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容情》空山春静夜

66、第 66 章

　　一夜之间，吴天仿佛苍老了许多！
　　他走在一片狼藉的工厂车间，他仔细的看了又看每一个角落，想起刚创业时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这里有过他事业上最辉煌的记忆，他曾经的追求，那满腹的理想……可如今，想到此，一阵隐隐的疼痛与酸楚从他的心间缓缓流出，太多太多的挫折与无奈，此刻将眼前这个曾算伟岸的男人压得精疲力尽，他轻轻将头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泪水渐渐糢糊了视线更糢糊了前方的路途……
　　这个时候，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可谁又能不多想？
　　不知什么时候欧阳苏雅也来到了公司，她倚在门口轻轻的直直的望着吴天的背影。她眼神涣散早已没了往日的灵光，精神也显得憔悴了许多，这段日子对她何尝又不是一种煎熬！这几年，伊尔山就像自己的孩子每天陪着他一起成长，最初如婴儿般含苞待乳，好不容易蹒跚走路到牙牙学语，不知不觉在伊尔山已付出了几年的青春，眼看着孩子快长大了，可却在夕朝之间突然的变故亲眼目目睹了孩子的夭折？这怎能不叫人伤心？
　　这一切来得太快，还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忆起这一路走过的日子，在中山这片土地就如白驹过隙，欢乐是太过久远的事。还好，在这片浮华的热土地，与吴天相遇，想识，相知是她一生之中最最快乐的时光，这期间有过开怀也有过悲伤，可在欧阳苏雅的心里，他们每一个相处的分分秒秒时时刻刻都值得追忆值得珍藏。原以为就这样可以一直走下去，即使眼前这个男人就当她是个老朋友啊！
　　可眼前这令人心碎的一幕，孩子的父亲已成了风雨中的落叶，飘飘摇摇。欧阳苏雅明白，伊尔山的谢幕并不是击垮吴天的利箭，而身体不再安康才是令吴天支撑不下去的毒药。
　　夜幕之上的流星粉身碎骨只焕发了一瞬的光辉！吴天虽未粉身碎骨，可他还未曾发过光，原本在积蓄力量，只待某一天在这熠熠星光中将自己闪耀，可，一切还未来得及开始就即将陨落。
　　生命就是这样，有情又无情。
　　他俩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式，但他们仿佛达成了协议，谁也不去轻易打扰谁！
　　许久许久……
　　“来了！”吴天背对着欧阳苏雅强作振定。
　　“喔，”欧阳苏雅轻轻的回答，“来看看。”
　　“什么感觉？”吴天问。
　　“曾经一直当这里是家，如今家没了！”欧阳苏雅难掩忧伤。
　　“可这终究不是家。”吴天一声叹息。
　　又是长久的沉默。
　　“以后有什么打算？”吴天转过身望向欧阳苏雅，眼神尽是温柔。
　　“你呢？”
　　欧阳苏雅的反问，是不是在等着吴天的回答再作出自己的决定？
　　“先回老家吧，这么多年忙忙碌碌兜兜转转，此刻最想的就是能呆在父母身边多陪陪他们老人家。”吴天透过窗户看着远方，那是家的方向。
　　“也好，游子受伤了，家才是最温暖的港湾。”欧阳苏雅咽着泪，嘴角却挂着微笑。
　　“是啊，此时此刻，最牵挂的就是他们二老了。出来这么多年就再也没有和他们一起好好的生活过，而这次回去，却徒然给他们增添伤悲！”
　　“父母永远都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这次回家养好身子，将来再重新来过。”
　　“现在不想这些了。你呢？怎么办？”
　　欧阳苏雅一脸诚真的看着吴天，欲语泪先流：
　　“天哥，带上我？”
　　吴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呆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天哥，让我跟你一起走！”
　　这惊魂碎心声的音，这悲凄哀婉的言语，听着着实令人怜惜。
　　一瞬间。
　　“不可能。”一向温文尔雅的男人像失火一样的气急败坏，他的回答斩钉切铁，跟本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为什么？”欧阳苏雅情绪激动了起来。
　　“不过是欠你那点钱吗？追到我家里去？怕我还不起？”吴天笑。
　　他竟是如此绝情之人！
　　“不是的不是的，天哥，你听我说……”欧阳苏雅抬起头注视着吴天慌忙解释。
　　“别说了，不是为钱还能为了什么？”吴天打断欧阳苏雅接下去的话大声呵斥道。
　　“你，你，你真这么想？”欧阳苏雅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两眼直直的盯着吴天，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能从眼前的这个男人嘴里冒出，她强忍着泪水痴痴的问道。
