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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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婆娑，投在了屋前凉凉的石凳上。
轻轻的“嘟嘟”声响起，似有一阵晚风拂过，门吱呀一声悠悠地开了。
“师兄，你歇息了吗？”怯怯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月光下，一少年双手扒拉着门沿，从门边露出一个脑袋向内小心打量着。略显宽大的衣袍下摆从门边露出来，在月光的映衬下泛出淡淡的青色。
凌如恒将手中的书合上，抬眸，正好对上了那小鹿般水灵灵的眼睛，嘴角不禁上扬。
一声“师兄”，倒是似乎许久无人这样叫起了。自从一年前顶上了这落霞峰峰主一位，自己和儿时一同山后练剑的伙伴们间的关系似乎也渐渐走了味，不再似当初那般亲密了。偶尔在路上相逢，多见的是对面那微低的颅顶，连带一声细针般戳在心上的“峰主”。唯有师弟和小师妹还是不太高兴改口，乐呵呵地依旧称自己为“师兄”。而成为峰主后门派大会上需和师伯们一同坐在掌门下首，落霞峰本身事务也要及时处理解决，自己的那点少年心性似乎也在一天天机械化式的往来中渐渐消磨了。因此自己早在前些日子便向掌门请求，这弱冠之礼后，便下山去历练一番，约莫一年后再回来。
师弟昨日方随着师尊从百草谷回来，一年未见，在山下初打照面时还有些怯懦。今日倒也恢复了往日的欢快，夜深了也不披大衣，倒也淌着一身月光来闲玩。
“师兄，我听说你明日弱冠之礼后便要下山游历了。可不可以带上我一个呀？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拖后腿的！”
凌如恒突然被从思绪中拉离出来，目光稍稍一怔，便又恢复了寻常：“阿泽，师兄这次下山呢，只是想去世间随便走走看看，不到一年就会回来的。师兄不在的这些日子还想阿泽多陪陪师尊，还有小师妹，梦蝶也许久未见过阿泽了呢，去年时常缠着我问你何时回来，阿泽不如多陪陪她。等下次师兄再下山，一定和阿泽一起去玩好不好？”
云泽的头渐渐低下，少顷再抬头时，眼眶里竟似乎有些晶莹了：“师兄，其实我知道，你此番下山是为了去迭迭谷对吗？我知道的，阿爹说了，他配的药只能减慢师尊的病发速度，如果需要根治，得找到那古本中记载的药材。师兄，你带上我吧，我如今功夫可以自保，不会让你多费心的。我还认识药草的，我可以……”突然一滴泪顺着云泽的眼睑落了下来，声音也就此哽住了。
凌如恒抬起了右手，轻轻附上云泽的脸庞，用手指头抹去那泪水。顿了顿，站起身来，一手揽过云泽的背，拍了拍试图安抚下情绪。过来会儿，他松开怀抱，将一只手搭在了云泽的肩上，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笑着看着他的眼睛道：“阿泽，你一向相信师兄的实力的不是吗？如果实在担心，不妨分一点你的好运气给师兄怎么样？相信有了阿泽的好运气相伴，我一定可以从迭迭谷出来的。往后我不在这落霞峰一年，我已经拜托了三师伯帮忙打理这峰上的事务，但三师伯也有后山的修炼要盯着，想必也不能事事做到完善。师尊如今身体不太好，不适宜操劳，你替师兄看好他，别让他太过劳累了。若是三师伯有什么遗漏的，你就多担待一些，帮师兄也打理打理。小师妹素来喜欢热闹你也是知道的，等春天到了，去陪她玩玩吧。师兄去年得了些花种，在后山那棵以前我们时常练剑累了时歇息的树旁埋下了。等春天时，你去把挑几株长得好看的，移进小盆子里送给小师妹，相信她看见这么漂亮的礼物一定会乐坏了亲你一口的。到时候呢，你也别说是师兄我种的啦，师兄我呢，就拿这花送给你们当礼物。一盆花成一对新人，这笔买卖，师兄我稳赚不亏哪。”
