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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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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回到家,本打算把许向北要来家里做客这件事情讲一下,可是家里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窗帘也被拉的严严实实。
我走到窗边,一把把窗帘掀起,拉开。透过窗子就能看见院子里四季常绿的芒果树,只是住在对面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好像是我们离开榕川的那一年,许向北一家也从这里搬走了,他们家把士多店的那一栋三层小楼买了下来,从此成为有房一族。
肚子咕咕叫了几声,胃里空空的有些发痛,我快步走向厨房,打开冰箱看看能不能搜罗出什么吃的东西,一打开,果然不出我所料,全是生的蔬菜和肉,别说零食了就是剩菜也没有。
可是,又不太想自己做饭。自从上次我炒菜把锅底烧穿了以后,我再也不敢碰火。
还是出去买点什么东西垫垫肚子吧。
我校服裤袋里还剩了三块五,可以买几个包子了。
走到原来经常去的那家包子店,他家包子汤水多,用的肉也是新鲜猪肉,不会掺假,以前我和许向北一起去上学的路上,就会在这买两个包子当早餐。
“老板,两个肉包。”
“好嘞。”老板娘从热气腾腾的笼子里,隔着塑料袋拿出两个包子,一边递给我一边说:“靓妹,一共一块五。”
我把钱递给老板娘,回家的路上经不住诱惑,一边走路一边吃,因为饿的缘故吃的极其不文雅。
包子涨价了,以前我买的时候是五毛钱一个呢。
但仔细算算,以前上学我只有两块钱零花钱,现在有五块钱,所以也不亏。
吃完之后我擦了擦嘴,狼吞虎咽一顿乱吃,吃完好像没吃出什么感觉,有点食不知味。虽然店面和老板娘都还在,但总觉得,没有曾经和许向北一起吃包子的时候香了。
吃完包子回到家没多久,我妈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们今天很晚才回去,你去幼儿园接一下何靖。”
“哦。”
我弟现在在一家私人幼儿园读书,光是学费就要8000多,我爸妈说,培养一个孩子要赢在起跑线上,对于我弟的人生,他们格外关心。
一直到深夜,我在自己的房间准备入睡,突然听到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一看墙壁上的钟,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过了一会儿,我妈大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让我出去。
我走到客厅时,看见他们坐在塑料椅子上,原本干净的衣服上弄得黑乎乎的,像是油渍,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皮肤反着光,和衣服紧紧粘连在一起,汗津津的。
我爸向我宣布着他们的新计划,大意是说,以后家里的家务事以及我弟的上下学都由我来完成。
在他们的喋喋不休中,似乎看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数落了我几句。
最后面他们还加上了一句:“我们如果上晚班,你晚上要到厂里给我们送饭。”
“你们不能自己带过去么。”
我爸的音量立马提高了八个度,“带过去就冷了,你想我们吃冷饭啊!你想害死我们啊!”
回到自己房间后,说不上来自己的感受,也不是焦灼,也不是恼怒,就莫名觉得烦躁,不爽。这些年逐渐在他们给我的历练之下,我好像慢慢变了。
好像从前爷爷家养的老水牛,给它戴鼻环的时候死活都不戴,一但戴上了,倒也习惯、顺从了。
刚去芔宁市那段时间,我根本无法适应,一个南方人突然去了北方难免会水土不服,因为干燥,那个城市回馈给我的第一件东西,是鼻炎。
我不喜欢这座城市,因为它的干燥气候和辛辣食物,最最不喜欢这座城市的原因,是因为许向北不在。
我爸跟着一个他的好朋友做生意,但生意一直不见起色,他每天晚上回到家都面如死灰。他的情绪需要宣泄,而我,光荣成为他宣泄情绪的垃圾桶。
有个晚上我在街道上乱走,不想回家听到我爸妈找我的茬儿,找了个书刊亭买了本《意林》,蹲在旁边就看了起来,蹲累了就坐地上,正看得津津有味,我爸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那是从扫把上拆下来的。眼睛里燃起火光,他粗犷的喘气声,都是滔天的热浪。
“爸,我......”我马上从地上站起来,试图解释。
话没说完,我的耳朵就被他扯住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扯着我的耳朵,促使着我往前走,几次,我脚下的石头差点把我绊倒。我想挣脱开他的手,但是他的手就好像长在我耳朵上一样,怎么掰也掰不开。
穿过人群,穿过街道,他找到一块空地,停下脚步。
周围汇集了一大片看热闹的人群,人们都带着笑容,观看这一场,表演。大家心里应该都在想,这倒霉孩子是谁啊?犯了什么滔天罪行了?
