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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井寿·当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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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干线可以将长途坎途变得迅捷美好,那人与人的心脏之前会不会有类似的东西,搭上以后光阴所产生的距离感疏离感统统消失,从最美好的结尾开始通向另外一道美好的开始。
“那种东西,应该叫做心脏搭桥手术吧。”三井寿亲手掐灭无聊的幻想,顺便插起火车便当里玉子烧,一口吞下。支撑着脸颊的手掌随即感受到咀嚼传来规律的律动,仿佛旧时火车摩擦铁轨的声音。
“卡擦,卡擦“……
列车广播传来优美标准的女中音:“亲爱的乘客,距离本次旅程的终点站琦玉……”
三井寿再次将视线转向车窗外,看着浮动在青空至上的白云,是如何分享了太阳的光辉而变得刺眼。
“我回来了。”
中野绿判断夏天的方法,除了门背后是否挂上了淡蓝色的夏季制服;餐桌上是否摆上了荞麦面和黑椒鸡块外,还有就是上下学必定进过的斜坡,站在水平线上端详那红色邮筒的时候,之前的空气会不会因为热度发生扭曲的状况。
“啊,已经是夏天了。”
“小绿,不觉得这句话说的有些太晚了吗?”女同学A撒娇一般反复抚弄着中野绿露出大半截的,雪玉一般的胳膊。“到底是施展了什么样的魔法,小绿你真的好清凉呢。”
“哎~这个是优点吗?”中野绿停下脚步一秒钟,迎接脑海中猝不及防闯入的模糊记忆。
背影笔直的少年,曲起手肘,仰起头,仿佛要射落太阳一样瞄准着视线外的篮筐。
“对啊对啊,小绿总是很冷静呢,学习又很好,给人感觉就和大小姐一样。”
“才没有这样的事情呢!”中野绿仿佛害羞一般微微垂下头,除了本人知道这是因为那越发清晰的身影,旁人都以为是少女特有的害羞而已。
“啊呀,小绿好可爱。”女伴有些夸张地用双手捧住脸颊,不知灵感是否来自某副世界名画。
“啊啊啊~高中阶段最后一个暑假居然酒杯补习班毁掉了呢!”中野绿缺乏技巧地转换话题,却引来一片附和。
“是啊,光想到要对着国文老师闪亮亮的电灯泡脑袋度过一个暑假……老天啊,把我的艳遇和十七岁还给我!”
中野绿因为焦点不再是自己而抿嘴微笑。
“啊,对了,小绿,祭典的话还是要一起去的吧!”
“啊?嗯,不要再和去年一样下雨就好了!”
“那,会穿浴衣吧!”
“嗯。”中野绿虽然答应着,却不记得将浴衣放在哪里了。
没有关系,真的找不到的话,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没有问题了。
她和女伴在十字路口礼貌地告别。
离家最后三十米,可以窝在是樱花树茂密招展的枝叶里,舒适地走完。
车轮碾压过浓郁好阴影和夹杂其中的点点碎金,热烘烘的气流温柔地扑打在脸上,这让中野绿觉得这一成不变的夏天和多年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一成不变,这个形容词用在那个少年离开的时候比较合适。
路过三井家的时候习惯性地投去一眼,然后眼睛睁大宛如新大陆被发觉——两扇铁门之间从严丝合缝,变成了微微错开一条缝隙。
“天啊。“中野绿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感叹,几乎想要驻足仔细聆听是否有篮球和地面撞击,发出的特有低沉的声音。
“三井君他……”
也有可能将房子租出去什么的,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冷冷兜下一瓢冷水。
“中野绿,你以为自己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少女吗?”
即使如此,但还是忍不住地问出口了。
“妈妈,三井君,不,我的意思是三井家搬回来住了吗?”
