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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0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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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珠收起账本急忙从柜台里出来。
只见两方人打成一团,将客栈弄得一片狼藉,桌椅被撞得歪七扭八,桌上茶盏落地尽碎,仿佛置身于武打片拍摄现场。
此时一个灰衫小厮被人扔了出来,重重砸中边上的桌椅,力度极大竟真将桌椅撞塌了。木质的桌椅残骸和杯盏落了他满身,那茶壶里的茶水可是刚上不久的,如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直浇在人身上疼得那小厮扶着腰龇牙咧嘴站都站不起。
江秀娘和阮善添晨时就坐船回乡喝喜酒去了,若是回来见到这场景怕是要疯了。
那鬼哭狼嚎似的凄惨叫喊声刺得耳朵发疼,璇珠回了神,急忙推推阿成的臂膀,“快去报官啊!”
面对这种突发事件她心底没个底,说完就径自往正厅走,才没走两步又被阿成拉了回来,“璇珠姑娘这不能报官呀!”
要抽回手臂却被阿成紧紧攥着,璇珠不解:“为什么?”
阿成咬咬牙,忙将她拉到一旁去,以掌掩嘴压低声道:“您忘了?上几回报了官,官府压根不管事,光是请官差吃饭客栈就亏损了不少。”
那难道就要打崩牙往肚子咽吗?
璇珠忙甩开他的手,抬眸望着他怪嗔道:“那你说怎么办啊!这爹爹和阿娘回来我们就完了呀!”
言罢,这阿成却是皱眉紧咬着下唇瓣一脸纠结,璇珠也顾不上他,绕过他急急忙忙冲着那两伙人去。阿明还在和那伙人周旋,费劲儿地劝着,可他说干了口水依然没个人听他的,一次又一次地遭人推倒。
这群人打着打着,就好似成了破坏东西了。
就在璇珠靠近的时候,阿明才从地上爬起来要继续去拦,她火气也有些上头了,大步上前将其往身后一拉,就冲着那伙人喊:“都停手,你们不能在这打架斗殴。”
那光头细长的眼闪过几丝不耐之色,狠戾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来,转瞬与对面青衫男子交换了个眼色。
光头对面的青衫男子那般悠闲地坐着,与光头相视一笑便稍稍抬手。
这两人任由着手底下的人互殴,自己却坐着悠悠品茶。双方达成共识,手底下的小弟才悻悻作罢,退回各自老大身后。
青衫男子双手往胸前一环,身躯往后稍稍偏了偏,那双细长的眼带着某些意味将人上下打量了番,轻笑出声:“哟,小美人打哪来啊?有什么事吗?”
语调带着几分轻佻,叫人听了生恼。
其目光又极其不善,瞧得人浑身不自在。
她过滤了青衫男子的话,往后退了步,又望着两人道:“你们私人恩怨私下解决,你们影响我客栈做生意了,而且打坏的东西请照价赔偿。”
这会儿,一直不用正眼瞧她的光头才闻声冲她看来,眼中带着几分鄙夷的笑意扫了她一眼,胖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赔偿?你叫本大爷赔偿?”
阿成暗叫了声大事不妙。
上回发生的事情如今还历历在目,他想起就头疼。市井流氓闹事本就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他搞不明白,这璇珠怎么回回都不长记性。
他急忙上前挡在璇珠跟前,赔着笑:“不用赔不用赔!客官和气生财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轮得着你说话吗?”
光头身边的小弟嫌阿成聒噪,指着人就大叫了声,直接绕过了自家大哥用力推了推阿成的左肩。
阿成身子单薄,这被一推就是一个踉跄往后一倒险些栽倒。
立在一旁的阿明急急忙忙去扶,他这才稳住了身子,阿明望向推人的小弟,有些愠怒:“你怎么乱推人啊!”
主子没发话,狗就先咬人了。
可这主子见了自家的狗咬了人眼中的笑意反倒更浓。
眯着眼,饶有兴味地盯着眼前的姑娘瞧。
“是嘛,梁哥,和气生财。”
青衫男子轻笑着,端起淡青的三才杯轻抿了口。
他口中的梁哥盘着着手腕上戴的佛珠串,笑嘻嘻地附和,从容得仿佛方才闹事的不是自己的人一般,“这小伙说得对啊,和气生财嘛。”
话音未落,他却忽地抄起一旁桌上的茶杯就往璇珠这方向砸。
璇珠瞧见这茶杯朝着自己飞来的一刹心忽的一紧,本能的将身子一歪往左侧一偏,毫不费劲儿的躲过了去。却不料这茶杯直直砸向阿明,阿明倒没这般幸运了,事发突然避之不及,这碧绿的茶杯一下击中他的额头。
那唤作阿明的小伙子捂着脑袋“嗷”了一声直板板地倒下,白眼一翻就厥过去了。
咚一声倒地不起,登时周遭鸦雀无声。
青衫男子和光头没了话语,互瞪着对方眼神交流着。
“啊!”