云泽燥红了脸，气恼般跺了跺脚：“师兄你胡说什么呢！我和小师妹才不是你想的那般关系呢。”将手伸进了怀里摸出一玉瓶来，“这是我阿爹新配的九转丹，药材难找，才配了这么一枚。明日便是师兄二十岁生辰了，我没有什么太拿的出手的礼物，希望师兄收下这份薄礼。”说完便往桌上一放，蹬蹬地跑走了。
“还似以前那般毛手毛脚的。”凌如恒轻轻笑道，掩上那被忘记关上的门。烛台下，玉瓶壁映出一点莹莹亮光。实在不是一份普通的“薄礼”呢。凌如恒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枚九转丹的价值呢？百草谷谷主云天阔曾幸得一颗千年茯苓子，辅之以春山茶、夏睡莲、秋海棠和冬腊梅，收集了谷雨时的雨水、大雪时的细雪等等，闭关半载方得了这一枚九转丹，可以于危急之时续一口气。谷主将这枚丹赠给自己的儿子作护身符，谁曾料想转头就被这小子拿去作礼物了。凌如恒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却也并不是打算把九转丹还给云泽。这番下山闯迭迭谷，他也并没有如刚才所说的那般自信。兴许，他还真需要这枚九转丹，在必要的时候，助自己一臂之力。
凌如恒将玉瓶放入百纳袋中，上了床，将承影剑放置在膝上闭目练息。识海中开始回放自己这些天听见的、看见的。师尊玉岚君在一年前南疆魔修偷袭中不慎中了魅咒，本以为是寻常的魅术，定气从识海中逼出那浊气便可化解，却不曾想这道魅咒中夹了一缕俗扰，黏在识海深处，任凭如何都无法逼出。而俗扰对识海的侵蚀使得师尊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却只能趴在床头昏睡着，刚开始只是每月一犯，渐渐地变成了每周，甚至每天。浊气也一天天侵蚀着识海，若是继续放纵下去，终有一日将识海崩溃，气尽而殁。雍国境内最好的药师百草谷谷主试遍各种药方，却也只能暂时缓解这病情加重的速度。只有古籍中记载的有着清净识海功效的忘川子，可以解了这症状。可是古籍中记载的东西，本就流传中失散了许多关键字眼，只能隐约得到些线索——这忘川子长在迭迭谷芥子世界的深处，而迭迭谷，相传在雍国西南境，这些年来一直凭借其神秘与传闻中的宝藏价值吸引着各路的修仙者与魔修。忘川子据说由专门妖兽看管着，若你有缘能在芥子世界深处遇到，也不能轻易带走它，总要付出些代价。古籍中记载的也就这么多了。
突然识海一震，凌如恒被震出冥思中。他叹了口气，睁开眼睛。都道修仙境界九重，一重到三重见自己，四重到六重见天地，七重到九重见众生。自己这半年来一直卡在六重顶部，剑意似是变成了一头倔强的老牛，任你摇动还是推拖着，它不肯更不愿移动半步。气恼中忍不住用手抓挠了两下头侧。
捧起膝盖上放着的承影剑，凌如恒又想起了当初师尊赐剑时的场景。自己的剑意讲究快和雅，师尊说这承影配揽月式，能将功力短期提升几层。确实，以承影舞出的爆发式，往往可以让自己短时间突破六重的屏障，在速战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优势的。
再次检查了百纳袋中的物品齐全，将承影放在床侧，吹灭了灯盏，凌如恒躺下放空了思绪。明日，便是弱冠典。虽说修仙者对尘世许多规矩已不再遵循，但弱冠典上仍保留了长者赐字。在他的恳求下，掌门应下了弱冠典一切从简，只有本派几位长老前来观礼，而他在礼毕后，便可下山游历了。
身体渐渐开始有些轻盈起来，睡意慢慢爬上心头。
屋外，一轮将圆之月照着大地。屋内，数年春秋悄悄流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