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年华》小蚂蚁哩

33、第 33 章

　　电视里的魔术表演早已经结束，现在正播放着一个小品节目，讲的是婆媳关系，台上表演的都是春晚常驻大咖，看似平凡的一句话，却是逗的台下的人哈哈大笑。
　　只是这样的氛围没有感染到黎凡这里，客厅里二十来人，倒是没有再玩手机或者看电视的了，就连刚才还认真看电视的几个小朋友都一脸害怕的望着他们，最小的两岁侄女，正瘪着个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四弟！”大伯吼了一句。黎鹏飞，黎母以及其他人都争先恐后的喊着他，每个人的语调都不一样，四面八方的喊声让黎父轻微回过神来，才发现整个场面已经乱糟糟的一团了。
　　黎凡还是坐在那里，周围的声音让她的脑袋直响。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是十年吧，应该是十年了，也是这个时候，春晚节目的风格如出一辙，还是这样一群人坐在这里，只是现在坐在前面的小朋友们还没出生，只是那时的他们，都还年轻。
　　那时的她，和黎鹏飞一样，乐呵呵的游走在家人和长辈之间。
　　那时的黎凡，还是在沙发角落，却是沙发最里面的角落，她的身前坐着一个堂姐，替她遮挡了大片光芒，她就在堂姐背后，背靠着沙发，在春晚节目表演和一家人的说话声中逐渐入睡。
　　她是被黎父的声音给吵醒的，没有今天的歇斯底里，也没有今天的争锋相对，那晚的他，也是喝了酒，站在一家人的中间，正笑着聊天。
　　黎凡在迷糊中醒来，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真的，要不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她这次期末考能考进前三？你们是不知道，她那个时候哪还有心思学习，一心就扑在谈恋爱上，她懂什么叫恋爱？一群小孩子，就知道过家家，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我站在他们班主任面前的时候，真的是老脸发红，这辈子都没这样过。也亏得现在还好，倒是被我给改成过来了，看起来是在认真学习的模样。”
　　“你们是不知道，那天她还给我们写了封信，说我们不懂她，说什么她都是为了我们，说......反正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的东西，牛头不对马嘴，看起来就虚伪。”
　　黎父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用睁眼都可以听见他语气里的骄傲，这种骄傲来自于他认为自己及时搬正了自己女儿的道路，以至于她才能重新走回光明大道上。
　　刚刚还关怀着的她的长辈们此刻也在举例附和，整个客厅的氛围推向高潮，好像每个人都能因为这一话题侃侃而谈。
　　黎凡发抖，控制不住的全身发抖，她庆幸自己还没有睁开眼睛，庆幸自己被挡在这一角落，庆幸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披了一床毛毯。
　　她想起自己熬夜写的那封信，那是她第一次向父母表达自己的内心，她有许多话许多话想要说出来，她边写边控制不住的流下眼泪，泪水打湿了刚刚呈现在纸上的字迹，晕染开来。
　　她悄悄的把那封信交给他们，她以为她剖析自己的内心能够换来父母的理解，她以为这是一场严肃又必要的子女和父母之间的对话，没想到最后换来的是像笑话一样被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身上的毛毯似乎是太薄了，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小偷，在盗窃被发现后，站在大马路上，赤露露的，接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和指责。
　　黎凡手里紧握着毛毯的边角，在不知道多久之后轻轻翻身，面朝沙发靠背，一抹湿润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手背上，她还是闭着眼，听着有些刺耳的说话声和偶尔从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过了十五岁的新年。
　　二十五岁的她没有睡着，笑闹中说出的语言也已经转换成让场面尴尬的怒吼。
　　“姐......”黎鹏飞正一脸担忧的望着她，黎凡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脸湿润。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她用双手在脸上一抹，就直接起身朝门口走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向谁说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我先走了。她就这样走了，没有管身后黎父继续的吼声，也没有管身后这一大家人对她是什么看法。
　　大伯家已经算是老小区了，过道灯在一摇一晃中看起来摇摇欲坠，楼梯间的扶手上也沾满了灰尘，除了每家门口前贴着的崭新的大红对联，倒是没有任何新年的感觉。
　　黎凡顺着台阶走着，才走了两层就被追出来的黎鹏飞给叫住了。
　　“姐，姐，你去哪儿？”
　　听见声音，黎凡没有停下，刚刚还匀称的步伐倒是加快了不少。
　　黎鹏飞看见这样，倒是更急了，只是男生的脚步很快，没两下就追上了人，但他不敢上前，顺着黎凡的速度跟她隔着三四阶台阶。
　　“姐，你别生气，爸就是那性格，还有喝太多了，他没有其他意思，真的，你跟我回去吧，我......”