他先朝我脸上啪啪扇了两个巴掌,从太阳穴刮到鼻梁上,重重的两巴掌,鼻腔里一阵温热,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滴在我衣服上,和水泥地上。
“你是野人吗!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话毕,他的棍子就朝我的身体袭来,那根棍子别名“黄金棒”,意为韧劲极强,打在身上,生不如死。
他口中一直强调我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为什么会生下我这样的畜生,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不如生下来的时候一把灶炉灰扑死算了。
为什么?
我也想问,为什么。
从前我挨打,我爸决不让我哭出声,他说,你根本没有资格哭,打你是因为你犯了错误,你哭代表你委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长此以往,我渐渐在棍棒之下,呵斥之下,只将悲伤埋在我的嗓子里,我只能感受到我汹涌不停的眼泪,和我因为憋着哭声而发疼的喉咙。
可是这次,我真的忍不住了。
很绵长,很悲伤的哭声,而他的棍棒并没有因为我的哭声而停下来。
忘记是以什么方式哭出声的,只是那哭声,我回忆起来,那种声音充满绝望。甚至已经产生和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那不如一起死吧,活在世上,我有的一点点恣意,是我在老家的日子,来到父母身边,冰冷的生活里,起码还有许向北这一点火光,可是现在,他也不在我身边了。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离我如此之近,只有三四米的距离,他们伸出手,指着我,和旁边的人笑嘻嘻的谈话。
你知道此刻我是什么吗?我是别人闲暇时,放在桌面上,博一笑的笑话。
可我爸,却全然不在乎这件事有多么丢脸。
这件事的结尾,是一个老爷爷站出来,挡在我身前,说了句:“你不可以这么打她。”
我爸一把把老爷爷推开,说:“老东西,我教育我女儿,关你屁事,再多管闲事我连你一块打!”
眼看着他就要动手打老爷爷,我妈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出来了,她一把抱住我爸的腰,哭着让他停手。
我看着很好笑。
她在人群中看了很久吧?我被打了那么久,她却在旁边也和那些人一样,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后来发现我爸要做出违反法律的事情,才站出来。
对,打女儿,不算违法。
后来我才知道,我爸之所以会那么暴跳如雷,是因为他朋友把他投进去的钱卷走了,什么也没留下,盛怒之下的他回到家没有看见我,自然火上浇了油。
躺在床上,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才想起来我都忘记和我妈讲周六许向北要过来的事情。
不过她这么忙,哪有心思理我呢。
抬起手臂,放在白炽灯下,手腕处的一块疤痕印记不太深了,这块疤痕是在我四五岁时弄到的,那时候还在老家,爷爷奶奶在我身旁。
小时候看到爷爷拿着一把水果刀削苹果,绕着苹果削皮,从头到尾果皮都没有断。我特别仰慕,所以就有样学样,一只手拿苹果,一只手拿刀,手起刀落,苹果没削完,刀一滑,却在我手腕上割出一个很深的口子。
我看着血不断冒出,一时间吓到了,呆呆的看着它一直流。我爷爷及时赶来,把我臭骂了一顿,感叹地说幸好没割到血管。
然后帮我止血,贴创可贴,虽是责怪,言语之间不减关心之意。从那次起,我爷爷再也不让我碰刀之类的利器,剪刀之类的锋利之物都被他藏起来了。
从前我也是田间一枝花,奈何来了父母身边。
爷爷奶奶现在在老家,和我隔了几千公里远。算起来,已经三年没有见到他们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他们身边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