“三井?”中野太太用带着迷惑的反问,提醒女儿自己对这个姓氏感到陌生。
“就是隔着田口家的三井的房子,我小学六年级的那天,搬到神奈川县的三井一家。”小绿出声提醒,不自觉自己的语气是多么焦急。
“被你这么一说,似乎有些影响了呢。啊~记起来了,三井太太非常喜欢你,他们家的儿子人长得很高挑呢。”
“还是篮球运动员呢。”小绿在心中悄悄补充。“妈妈,他们从神奈川回来了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呢。”中野太太继续埋首处理自并不擅长对付的天妇罗料理。“等你爸爸回来问他好了。”
“三井家的儿子,叫什么来着的。”晚餐餐桌上,因为中野先生虎头蛇尾的一句话,小绿的天妇罗浇了太多的蛋黄酱。
“是三井寿。”
“对!据说是考上大学,回来这里过暑假了呢。人长得很高挑,在高中时代是篮球队出众的得分后卫。”
“爸爸,见过他了吗?”小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看上去自然一些。
“三井君,他还不错吧。”
“今天下班的时候,恰巧路过三井家,那孩子居然还认出了我。”中野先生笑呵呵的。“他还提到你哟,问我‘小绿已经变成很出色的女性了吧’。”
小绿假装忙着对付面前的味增汤。“什么‘出色的女性’,明明年纪比他还要小,三井君他,这是在嘲笑我吗?”
“再说了,如果回来的话应该打个电话来才对啊!”
中野绿打消了给三井寿打电话的冲动,即使那组八位数字早就在多年的时光中镌刻在脑海里,根深蒂固。
比自己大两岁,高两个年级,酷爱篮球,蓝色的头发,笑起来看上去很拽其实很温柔……一连串的关键词组成了中野绿心目中对于三井寿的印象。
“但是……”少女呈大字状倒在床上,微微潮湿的头发沾染着浓郁的资生堂洗发水味道。“不知道三井君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中野绿依旧固执着不同三井通电话。即使母亲在一边怂恿。
“不和三井君联系吗?前几天我和三井太太通了电话,她还记得小时候你常常到他们家去玩,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呢。”
“还是算了,大学生和女高中生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篮球啊?去年全国大赛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守在电视机旁吗?还有NBA你也……”
“啊啊,突然想吃抹茶冰激凌,我去趟便利店。妈妈,要带些什么回来吗?”
“哦,那就带一瓶辣酱油回来吧,今天晚上吃炸猪排。”
即使离家最近的便利店还是必须经过三井家和国中篮球场。这是中野绿在心中拟算出的路线图,却因为当事人太过懊恼而绕了好长一个远路。
抹茶冰激凌卖完了,只能改成第二选择香草。偏偏遇上干冰不够用,店员满怀歉意地请小绿“尽可能的缩短行程。”
于是路过国中篮球场也不曾和往日一样驻足停步,缅怀一般地将视线投向熟悉的位置和脚步。
“手肘放在这个位置才会比较舒服嘛,投出去的球姿势也会比较自然。”
“这不是我技术问题,是这个橘色大怪物太沉重太大了!”
“你来进攻我来防守?”少年语气中满满都是可以称作为自大的自信,发色中的深蓝在夏日的阳光中闪闪发光。“等你身高达到160公分再来考虑这个问题吧。”
“什么嘛,以为自己是得分后卫就了不起吗!你那后继无力的样子,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啊。”小绿在十字路口,红色信号灯下低着头阻挡阳光,顺便因为不怎么好的记忆而撅起了嘴巴。
“是……是小绿吗?”红绿转换之际,有熟悉且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绿?你一定是中野绿吧!”
小绿迅速抬起头,对着越来越走进的高大男子,一言不发。
“三井君!”似乎显得太热络了。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装傻不是她的擅长。
一脸冷漠吗?还来不及想出对策,三井寿已经站在少女面前,微笑着将手掌放在少女的细密柔顺的长发上。“果然,在夏天还能这么一身清爽的,也就只有小绿了呢。”
鼻尖有熟悉的汗水味道,仿佛错身而过就能听见熟悉的对方急促的心跳。
“再加快速度吧,小绿,这样可不行呢!”
