾擦着汗水。
沉默了片刻后，她问道：“所以他更喜欢男孩子是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差点让天海一口水喷出来。
好险没呛到，她轻咳两声，放下水杯，擦了擦嘴角。
“……也不能这么说，那家伙只是好为人哥，又不认为自己能和女孩子玩到一起去。”
橘被这个解释逗笑了：“有趣的人。”
天海摇了摇头：“只是单纯过头罢了。”
“那一夏打算怎么办呢？”
打算怎么办——真是个好问题啊。
面对橘好奇的表情，天海一边思考，一边抬手用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如果要给青梅竹马的关系作个比喻，那就是夏日晴朗的湛蓝天空，纯粹到毫无杂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形容不出来自己和三井寿之间的关系。
懵懂的年纪就与他混在一起，习惯了把他当成邻家哥哥、童年玩伴，导致她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对三井寿的感情归类为喜欢。
但是最近，事情似乎悄然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不知何时起，顽皮跳脱的男孩变成了穿着制服意气风发的少年，仅仅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株茁壮生长的白杨，充满了旺盛的青春和生命力。
青春期的到来，就像从遥远海上飘来了层层积雨云，将那片无暇的湛蓝天空搅乱。
随着云朵彼此间的碰撞，产生隐隐的荷尔蒙雷声，化作席卷世界的朦胧雨水。稚嫩又纯洁的少女心思，还有身边同学的调侃嬉笑，让过去在一起相处的时光渐渐染上暧昧的底色。
是的。身边同学的调侃是很重要的原因。
一边是男子篮球部的明星，另一边是女子篮球部的王牌，加上两人关系相熟，整日一起上学放学，落在对恋爱充满兴趣和好奇的少年少女眼里，被调侃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女生通常都会比男生早熟，加上她并不是什么迟钝的人，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再正常不过了。
至于三井寿怎么想……
她怀疑他什么也没想，根本没考虑过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到底该怎么定义，未来又要走向何方。
那家伙看着神气又可靠，其实只是个天真单纯的笨蛋罢了。
想到这里，天海得出结论：“果然还是得找个机会告白吧。”
橘被她打算直接A上去的气魄震了一下：“诶，当面告白吗？”
“这样效率比较高吧。”
“可是，要是被拒绝了怎么办？幼驯染什么的，关系会变得很尴尬吧？”
说到后半句，橘令花忍不住真情实感地为自己的好友担忧起来。
闻言，天海思考了一秒。
“那就死缠烂打，把他逼到墙角，不答应就不放他走。”
橘又被震了一下，喃喃自语：“这就是王牌的气魄吗……”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橘忍不住对自己的好友投去敬佩的目光。
“不过在那之前——”天海语气软了下来，有种底气不足的味道，“得先让他意识到我是个女孩子才行，一步一步来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心里想着，首先第一步，从现在开始就把头发留长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番外：偶然之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