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郎藏九》八宝娃哈哈

1、我是无赖

　　正值六月，天气转热。幽州靠东临海，虽热不闷。
　　连府今日格外繁忙，林九在账房中记录物件的出入，一双白净的手在算盘上拨动，一身粗布衣裳，与寻常账房里的老先生形象截然不同，明摆着是年稍及冠的少年郎。
　　林九眼睛扫过比日常多两倍的各式物件，抬头便可以看到眉间有一点痣，对旁边的伙计说“今天来了谁，让小爷这么劳累。”
　　伙计叫小天，小眼一眯，回道“九哥，你没听说吗，祁府小公子被寄养到这儿了，听说过寄养小姐的，公子还是头一次。”
　　林九产生了一丝新鲜感，“祁府小公子……”
　　他可没有好心到可怜一个被寄养的富家公子，他只可怜自己受累。
　　林九其实并没有在账房任职，他不识字但认数，脑袋聪明，被派来记账，其余时间在府里干活。可能是多了一份文字工作的原因，也扯不上文字，应该是动笔，再加上天然痞，林九被下人称作九哥。
　　账房中的工作完成，闲来无事，他绕到前院想凑个热闹，听到连文青吩咐手下“不知道突然从哪冒出了个祁奚郎，盯紧他，别挡我的路。”看来祁小公子的突然到来不简单呀，但怎么着也不管他的事，最多有点好奇而已。
　　听动静是来了，马车停到门前，连府老爷连城亲自出门迎接。帘子半掀，腰间随身携带佩剑，听名字文文弱弱的，长剑随身看来是习武之人，整个人出来时，一身白衣，无多余修饰，脸上骨骼分明，眼神中尽是英气，等等，等等，不对，这张漂亮脸他在哪见过，这不是昨日在赌场上被我调戏的大傻子吗，不是调戏，是教育。
　　府上特意吩咐过，不得谈论有关祁公子的事，所以在祁奚郎来的时候，没有议论声，只剩下了投来的异样眼光。连文青搞不懂，明明是祁家毫无地位的弃子，为何要屈尊迎接。
　　“连伯父好，连伯母好，要叨扰您一段时间了。”祁奚郎微低头说。
　　“奚郎不必客气，你父亲已写信说明情况，安心在这儿待着吧，先入府休息吧。”
　　林九心中正想着，趁他没有认出来，先溜为上。刚想转身，祁白，祁老爷便说“林九，你带奚郎去他的房间吧，然后带他熟悉熟悉府内环境。”啊，这是什么孽缘。祁老爷待他极好，只能乖乖听命。“是的，老爷。”
　　“公子这边请。”林九不想抬头，只能看到他的行李不多，仅带这一名随从。林九走在前面，看不到这位祁公子的表情。真是可恨，连府这么大，他的住处还特别远。这股莫名的心虚是怎么回事，小爷干的坏事多了，“教育”大傻子只是其中一小件嘛。
　　“原来是你这个无赖。”林九脖子上戴着一个很像项圈的东西，凭这个祁奚郎认了出来。
　　卧槽，这都能认出小爷，逃不过了。林九转过头，“怎么能骂人呢，祁公子。好巧啊，又见面了。”林九脸上咧出一个笑容，没带一丝感情的那种。
　　故事要追溯到昨日，林九像往常一样偷溜出去到风月赌坊。风月赌坊是幽州著名的消遣场所，鱼龙混杂，什么高低贵贱的人都有。一楼比较混杂，多是赌注不高的小赌局，人杂了，闹事的就多。二楼去的人多是达官贵人，一掷千金的人比比皆是。三楼需要有牌儿才能进去，不知是借着赌坊的幌子做什么秘密交易。赌坊里赌桌有十几张，赌姬的姿色也不输青楼里的姑娘，这可是客人的重要来意之一。来的人有沉迷无法自拔的，有失意自暴自弃的，有纯属挥霍取乐的，有自我欺骗掩盖自我的。
　　林九的奴仆身当然算不上达官贵族，来得多了，混熟了伙计和老板，也就踏上了二楼。楼里荷官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林九在二楼找到一个目标，话说，怎么找目标，这就用到林九在多年来混迹各地的经验，从一个人的气质，举止，甚至长相，林九能看出他的头脑怎样，是精明还是呆傻，八九不离十，这年头，没有点绝技没法混。这个目标说巧不巧，是祁奚郎。