伴随着熟悉的,不算是训导的训导。
“三……三井君。”
“哎……”三井显然楞了一下,随后解释一般地微笑了。“这么些年,身边人都用很奇怪的绰号称呼我,所以,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呢~不过,总归从小绿口中听到‘三井君’,觉得很安心很快乐。”
“奇怪的绰号?”
“也就是‘小三’‘火焰男’还有其他一些什么呢。啊,对了,能吃冰欺凌吗?”
“才运动好。”小绿认真打量着汗湿的运动背心。“不能吃很冷的东西吧。”
“没关系,只是和小学生来了一场友谊赛而已。”三井的语气因为口中的冰激凌而含糊。“不是抹茶味的吗?”
“因为卖光了,所以……”中野绿觉得口舌笨拙的快要爆炸了,经过那么多年只是习惯思念和在心中描摹少年的身形后,由幸运女神快递来的真实体,叫人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样,下次我请你吃吧!”
信号灯再次从红变绿。
“小绿,不过马路吗?”
“啊,哦。”
狭窄的樱花绿荫道,因为两人的宽度而变得有些不够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三井的左肩大半部分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肩膀却和少女亲密无间。
“还真是很安静呢,家乡这边,什么都没有改变。”
“嗯。”
“房子都没有变,只要稍微打扫一下就能用了。”
“嗯。”
“小学老师还没有变。”
“嗯。”
“篮球操场也是。”
“嗯。”
“小绿也是,非常可爱呢。”
“嗯,哎”中野绿因为这句话突然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望进一双微微眯起的满含笑意的眼睛。“你还没有说,欢迎我回来呢。”
“这,这样啊。”中野绿低下头,用自己都难以听到的声音,仿佛耳语一般:“欢迎你回来。”
短短三十米,和往常一样很快走到了头。小绿靠着铁门栏杆同三井礼貌地告别。
“差点忘记一件事情了,对了,我找不到你的电话号码了。这么说虽然有些失礼,但是能再给我一次吗?”
“那,就请把手臂伸出来吧。”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组八位数字竖排地写在三井的胳膊上,恶作剧地重重地用下力气。
“就不能温柔一些吗?”
“那样的话,你一定会因为很痒而要求我写得快一切吧。”
三井凝视着黑色水笔有些晕染开的字迹。“好吧,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中野绿躲在门板背后喘气,放任着红晕从两颊蒸腾。而电话就在此刻响起,中野太太隔着拉门通知的女儿:“小绿,有电话。”
“是男生哦,一听感觉就很帅。”中野太太如此八卦着,却在看见女儿的脸色后有些担心:“小绿,怎么了,脸色这么红,是不是中暑了?”
他们从那天开始通电话,从一开始漫无目的天南地北一直到默契地达成某种约定。
三井总在晚上八点打来电话。而那时小绿已经洗好了澡一身轻松,神清气爽。能够从容我握住电话,坐在矮柜一边,微笑着听三井说:“告诉你,我做过MVP球员,也做过不良少年哦。”
“嗯。”小绿绕着电话线,“同时也是湘北高中最厉害的得分后卫,和山王高中的比赛我有很认真地看过哟~,三井君你真的超级赞的!”
“还真是庆幸自己不是樱木那种个性呢。啊对了,小绿,明天的祭典,你回去参加吗?”
“如果不下雨的话。”
“会穿浴衣吗?”
小绿楞了一下。“三井君对这个,很介意吗?”
“也不是,不过记得小时候你穿着浴衣去祭典,非常可爱。”
尽管第二天气温高达38°,中野绿依旧邀请女同学去商业街选购浴衣。
“小绿你,态度和之前改变了很多呢。”
“啊,有吗?”
“嗯。连眼睛都在笑,我说,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手指在苍青色底子配上牵牛花的浴衣上顿住。“才没有!”
“对方是什么样的?是我们学校的还是隔壁年级的?是C班吉泽吗?他似乎很喜欢小绿的样子呢。”
“是年纪比较大的哥哥。”小绿低着头,“住在隔壁的,以前一直打篮球,不过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去神奈川念书了。”
“也就是说他是为了你回来的!”同学在静谧的店铺中发出小范围超声波攻击,“小绿!看不出来,这可是青梅竹马啊!!!”
