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盐半夏》名取周七

6、南风

　　米半夏觉得自己的秋天已经到了，严重的感觉到了未老先衰的前兆。一直以来自认为拥有无限可能，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能绝境求生，此刻有点怀疑人生。
　　她每天禁欲般的生活，一成不变，仿佛要和这家公司要一起老去，连同老旧的梨黄色木门，门把上的锈迹、楼梯间斑驳的墙面，窗外几十年茂密的大树，阳光从树叶里透出来，都是古老的影子，伴随着米半夏的时间，彷佛还没有茂盛就要枯萎。
　　回到父母身边养心伤，自然就不在乎工作前程什么的，托关系在白苏找了家国企，自认为只要陪在父母身边，做着一些自认为小而美的事情，就可以治愈伤口，以为能够满足自我需求，然而，情伤和欲望的种子从来就没有停止生长过。
　　在白苏这座小城开始工作的米半夏，反而越呆越丧。
　　刚开始到公司时，大家在惊讶中，迎接了小城市小单位里的第一个研究生--米半夏，期待着她能有所作为。天生自带的恬静+不服输的眼神，还有自带的学霸冷气场，让人琢磨不透，又很想靠近。不乏有年轻的小伙子主动向米半夏示好，但米半夏统统视而不见，觉得根本无法沟通。
　　有的小哥哥有才华，但是矮了点，长得也一般，没有过米半夏准男朋友条件；
　　有的小哥哥长得真有挺帅的，初次见米半夏，眼睛都看直了。虽然米半夏很不喜欢这种把她当珍稀动物一样的眼神，也明白自己也不是长得倾国倾城，为何要这样看她。不过这位旁边坐着的明显是他女朋友，米半夏心里默默的可惜了一番，一生正气的不打算做拆散鸳鸯的事。不过如果穿越回当时，米半夏说不定会因为太无聊而试一试抢别人的男朋友，毕竟确实长得帅气逼人。
　　还有的小哥哥，家里有钱的富二代，长得也不差，自然也是常年有女友的，而且女友还挺漂亮，也被米半夏吸引，时不时投来感兴趣的目光，惹得女朋友们不得不使手段，迫使男友不要和米半夏呆在一个房间。
　　总体来说，对于米半夏没有一个合适的，她心里空虚，工作也好，家人也好，已不再给予她踏实的安全感，男朋友是要找的，可觉得不满意，还不如一个人过，就这么又过了一年。
　　当时几乎公司里所有同辈的新人都对她有点意思，在前仆后继的在她跟前勇敢的栽完跟头后，也各找各妈各回各家了，总不能一课树上吊死。但米半夏也已经不是刚上大学时候的自己了，对别人的爱恋并没有那么强的虚荣心，她没有很在乎，只是心里越发空虚了。
　　且令人失望的是，她和公司的所有人，除了在米半夏身上看到一种读书人的清高和骨子里的自以为是，什么都没看见。
　　当然人情世故也是要的，米半夏不会说狠话，但她也不热衷于社交。刚进单位的时候，米半夏被视为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酒桌上和公司各种表现的机会，领导一个都没给米半夏落下，全都有份。可慢慢的，领导们发现米半夏不仅不喜欢交际，还没有野心，工作上也是能推就推，并不想把精力花在工作上，并不是想象中的一匹黑马，呼啸而出。
　　工作上是平平过，挑不出半点毛病，且说不上优秀。领导带她去酒桌，她不想喝就推，也基本上没有想喝的时候，没办法，她思想自由惯了，无法强迫，不想喝就不喝，而且也没有一定要上进的念头，所以把领导的一番好意给辜负了。出来见人，重担还是压在领导身上，领导都喝三杯了，她还是抿了一口，渐渐的教不会培养不了，就放那儿了。
　　鉴于米半夏这林黛玉的身子和性子，权势派渐渐的就把她的冰冻了。尤其是他们部的部长，瞅着这柿子不软不硬的，也没摸出个感觉来，就着手培养了别人。