　　“我还能怎么想？”吴天气急败坏，“如今我这个样子，除了钱能让你惦记还能有什么？你告诉我！”
　　“我没想过要你还的！你是逗我的对不对？天哥，你是开玩笑的是不是？”苏雅撕心裂肺却轻轻的，温柔的问道，她双手紧紧攥着吴天的衣袖摇晃，泪落如雨脸上却含着笑，“你说啊，你说啊，我在你心里面不可能是这样子的人对不对？”
　　“你笑？笑我肾虚，身败名残裂？哈哈哈哈……”吴天狂笑不止，“从前看我有钱，伊尔山服装有限公司的老板所以你不离不弃？我早就防着你了，以前看你能干工资又低才利用你的傻瓜，哈哈哈，想勾引我？要不是我干不动早就把你带到床上去啦蠢材。”吴天越笑越狂野，“你这样子的女人我见多了。还演，想演到什么时候？”
　　吴天的脱口而出就如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演讲搞，一时令欧阳苏雅惊慌失措。
　　欧阳苏雅站在原地全身颤抖，她一个劲的摇头惊骇的望着吴天。
　　“你混蛋！”欧阳苏雅双目忧愤，只见她突然抬手一记耳光使劲的砸在吴天的脸上。
　　“知道为什么以前我让李子强管钱也不让你沾吗？我一直在防你，当李子强跑了的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我信任，我只相信我自己，至于你嘛……”吴天继续补充道。
　　当第二个耳光打来，吴天顺式一把攥住欧阳苏雅扑面而来的手用力往后一甩，只见欧阳苏雅重心不稳往后倒退几步又重重的摔在地上。可此时的吴天就如疯了一样还喋喋不休：
　　“你敢打我？你也配？”
　　其实此刻的吴天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他的痛，是在心里，但此时此刻，他内心的苦楚又有谁能懂呢？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依然只能继续卖力的表演，只见他再次的高声怒吼：
　　“滾！”他抬起手指奋力的指向门外。
　　欲哭无泪！
　　欧阳苏雅爬起来再退后几步，她的眼神竟是那么的绝望，满满的恐惧与悲愤就如一股强电击穿全身，这种无法言语的情绪压抑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太不真实的一切，可现实却是如此残忍且真真切切，她拼命的摇头，泪如雨下。只见她突然猛地转过身，拖着一个疲惫孤寂的身影带着一颗破碎至极的心拼命的往门外奔跑。
　　背后再次传来吴天轻蔑且挑衅的声音：“欠你的钱我吴天只要不死就一定会还！”
　　雨，清洗着这肮脏的世界，雨声，掩去了曾繁华的街道。这滂沱大雨来的真是太及时，只是欧阳苏雅在这暴风骤雨中奋力前行，才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洗去她灵魂深处的忧愤。泪，强咽的泪，再一次如决堤的潮水喷涌而出！
　　不知是雨陪她哭还是她陪雨泣？
　　轰隆一声巨雷将失魂的吴天惊醒，吴天跑向窗口看着欧阳苏雅那单薄的背影在风雨中奔跑，他慌张取下身边的雨伞往后追了几步。
　　突然停下，狂笑不止。
　　也许，只有痛彻心扉，痛到骨子里，痛到灵魂处，才能笑得如此的畅快淋漓！
　　片刻，他丧心病狂似的将雨伞狠狠的往地上一阵又一阵的乱砸，刹时雨伞支离破碎，扔掉雨伞，他又一拳一拳的砸向墙壁，瞬时手掌血流如注。吴天又一次跑向窗前，看着欧阳苏雅在雨中狂奔的身影渐渐朦胧，吴天狠狠的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扇向自己的脸……
　　他的无奈他的悲凄他的苦楚有谁能懂？
　　哦，最好是无人能懂！
　　笑，天不容情！
　　笑，天若有情天亦老！
　　笑，爱情，亲情，友情！何为情？
　　天，你到底要伤我多久？
　　……
　　欧阳苏雅全身滚烫，一夜无眠。她相信吴天说过的话是言不由衷是故意伤她的心让自己知难而退！
　　“不行，我一定要去问清楚。”
　　一大早欧阳苏雅抱着病体，脸色苍白如纸。他跑向了吴天的家，刚入小区门口，门卫一脸的笑：“欧阳小姐，业主吴先生交待我说你若来了让我给你一样东西。”说完门卫递给她一个小纸盒。
　　“他人呢？”欧阳苏雅打开盒子一看是吴天家的钥匙。
　　“昨天晚上他就把东西放我这儿，然后就没再见到他了。”门卫回道，然后客气的随便找了点话题，“有段时候没见你来了，最近挺忙吧？”
　　欧阳苏雅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别人和她讲话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就疯了一样的往吴天家里跑。一开门，欧阳苏雅就大喊吴天的名字，没人回答。她找遍了每个房间都没看见吴天的身影，她突然变得慌乱。本已虚弱的她脸色显得更加苍白，颓丧的神情不自觉的又悲伤了起来，她瘫坐在沙发上双眼迷茫，忽然发现茶几上留了一张纸，吴天的笔迹：欧阳苏雅，欠你的，用房子还，从今以后，各不相欠。旁边放了一本房产证，户主赫然出现的是欧阳苏雅的名字。
　　她忙拿起电话，吴天的手机已提示关机。