　　祁奚郎初来乍到，需要摸清幽州的情况，线人安插在风月赌坊。到的第一天并没有去连府，而是来了赌坊，直奔三楼。可是，刚上二楼便被一个涂着脂粉，身上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赌姬拦住，“公子，来这儿就要上桌呀。”把他扯向了赌桌。“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在下还有事要办。”林九看在眼里，走上前，咳咳，先说明，选你并不是因为你呆傻，只是看着你像行外人罢了，想宰一把。
　　“这位公子，上了桌就没有下来这一说了，赌坊的规矩。”林九走到赌桌的另一边，挑眉轻笑，“我陪您来一局。”
　　祁奚郎没说什么就是默认了。他的眉间有一颗痣，声音低而不沉，清而不软，脖子上戴着像枷锁一样的东西，这就是祁奚郎对林九的印象了。
　　“你是第一次吧，那来个简单的，我摇你猜，怎么样？”林九说，微微笑。
　　“好。猜什么？”祁奚郎无辜发问。
　　额……，还真是不赌博的好孩子。“三枚色子，点数之和四到十为小，其余为大，懂了吗，公子。”
　　“嗯，懂了。”
　　这个就靠对面的运气了。林九细长手指握住筛盅，左手手掌拖住下口，左手向上用力，筛盅在空中旋转几周后精准落入林九的右手，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公子请猜，压大压小。”林九再次微微笑。
　　“压大。”瞎猜的。说完之后，祁奚郎的随从祁西将一块银元宝放到赌桌上。祁奚郎有些诧异地看向祁西，用眼睛说“没想到你还挺会啊”，好似不知要压钱来赌博。祁西脸上对不谙世事的公子稍露出了无奈之色。
　　筛盅拿开，点数一、二、四，为小。
　　“您输了。”今日遇上个门外汉，那我就……不客气了。“要不要再来一局，公平起见，你摇我猜，来不来？”
　　“好，再来一局。”从林九手中接过筛盅。
　　祁西心想，公子是忘了还有正事要做吗，呀，不会是迷上赌博了吧！
　　一手托着，一手握着，上下摇罢，左右再摇，动作生疏，再配上这张人畜无害脸，好好笑，看着看着，林九嘴角上扬。林九心中陌生感来袭，假笑惯了，什么目的也没有的笑让他变得好陌生。下意识将笑收了回去，不知害怕什么。
　　林九将头稍偏，用右耳细听，色子撞击盅壁，反弹，翻转，下落。
　　“好了，猜吧。”
　　“嗯……，二，三，四，我压小。”
　　开。神了，确实是小，这不足为奇，奇的是点数二，三，四摆在那儿。
　　“这怎么猜的，有技巧吗？”
　　“成日里混在这里，孰能生巧嘛，不像公子是第一次。”这是小爷天生的，耳朵灵。
　　“嗯，我还要多多学习。还有要事要办，先行告辞。”
　　“您忙去吧，有空来玩。”来给小爷送银子。林九再次微微笑。
　　“有缘再见。”说罢，转身向楼上走去。
　　要是这样也就好了，造化弄人。等祁奚郎下来的时候，因为处在高处，恰巧看到林九左手在桌下按动木质按钮，虽然他不懂赌博，但也知道林九是在搞鬼，心中感到有股无来由的愤怒和失望。
　　等林九下了赌桌，祁西走到他身边，“这位公子，借一步说话。”
　　是刚才那个人的随从，实在想不出他们还能有什么交集。
　　“刚才我看到你搞鬼了，桌子下的按钮。”没有称呼，有些着急，还有些愤怒。
　　有点突然，原来被别人撞破是这种感觉，有些羞愧，但也还好，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
　　“嗯，对的。但是我和你赌时，没用那个。”我承认了。
　　“你这个无赖。”转身要离去，顿了顿，“以后别这样了。”
　　事情就是这样，被冠以了“无赖”称号的结尾。
　　“没办法，都是为了生活，家中还有两位年迈的父母要养，被逼无奈，只能以此为生。”先卖惨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