　　领导们备选的“重点培养对象”，是一个肤白貌美的小妮子，文凭没有米半夏高，学识和心眼也比不上，刚来公司不久，就学会了在报账上做手脚。但人家肯专，肯在领导身上下功夫，工作也完成的利利索索的。这样的人儿，贪的又不是领导口袋里的，领导不在意，好用就喜欢。
　　米半夏渐渐在工作中融不进去了。她太敏感了，表面上和和气气不争不抢，可背地里这些领导是什么样的人，待米半夏如何。就算是个刚毕业的愣头青，猜不透10分，也能懂8分的。

　　这环境里，有使诈的、有互相利用的，还有自以为是，在公司里当个小领导的大叔，故意锴米半夏油的。谁让米半夏长着一张好欺负的脸，平时也没有一点狠劲儿。欺负了她，她也就笑笑，又不往处说，不失人家面子，自己忍着不说，还得说些场面话。但尽管如此，动手动脚，米半夏还是会保护自己的。
　　米半夏自带的优越光环渐渐消失了，她发现之前她根本都不在意的同事们，都得到了领导的青眼，她对自己似乎失去了些许耐心，然而仍然在等待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虾米？”和她一个办公室的姐姐掉发有些严重，但依然能看出几份她芳华时期的美貌。
　　“想什么，肯定是想男人的~”走进来一个水蛇腰大波浪卷发的女人，扭着腰，身材虽然不算好，但整个看起来很柔软，那是说话虽然口吃不很清晰，但总带着厌世感的念姐。
　　“没有~哪有~我在放空，在休息~”米板夏委婉一笑，也懒得去认真回答，但南风姐和念谷姐的话还是要回答的，米半夏继续看着窗外静静的发呆。
　　“小小年纪，啊，发什么呆啊，你应该要抓住机会出去闯！”南风已经年过50，快要退休的年纪，说话倒是直爽又犀利，用念谷的话说就是“真是不明白，你这张嘴，啊，这么厉害，是怎么在这里混下去的，怎么还没有被别人和谐掉，啊？！”
　　“哈哈哈哈，我怎么了我，我就是我！”南风一拍桌子就坐下了，行云流水般的翘起二郎腿，挺直了腰，昂首挺胸的笑看着念谷。
　　“没怎么，你牛！”念谷揉着她的腰，半抬着眼皮看了眼米半夏，仿佛要看穿米半夏的伪装之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说实话，这样的念谷，米半夏刚来时真不习惯，总觉得念谷一来这个办公室，就是看她不顺眼，来挑刺的。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她数落着什么，却总也没听出个什么来。
　　从“哎哟~腰痛腰痛，昨天搞了一天的卫生”这是念谷每次走进米半夏办公室找南风的口头禅，紧接着的下一句，米半夏连闭着眼都能背出来“哎哟老了老了~还是年轻妹子好啊~”。

　　这种时候，米半夏也不知道该接点什么话，索性就不回答，虽然渐渐觉得念姐也曾经经历过青春，但总要把酸楚往她们这辈子人身上加。但发现其实念谷心眼不坏。
　　米半夏就在这样的环境一呆就是3年，起初是想要安安心心的在这老单位里一起生活工作入土的，可是越呆心却越不安了。
　　“哪里~念姐姐你才不老，你是最美一只花~”，当米半夏过了小半年，终于试者迎合中老年的口味说话时，却发现呆在这个腐烂的圈子里越来越自在了。甚至还有一天发了兴致，给办公室三位姐姐的“蝴蝶”款凉鞋照了照片，发上了朋友圈，取名叫：《办公室最美三只蝶》

　　看完大妈们的胖jiojio和中老年同款3只蝴蝶凉鞋入镜的同龄人们，已经严重怀疑米半夏是不是精神失常了。
　　米半夏依旧下班没有多呆1分钟，就站在了公司楼下和树叶漏着的光阴一起等公交，上车前还心有不平的觉得，昨天领导布置的活太多，压榨的让她多加了半小时班。当坐在位置上习惯性的打开手机，就已经忘却自己生活工作的琐碎。