“才不是……”
最后选定的浴衣,藏青色的底子上有缠绕的牵牛花图案。搭配鹅黄色的腰封,让皮肤白皙的中野绿看上去……
“我说妈妈,我们家小绿会不会太漂亮了一点!”中野先生不可置信地放下手中的报纸,着迷一般看着在玄关换上木屐的女儿。
“二十年前我也是这么可爱的!”中野太太没好气的,却是温柔地再次替小绿整理了发髻。“小绿,一定要三井送你回来啊!”
“嗯,等等,妈妈你怎么会……”
“哦呵呵呵呵,当年你的爸爸也喜欢用参加祭典这种方式来约我呢。”
孤独的路灯只有想要扑火的飞蛾一起其他不知名的小虫与其做伴。
习惯了皮鞋或者运动鞋的双足,显然于木屐的契合度还不够,中野绿一小步一小步走的很是当心,等到足够看到祭典浮动的,温暖的灯光时,她发现比预定的时间完了10分钟。
该怎么和三井君解释呢?苦恼的中野绿习惯性地低下头,数着脚步。
“一,二,三……”
“小绿。”
“啊,三井君。”中野绿慌慌张张地抬起头,不经意地撩起调皮得,吹落到眼前的一缕发丝,“其实是因为我……”
“不出所料的,小绿还真的是一如既往地可爱呢。”
“哎?”三井笑得有些卑鄙却心满意足。“祭典人很多,要不要牵手。”
中野绿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而两手相握的那瞬间,她听见每一条神经末梢都似乎破裂地开始欢呼。
身体不能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三井君。”
“什么?”
“三井君还会继续打篮球吗?”
“那是当然的。”
“如果,不能打篮球了呢?”
“那就成为和安西教练一样优秀指导人员吧,我这一辈子,大约不可能和这种运动再度分割了吧。”
“嗯。”中野绿拿出了拿手本领。“那个,三井君,我们去吃苹果糖好不好?”
分针划过了完美的360°,三井左手抓着射击赢来的兔公仔耳朵,右手是塑料袋里游着两围红色金鱼。
中野绿犹豫着是先吃完左右的棉花糖或者另一只手的杂果煎饼。
“因为已经腾不出手去拿东西了,小绿,我看我们还是等着去看烟花好了。”三井如此提议到。
“啊,可以。看烟花看烟花。”小绿把杂果煎饼和棉花糖同时塞进嘴里。“三井君,如果现在去的话,还能找到好的位置吧。”
“小绿。”
“嗯。”
“你习惯痛手同脚走路吗?”
幸好第一枚红色烟花升起来,遮盖了少女绯红的脸色。
每一年的烟花总是大同小异,各种颜色排列组合厂圆形的图案升上天空,坐在好位置的代价是必须忍受震耳欲聋的音效。
语言在此刻失去了作用。
中野绿和三井寿,仿佛约定一般,间隔着偷看对方的侧脸。
三井寿依旧没有告诉小绿,当年夏天,会选择和娇小玲珑的她打篮球,不过是想借着无限接近的距离,用自己的视线剪辑和确定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的灰色阴影;
而此刻,这风景依旧不变地,搭配越发清秀的容貌。
中野绿依旧没有告诉三井寿,自从他搬离小镇的那年夏天开始。自己是如何执着地不肯断绝和他的联系:初中成为MVP,高中变成不良少年却最终以得分后卫的身份回到众人面前……即使得到消息比发生滞后,但总是晓得。
就好像知道,他会回来一样。
男女之间,彼此存储着关于对方的无伤大雅的秘密,并不能妨碍相爱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
烟火大会到了最后,算是有新意地在对面的河川上洒下一片金银的火树银花,宛若小型的瀑布。
耳边是轻微的“沙沙”声。
“小绿?想好替金鱼起什么名字了吗?”
“啊?但是家里的鱼缸不够大。”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养一条,我要那条小的,也帮它想好名字了,就叫做小绿好了。”
“可人家是红色的啊。啊!三井君好狡猾,那我的那条要叫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