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在时光里的他》宋欢筠

3、寻找你

　　第三章：寻找你

　　“十七岁的时候不要轻易爱上一个人，因为那会让你即得不到，也忘不掉。”——摘自网络

　　顾星皙，顾星皙。这个名字，唐阮念了太多遍。

　　难道是上苍听见了她的心意，让她能够重返十七岁，遇见心爱的人，这一次，谱写她们之间的可能？

　　唐阮望着顾星皙被日色投射的温柔校服背影，只觉得时光怎么如此仁慈。

　　坐在唐阮前面的顾星皙搁下了笔，今天的唐阮给人的感觉很特别，她明明迟到了却笑着脚下生风的走进教室，搞得顾星皙现在特别想回头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因为顾星皙记忆中的唐阮，是总一言不发的，安静的待在角落，看着别人说笑的女孩。但今天的唐阮，有些不一样。

　　原来记忆里的画卷是这幅样子，唐阮坐下的时候还在想。原来顾星皙穿着校服的背影是这个样子，夏季校服蓝白色系搭配起来像宽阔无垠的大海。

　　原来17岁少女时的她，是怀着那样的少女心事，整日傻傻的跟在他的身后。顾星皙身上没有记忆中那种柠檬草肥皂的香味，唐阮想，她或许是记错了。

　　褪去记忆里唐阮心中的那层时光滤镜，顾星皙好像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俊美。不过肤色偏白皙，睫毛又细又密宛如鸦羽，在高中班级里也算得上清秀。

　　唐阮一边想着一边频频偷瞟同桌的课桌，才在书包里找出了对应的物理课本。

　　如果这次真的是重返十七岁的机会，那么也许她能重新来过。唐阮偷偷望了一眼前面的顾星皙，他仍然坐姿端正，似乎在认真的盯着黑板的解题步骤。

　　回到过去，原来也有一点好。唐阮这样想着，没发觉漏水的黑色水笔芯浸了她满手。皖南的夏季唐阮极其容易出汗，觉得脸上微痒，唐阮就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

　　“唐阮，唐阮，你的脸！”同桌钱灵芝小声的呼唤着唐阮。

　　“啊？”唐阮脸上的黑笔水抹得像是花猫胡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好笑。钱灵芝一呼唤，唐阮一转头，前三排的学生看着唐阮都乐开了花。

　　顾星皙就是在这个时候转过的头，他听见后面的躁动，也放下了手中的笔，好奇的往后排看过去。

　　只看见一脸懵圈的唐阮，脸上几道黑乎乎的水笔印，活像一只迷糊的小花猫。这情景有趣极了，他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

　　唐阮这才发觉满手的黑色笔水，同时，她也抬头望见了顾星皙的笑容。那是个很温柔的笑，晨曦洒落在他的校服上。顾星皙一笑，唐阮突然就想起来了当初喜欢上他的好多好多理由。

　　唐阮讪讪的笑起来，连忙对着同桌的钱灵芝小声喊道：“灵芝别笑，还在幸灾乐祸，快点借我纸巾呀。”

　　钱灵芝从书包里取了纸巾递给唐阮，突然察觉到今天的唐阮，好像有些不同。

　　以往的唐阮不善言辞，周围的人若是笑话她，她会羞涩的恨不得跑出教室。一点点小事她都会记得很久，她们从来不敢和唐阮开玩笑，因为之后的氛围会变得很尴尬。唐阮从来不会这么大大方方的问她借纸，也不会恐吓后面的李大锤，说他要是再笑就把笔水抹到他的校服上。

　　今天的唐阮，哪哪都和从前不大一样，迟到她会兴奋的跑进教室，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心情也非常好。

　　以往前三排的欢笑，从来不会以唐阮为中心，她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看着每个人聊天谈笑，仿佛是透明的。

　　这场闹剧以物理老师的一声大喝结束，但是连物理老师也没看下去，说她可以出去把脸洗干净再回来。

　　如果是以前的唐阮，她一定羞愧极了。但是她是现在的她，她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现在就想活得和从前的小透明唐阮不一样。她就想张扬的笑，什么也不用在意，也不用为了什么而感到羞愧。

　　洗干净脸再回来的时候，唐阮像模像样的抄了几行笔记在本子上，下课铃声也很快打响。

　　环顾四周，唐阮并没有发现陈风。

　　唐阮记得，她穿越到这里，是因为陈风寄给她的那封信和那个日记本。陈风在信件里说过“但是如果你能回到17岁，遇见那时候还不认识你的我。”这句话。

　　是不是说明，回到17岁，可以遇见陈风？这难道是2019年那次社团活动，陈风第一次见她就叫出她名字，显然和她熟识已久的原因吗。

　　但遗憾的是，现在高二(17)班的教室里，并没有陈风，也没有他所说的陈雨，只是以前高二的那些同学。一个没多，也一个都没有少。

　　唐阮疑惑极了，这导致在语文课上，她在练习簿上画了一节课黑色圈圈。

　　穿越到过去，曾经的2016年，她能不能带来点什么好处给家人？唐阮不知不觉想到了这个话题。但是唐阮不知道什么彩票中奖号码，也从来不关注什么股市楼盘，而且就算她现在劝爸妈买房子，估计他们就当小孩子玩笑，也不会听。

　　难道整个故事，就是走个玛丽苏路线，初恋重新爱上我的剧情？

　　她可是唐阮，凭借她刷完三季夏洛克神探和无数明星大侦探剧集的头脑来看，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她现在要找到她来这里的理由，以及探究这个时空究竟会不会影响到她的未来，她会在这里呆上多久。