　　读到还没有看完《飘》的章节时，才看进去一段，心里叹了口气又关闭这本书，打开了富兰克林自传。此时坐在公交车上望了望窗外一尘不变的风景的米半夏，感觉到内心强烈的不甘，明明生活给了她平静和安宁，她却渴望被看到，被挖掘，使用她的才华去改变现在的处境。

　　刚开始有人对米半夏说“你在这，就是屠龙刀在剁小菜”，她也就笑笑说“哪里哪里，我很喜欢安静的生活”，可一个两个三个，陆陆续续的听到别人给自己的意见之后，米半夏按捺不住的承认了，其实她骨子里确实是对现在很失望的，不仅没有等来白马王子，也没有得到才华的施展。
　　“我以后一定会出去的，施展抱负，拥有很精彩的未来”米半夏此刻心里想的其实还不仅仅是如何变成一个企业高管或者自己开个公司之类的，更多的是和马云品头论足，和王健林谈房地产，和国家领导人一起散步聊天。
　　可心太大，眼前却太小了，小到米半夏一直活在梦里醒不来，虽然米半夏从未和别人提起过这些，但旁人总隐隐约约的感受到，米半夏无法脚踏实地的工作。她自己也不太确信是否可以成功，但拥有无限希望能做好任何事，她是毫不怀疑的。
　　“你的前途不可估量，大器晚成！”当一个年过半百的同事郑重的跟她说过这句话时，米半夏才真正开始考虑自己的内心需求和拥有的潜能。毕竟这位同事对她说这句话时，是那么认真。他不仅是同事，又是领导，而且他儿子才刚考上了清华。
　　米半夏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有这样一个人如此认可她。像是拯救世界的命运就真真实实的落在了她的头上，再一次肯定了她心里觉得自己一定非同一般，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妈妈，你看，我和老鼠对话了，我让它出来陪我玩~”米半夏想起上幼儿园时，在自家阳台上提起了一只小老鼠的尾巴，着实让妈妈和外婆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妈妈就用夹煤钳把老鼠给带走并烫死了。
　　虽然让米半夏心理阴影到现在。但米半夏一直模糊的认为她可以和动物交流，小老鼠就是证据，是她让小老鼠陪她玩，老鼠才出来的，不然凭她那三脚猫功夫，肯定抓不住老鼠。不过就这样被妈妈弄死了，米半夏还是觉得很对不起那只小老鼠的。
　　“妈妈，我刚刚手一指，就掉下来好几片树叶，太可怕了”
　　这些记忆片段，米半夏虽然一直记得，但是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百分百是真的。不过从幼儿园到至少小学四年级，米半夏总是在洗澡的时候幻想自己真的拥有什么她自己不知道的超能力。
　　可是慢慢的，别的事情占据脑海，倒也不再这样去反复想了。不过即使是到现在，米半夏仍然将信将疑自己拥有有超能力，但她从不对外说，因为她觉得对外说了，就会失去超能力，而且别人一定认为她疯了。
　　“走了走了，下班了”南风是到点下班的模范，再加上家就住单位院子里，走回家就几步路。偶尔中午还回去睡一觉再来上班，好不惬意。有时候想吃什么就直接从家搜刮点零食、水果或者炒的菜也端一些来。
　　快退休的“姐姐”一般厨艺都不错，但南风的厨艺是好上加好。特别是她炒的牛肉，米半夏也就吃过一回，但终身难忘。虽然味蕾忘记是什么味道了，记忆里，永远是南风做的牛肉最好吃了。
　　不过起初南风的直爽和“霸道”，让和她一个办公室的米半夏有点不爽。
　　“小米，帮我做一下这个，给我找一下那个文件”
　　“哦”米半夏虽然手头上还有其他工作，但是也很乖巧的去做了南风要求的事，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工作，也不属于上下级，没有必要帮，但米半夏能忍，不是触碰她原则的小事，做就做了。