　　“黎鹏飞。”黎凡停下来，叫住絮絮叨叨的人，身后的说话声跟脚步声也随之停了下来。
　　老旧的楼道安静下来，只剩下从窗户外传来的风声，大过年的也没有丝毫想要停歇的意思。
　　“滚。”黎凡轻声说了一句，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什么反应，又径直走了。
　　一步两步，这次再也没有脚步声响起。刚刚擦干的面庞又已经湿润起来，黎凡走出楼道，又走出小区，刺骨的寒风吹过面庞，倒是吹干了她的眼角。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街道上冷清的不像话，该关的店铺都关门了，该在家里团聚的人们都在家里团聚，有时候道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有时候走过一两个。
　　黎凡越走越累，越走越累，一直挺直的脊背逐渐弯曲，她最终停了下来，就坐在马路边，她将脸埋在膝盖上，双手环抱住自己，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她哭起来还是没有声音，但整个身体却控制不住的耸动，像是在冷风中行走太久后的生理反应。
　　一些久远的，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的画面伴随着哭泣出现。一会儿是在教师办公室里，班主任坐在椅子上问她“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谈恋爱影响学习知不知道，明天把家长叫过来。”
　　一会儿是在家里，黎父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我送你上学就是让你这样上的？你说你脑袋里天天想些什么，还没你弟懂事！”
　　一会儿是在她的房间，黎母坐在她的身旁“你人大了，注意也多了，我们也管不住你了，实在不行，你就把高中三年混满吧，混满了我们也就懒得管你了。”
　　一会儿是刚刚黎父指着她面红耳赤的模样。
　　脑袋里的画面不断转换，身体的抖动更加明显，黎凡才发现她一直没有忘，她也忘不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反正路上没有什么人。这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她可以尽情的做任何她想要做的事情，直到感觉嗓子发干，眼角再也流不出任何东西，她才抬起头来。
　　手臂和膝盖上附着的布料早已经全部打湿，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想要收拾下此刻狼狈的自己。似有所感，她转头看向她走来的方向，才发现黎鹏飞正站在一颗树下，正直直的望着她，脸上有着明显的泪痕。
　　她有瞬间的讶异，刚刚还以为再也流不出任何东西的眼睛又柔软了起来。
　　她站起来，想要问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却被黎鹏飞给一把抱住了，十年的时间，少年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八岁小孩，他的肩膀宽阔，温暖，抚着她脑袋的手指宽厚有力。
　　黎凡刚刚才收起的情绪瞬间崩裂，她紧紧抓住黎鹏飞的衣摆。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声又一声的说着，为之前楼梯间的那句滚.她知道不应该把情绪发泄在他身上的，他何其无辜，但她又何其不甘，明明都是爸妈的孩子，为什么生出不同的成长轨迹？她不止一次在心里阴暗时设想，最终在今晚表现了出来。
　　“姐。”黎鹏飞说出口的声音嘶哑，其实被黎凡说滚的时候，他是生气的，她本来真的往回走了，但最终还是追了出来，等再找到人的时候，她已经蹲在这哭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看见他姐这样伤心过，她对他，永远是笑着的，像是最暖的太阳，照耀着他成长。
　　而此刻的她，却像一个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小孩，可怜又无助。他想到这里，又轻轻的抚摸着她，向大人抚摸小孩一样轻柔“别太难受了，我永远爱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