璇珠瞳孔地震,掩嘴发出一声尖叫。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地的阿明,那茶杯将他额头砸得鲜血直流,那簇簇殷红汩汩往外冒着。这声叫喊无疑叫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光头的心也随着一颤,忙问:“你鬼叫什么?”
她提着裙摆疾步奔到阿明身侧,蹲下身伸手指去探阿明的鼻息。
众人的视线追随她去,连心也随着她的动作提起。
璇珠乌眸蓦地睁圆迅速抽回了手,那张莹白小脸刷的就白了。身子猛地一颤一下跌坐在地面上,洁白的小手不断地哆嗦着。就连光头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壮着胆喊道:“别装神弄鬼的,到底怎么了?”
她那双圆圆的杏眸氤氲起一层雾气,徐徐望向肇事者,掐着兰花指指着他,哽咽道:“是你,是你!你砸死了我家伙计!”
“死人了?”
光头大惊失色,腿脚一软往后退了两步。
阿成脚下一个踉跄,脸色骤的一白,“阿明真的……”
璇珠皙白的小拇指高高翘着,轻轻掩鼻又抬手拭泪,哭得极其悲恸。朱唇张合翕动,缓缓吐出一句:“断气了……”
这话无疑是一锤砸在众人心头。
放眼看去,一众市井混混皆是面无血色。
大都是欺软怕硬的,听说死了人无一不慌了神。
青衫男子已经做好跑路的准备。
他悄悄起身准备往外溜。
而恰好就在这时,一道粗犷的男声自门口响起。
“都干什么呢?”
京中近来出了几起入室抢劫的案子,官府的官差恰巧巡逻至此。
五个衙役打扮的男子把着剑大步入屋,身材高大皆生得凶神恶煞。
青衫男子被堵了去路,他拱手作揖,赔着笑:“官爷,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这会儿来客栈帮阮老板看店呢!”
光头的梁哥就立在他身侧,也随着他一同拱手,讪讪地笑着附和,“对对对!看店看店!”
领头的官差视线从两人身后跟着的一众小弟面上扫过,最终又回到两人身上,冷声问:“那这一群,又是干什么的?”
迎着官差犀利的眸光,光头又扭头瞥身后的小厮一眼,笑嘻嘻地回道:“这不是怕这阮老板不在客栈遇上歹人么!特地带多了几个弟兄来,给他们看场子呢!”
语毕,那些小弟便是纷纷连忙点头附和。
也不知这官差是真信了还是不想多事。
还真没再多言,眼见就要放人走了。
璇珠酝酿了下情绪,提着裙摆急忙上前,双膝一曲轻盈扑倒在地,一把抱住领头官差的裤腿,捏着兰花指哭诉道:“差大哥不要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啊,方才那个光头大叔砸死了我家伙计,这是肇事逃逸呀!”
她好做作啊。
小美人哭得梨花带雨。
瞧得人都要动恻隐之心了。
官差刚要放人,听了这话两道浓黑的剑眉一皱,又望向肇事者。
光头挠着光秃秃的脑门嘿嘿一笑,偏头狠狠瞪了璇珠一眼,又向官差抱了抱拳,“这小娘子跟您开玩笑呢,平日我们都爱这样开玩笑,这时辰不早了,母老虎等着小的回家烧饭呢,小的就先告辞了。”
言罢他就似脚底抹了油,迅速绕过官差跑了。
青衫男子紧跟其上,只丢下一句:“小的回家陪伴八十岁老母,也先走了。”
阿成叹了口气,开始慢慢收拾残局。
璇珠也不想继续演了,这才抬袖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从地上站起。
那“死去”的阿明也腾地爬起,退到一旁处理额上伤口去了。
领头的官差瞥了眼龙精虎猛的灰袍小伙,带着狐疑的目光又定在璇珠身上,不等她开口,后头的一名官差又转眸瞄她一眼:“你家伙计不是没死吗?”