　　“为什么我们之间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怱然哽咽。
　　她只想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这么多年以来我在他心里就真的是那种攀言附势追求名利的女人？难道这么多年以来他真的一直在提防着我？难道……太多太多的疑问，深深的伤害着此时这个既坚强又柔弱的女人。
　　太多太多的为什么，竟连追问的机会都不给！这一切也许将随着他的离开终究成了一个谜……欧阳苏雅将房产证奋力的砸向墙壁，双手抚着脸，一手的泪。
　　人生如戏，这场戏里戏外是不是注定你终将负我？
　　听，海哭的声音。
　　第一天。珠海的情侣路还是那么绵长，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涛声依旧。渔女依然千年眺望，海鸥在天空中自由的飞翔。一缕风过，那是海的味道，是苦是涩？曾几何时，吴天与上官梅子在这片被爱照耀的沙滩上追逐着，奔跑着，任凭海水溅湿满身的衣裳……只是如今，物换了，星移了，人事全非了！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吴天从早晨走到夜晚，不说话，只是时而浅笑时而目光似穹，时而泪目时而低吟浅唱！记忆，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往事一暮暮，伤心一暮暮。
　　第二天。岐江的水一刻不停的东逝，它从不为谁而作片刻停留。两岸花开花谢水中落，流水无言无语东去流。初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吴天顺着岐江走一直走！中山的步行街还是那么的古典雅致，吴天依旧坐在那把椅子上，不，应该说是他与上官梅子曾经一起依偎过的地方。记得那次，就是坐在这里，一个冰淇淋你咬一口我咬一口，然后看着眼前经过的情侣，他们一起尽情玩笑揣测着他们的心思……
　　第三天。紫马岭，那儿的玫瑰花园依然绽放，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想起在那怒放的生命里从此不再有自己，突然彷徨。
　　第四天。孙中山故居，吴天触摸着，感受着，努力回味着他们曾走过的每一段路，只想让记忆深一些，再深一些。这一走，是永别！
　　第五天。孙文公园，曾几何时，他们莺莺燕燕你浓我浓……忆往昔，什么叫恋恋不忘？
　　经历过太多，才明白过去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寻寻觅觅一生才突然感悟，所谓曾经的幸福，原来竟是如此简单，只要牵着你的手，哪怕不说话，只聆听彼此心跳的声音就足够。只要你在，谈什么荣华富贵，论什么戒律清规？可这些年来来往往，当那饱满的热情开始消褪，那纯洁的友谊也已离开，那山盟海誓轰轰烈烈的爱情还是会说散就散。当一切逝去，才终于懂得世间上没有什么是所谓的永恒，人们只不过是天地间的过客。
　　习惯了思念，习惯了孤单，习惯了哭泣，太多太多，当一切习惯了就成了习惯，那一切又会不会变得更简单？可是，最难的，就是习惯不了停止想你！
　　“你在哪？还好吗？”
　　月光，透过丝丝寒意的轻风
　　有一种心情，叫惆怅
　　哭泣，漫过深深遐想的心海
　　有一种执着，叫思念
　　人们交头结耳，浓情蜜意
　　我，一个人走在路上
　　大街小巷，七弯八拐
　　生在今朝，寻寻觅觅
　　其实，天很蓝，只是云彩已将我遗忘
　　与影随行，感受着落单候鸟的惶恐
　　梦呓，路过沉沉彻夜的帷幕
　　有一种感受，孤单着
　　跋涉，步过点点易逝的韶华
　　有一种躯体，疲惫着
　　人们喜笑颜开，把酒言欢
　　我，一个人揍响古琴
　　低吟浅唱，幽幽回响
　　活在尘世，冷冷清清
　　其实，水很绿，只是波涛已将我吞噬
　　把酒问天，何时方可不再游戏人间
　　……
　　岁月匆匆，记忆里感受那团火
　　流浪的尽头，是指向回家的路
　　2002来到中山，2008年离开，吴天在中山呆了七个年头，如今却只用了五天的时间与她告别。别了，这座美丽富饶的城市，别了，这个爱与恨喜与悲交织的地方。这一别，从此不再起心动念不再回来，曾满腹的理想，曾荡气回肠的爱情，随着这一别即将埋葬，用不了多久，我吴天在这座城市里所经历过的一切将会无踪无痕。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吴天痛饮，笑得淋漓尽致。忆往昔，在一次次坚难困苦中对自己说过宁静的日子铸不出生活的强者，所以一路走来，再苦再难的路也咬紧牙关一一经历，只是这一次，那已被病痛掏空得只剩躯壳的自己喘终究是喘不过气来，心灰了，意冷了，对生活的那腔热情熄灭了，那剩下的只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而矣。
　　吴天坐上了回家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