　　但是这一切，显然就是一团乱麻。

　　与此同时的2016年07月08日，陈风家中。

　　陈风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是酸涩的。没有意识到屋子里的陈设变化，他下意识抱着弟弟的日记本，在昏暗的房间里翻了个身。也许是睡着了，但也许是醒着，他自己也不太能分辨得出来。只是歪头向另一边时，有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洇湿了枕头。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要做那样不称职的哥哥。他应该早发觉出弟弟陈雨的异样，阻止陈雨的自杀。

　　房间里有人很轻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是母亲把暗色的窗帘拉开了：“小风，你这是怎么了，我和小雨都很担心你。小雨今天早上连饭都没吃几口悄悄来你房间看你，你一直不醒又发着烧。”

　　“好歹起来吃一口粥吧。”母亲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但她说的话，又宛如是梦境。

　　陈风没多大力气的坐起来，他想提醒母亲，又怕这话刺伤她：“妈，小雨已经……”

　　死这个字尚未说出，陈风就震惊而茫然的左右环顾了一番。

　　这个家，不是2017年自己的家。小雨自杀之后，为了让母亲从悲伤中缓过劲来，他们搬了一次家。现在这个屋子，是2016年，小雨尚在人世时，他们一家居住的房子。

　　难道他从2017年填志愿的时候，穿越到了小雨自杀之前？还是这是一个梦？

　　“妈，现在是什么年份，今天是几月几号？”陈风下了床，客厅里电视在播放新闻台，电视下角清楚的标着：2016年07月08日星期五丙申猴年六月初五。

　　陈风揪了揪自己的脸，他发现他是有感觉的，这恐怕不是一个梦。

　　“妈，我弟弟呢？”陈风转身急切的问着母亲。

　　“小雨，去补习班学画画了啊。”母亲看着陈风异常的反映，百思不得其解。

　　陈风想，或许这是命运给他的机会吗？2016年7月16日，正是弟弟陈雨跳楼自杀的24天前。

　　他从2017年高考结束填报志愿的前夕，穿越到了这里，或许，这正是改变命运，救下弟弟陈雨的唯一机会。

　　“我去找他。”陈风说着跑到门口穿起了鞋子。

　　“哎，小风，记得拿上电瓶车的钥匙。你从来都没去过，你知道陈雨补习班在哪吗？”身后是母亲急切的声音。

　　“知道。”陈风穿鞋的动作滞了一下，然后他轻轻开口回答。

　　如果是2016年的自己，或许不应该知道。但是他来自2017年，他知道陈雨的补习班在哪，他知道未来所发生的一切，包括陈雨自杀的那栋楼。

　　陈风想，这次，或许他真的能改变些什么。

　　门外是皖南七月份的阳光，日光落下来，仿佛在灼烧着他的皮肤。右胳膊上有汗水沁出，是2016年夏天的黏腻感。

　　此时美术班里温度适宜，陈雨今天临摹的是梵高的那副《罗纳河上的星空》，画完最后一笔后，他走到洗笔池，清洗粘有各种颜料的画笔。

　　“陈雨？”

　　有人喊他，陈雨回头时，发现身后站在他的美术老师夏燃。

　　美术老师夏燃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老师，据说是从安大美院毕业的。她有着及腰的棕栗色的卷发，夏天的时候就低低扎一个马尾，额前会垂下几绺微卷的发丝。

　　她很爱笑，笑起来明艳动人，让陈雨总想到夏天的向日葵。

　　“今天临摹的是《罗纳河上的星空》？”夏燃笑着问。

　　“嗯。”陈雨回答道。但其实他不大明白，他作画的时候，明明老师从他身边经过不下十次，却要明知故问他是否是画作的作者。

　　“那副画真的非常漂亮，虽然在细节上有一些瑕疵，但是你的天赋确实一直很令老师惊艳。”夏燃说。

　　这句话不是重点，陈雨在等她的下一句。人在说重要话题时总是容易吞吞吐吐，把最想说的放在后面，用一大堆没有意义的其他话题来遮掩。越是年纪稍长的，越容易遵循这个定律。似乎是人越长大，越不容易直率。而过于直率往往会伤害到别人，所以人究竟该遵循怎样的定理，陈雨一直觉得这很复杂。

　　“但是，我总是觉得。陈雨，你好像一直很孤独。又或者说，你的画作，虽然非常美丽，但是你所注入给它的情感，都是阴郁的，疲倦的，仿佛是沉溺在无穷无尽的孤独之中。”

　　陈雨楞在原地，他努力想张口，却发现上下嘴唇粘住一般，吐不出一个字来。

　　就像是潜藏在心底的秘密突然暴露在阳光之下，被人用小刀划破早已结痂的旧伤疤。他本能的感觉到害怕和恐惧。

　　“陈雨，夏老师。”有人救场般打断了这次对话，陈雨望过去时，发现站在走廊的哥哥陈风。

　　伪装是陈雨最擅长的游戏，像是从前的许多次一样。

　　陈雨朝着来人明媚自然的一笑，唇畔漾起的微笑弧度正好：“哥，你怎么来了？”

　　陈雨容貌清秀，爱笑活泼，他此刻自然的笑容，近乎要推翻夏燃心里的一切推测。

　　“没有的事，可能是下学期升初三，要准备中考有一点压力吧，而且梵高的画作总会有一些阴鸷的感觉在里面。”

　　陈雨对夏燃笑道。

　　“那老师，我就回去了。”陈雨说完后就把画笔卷好在笔袋里，背着画板和陈风一起离开了。

　　是的，一直是这种感觉。

　　夏燃想，画作蕴含的情绪是不会骗人的，而且艺术家的思维大多都较常人更敏感一些。

　　夏燃敏锐的觉察到，陈雨这个孩子，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忧郁气质，以及一种倦怠人生的巨大悲伤感，正是藏在他明净的笑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