璇珠清眸循着客栈转了圈,目光落到正往脑上缠纱布的阿明身上。
少年脑上洁白的纱布格外刺目,她想也不想朝其奔去迅速拉过阿明,“虽然我家伙计没死,但是被他那么砸了一下估计也会变得痴痴傻傻的了。”
言罢,阿明眼珠子咕噜一转,瞪起个斗鸡眼,歪着脑袋傻笑起来:“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他演的真像,就连璇珠都开始怀疑他是真傻了。
但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
哈喇子顺着唇角流下,官差略嫌弃地将身子往后倾了倾。
“这事啊——”官差朝二人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左手托着手肘右手轻轻摩挲着下巴,模样凝重的思忖了番。
璇珠等得焦急,领头的官差才长舒了口气:“这不好办事啊。”
此言一出二人还懵了下,官差拇指与食指交叉指腹间摩擦,又是一副苦恼的模样。
那些官差反倒明里暗里暗示客栈上点好酒好菜,阮善雅才从外头回来,忙里忙外地做了些菜招呼。官差临走前,阮善雅还给他们塞了一巴掌大鼓鼓当当的银袋,说是给他们喝茶。
他们也不是收的那般爽快的,还象征性地推拒几下。
最后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那银子,说着会替客栈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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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盆中的水泼往树脚。
璇珠垂头望着被洗碗水洇湿的黑泥,此时吹过的风都是热的。手中端着的杉木制成的木盆略有些沉重,粗糙而未打磨平滑的表面磨着她细嫩的手心和指腹。
天已经黑下来了,夜幕深沉,闻见不远处草丛与林间传来的簌簌虫鸣。
璇珠长叹了口气,掉过头就往回走。忽的瞧见客栈门前一抹亮红的影,那红影靠着门前的红梁柱而坐,一动不动的,可天有些暗了,纵然她将眼眸眯了又眯还是瞧不清那红影究竟为何物。
略有些不安的,她心脏咯噔了一下。
转手将木盆抱紧护在腰侧,微微地弓着身子,放轻了脚步向着红影靠近。
脚下步子不停,边走边想。
远远看着像消防栓,或是雪糕筒?
可细细一想,这古代何来的消防栓和雪糕筒?
或是便宜阿娘晒得红床单?
可谁家红床单这样晒?
难不成?是条披了红衣的大型犬?
脚踩着地上的砂石发出细微的声响,随着靠近,璇珠护木盆的动作也换成了高举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
探步往前而小心谨慎,进可攻退可守,跑起路来还容易。
离近了才瞧清,这不是消防栓不是路障,更不是挂起的红床单。
哪是披了红衣的狗啊!这是一个人!
沈丛澈就一动不动地瘫靠在那,身侧还躺着他的绣春刀。
一阵热风拂过,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沁入鼻腔来。璇珠不禁皱眉,连脑袋都往旁偏了偏,视线落在他身上细细查看,这才瞧见他那身大红飞鱼服左胸的位置被鲜血渗得黑红。
死人了?璇珠高举木盆的手才缓缓放下,双腿有些发软,移动着步子往他凑近想要探探他的鼻息。
璇珠没有见过尸体,步子有些僵硬有些想调头拔腿就跑。
可腿不听使唤,纵然脑中已有调头跑的想法,她还是迈着腿朝那抹红影靠近。
当她以为这他死了的时候,沈丛澈合起的眼皮稍稍动了动。
鸦羽轻轻颤了颤,发出低低的轻咳。
吓得她登时往后一退,鞋底踩着地里的小石一滑险些跌倒。
待缓过神来,瘫靠在那的人又不动了。
顷刻间,璇珠甚想帮他一把。
甚至都已向他步进了些,弯身想去拍他肩膀了,可忽的又是动作一顿。她想起,小姑是叫她莫要多管闲事的。
若是这人死了,那不是赖到她头上来了吗?
想到此处璇珠身子一僵,又迅速将要搭把手的想法收回。
依照发生的那些事情和小姑的提醒来看,不多管闲事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璇珠长舒了口气,目光又再度落到沈丛澈身上。
但是人死在家门口总是有些晦气的,她良心也不太过意的去,不过倒是可以同那便宜爹爹商量商量,报个官或是寻个大夫来替他瞅瞅。
她脸色有些微的发白,葱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木盆边沿,天气略有些燥热她指节反倒发起凉了。思忖一番还是觉得报官更为靠谱,在心底分析完利弊,璇珠便更坚定了想法,抱着木盆掉过头去要走。
忽的,肩膀一沉,丝丝冰凉紧贴上她修长的脖颈。
稍稍侧头,才见到一把擦拭得亮澈的刀横在了她肩上。
而刀的那一头,立着沈丛澈。
骨节修长的手握着剑柄,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浓黑的剑眉轻轻扬着,正歪着皙白的脖子垂着眼睑瞧她,“小丫头这是要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