　　可是渐渐的，在小帮小助中，米半夏走近了南风的心。
　　南风刚开始自己做一点，大部分让米半夏做。后来事让米半夏有空再帮忙做一些，再过段时间，南风还帮米半夏做起了工作。
　　再到后来，当有其他部门的同事欺负米半夏，权责分不清的给她加活时。南风姐“啪”文件往桌子上一拍，鼓着眼睛对其他部门的老同事大声说道“做什么做，拿回去，你自己做去！”直接把活给米半夏挡了。
　　米半夏当时心里别提多温暖了，嘴上还忍不住开心的翘起了嘴角，心想自己终于有人罩了。毕竟南风的年纪和气场也时压得住的，同事只能灰溜溜的又带着文件回去了。
　　随即又想起念姐经常挂在嘴边的损话：“啧啧啧，你说说你，嘴巴这么毒，怎么在这个企业生存下去的~真是个奇迹”。其实米半夏也很纳闷这个问题，不过这其中的奥秘，之后慢慢才懂得。
　　有一次，当米半夏和南风两个人单独在办公室时，聊着聊着，南风说道“别看我们关系这么好，那是因为我们不存在竞争关系，因为我马上要退休了，而你才刚刚开始有所作为，我们年龄相差大，没什么好比的”南风说这话的时候，直言不讳，且带着无所谓的笑容。
　　可米半夏不但一点也没感觉南风过于现实，反而心生温暖，既然她没有体会到同事之间的竞争，这句话也是她理解之外的事。她赞同南风的话，但她毕竟没有经历过。
　　其实同事们的小友谊都是从一个橘子开始，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米半夏和南风也是这样把友谊的小船越划越远的：当公司安排会务和活动完，还有剩余的零食，南风总是要给米半夏留一份。米半夏也会在南风不在时，把最好的吃食先藏在固定的小书架角落里，等南风回来分享。
　　“过来过来，吃这个”
　　“我给你留了橘子”
　　“我给你留了葡萄”
　　“我给你留了，，，，”
　　后来书架第一层的小角落成为她们收集零食的秘密基地。接着又开始从家里互带零食，关系又近了一层。。
　　南风年轻的时候时很漂亮的，从五官仍旧依稀可辨，不过经过岁月的洗礼和操劳，已把她从翩翩少女变成了泼辣妇人。家境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她一直坚持学习，甚至还拥有不少股票，没有亏，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就相当不错了，但她还赚了点小钱。
　　不过尽管如此，也不妨碍她过的十分节俭，自己肯定是不舍得买新衣服的，多年来她喜欢的老品牌，当时在她们那个时代还很有品牌价值，值得穿去大街炫耀的，此时已经成了最低端的品牌，样式和店铺也越做越小，价格也越来越低，但在南风眼里，依旧是品质好的大品牌，甚至在一年一度的双11，价格超级优惠时，才舍得买一件她最喜欢的。
　　可见，从家里带各种高级零食，甚至牛肉给米半夏吃，南风是真心喜欢米半夏的，把她当亲女儿看待了。毕竟她自己不舍得买不舍得吃，也愿意和米半夏分享。
　　渐渐的米半夏把南风当成了知心姐姐，虽然她们年纪相差快30岁，但除了她自己那些理不了头绪的感情，还有家里的不能说的事情。家庭琐事鸡毛蒜皮，都也愿意敞开心扉，和南风说一说了。
　　毕竟米半夏从小到大小心翼翼，很难有人走的进她的心。尤其是阿姨辈的又比较八卦，自然米半夏就更不愿意说了，但只对南风不同，这也是米半夏第一次参加工作，就能交到真心对她的朋友，她感到非常的幸福，而这个快退休的“姐姐”，即使不用说出来，就能猜透米半夏的心结。毕竟从小到大米半夏真没交到能掏心窝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