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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相 ...


  •   五更天时分,天空还是深邃不见边际的蓝黑色,只有启明星敬业地高挂在天边,雾气寒露湿重,街上也仅有两个冻得打哆嗦的巡逻更夫。

      西方有一少年信步走来,他穿着一品红袍,上面绣有仙鹤图样的补子,大概是还未加冠,因此只用发带束起了头发,把官帽拿在手中。

      少年眉目温润,脸型柔和,面上却不见表情,寒雾更衬得那双黑瞳看不出什么喜怒,像是融了清秋,默然旁观沧海桑田,不屑红尘事。

      年轻的更夫挠着头:“大人,那是什么人?他怎么年纪轻轻就穿着一品官服?”
      年老的更夫压低了声音:“嗐,你刚来还不知道,这是当今的丞相,才刚上任两个月。”

      “叫阮灼,少年时就掷果盈车,满楼红袖招,惹得一众姑娘娇羞地挥手绢,更甚者,候府二小姐至今待字闺中,说非他不嫁。”

      “他可是京城的传奇人物,十几岁连中三元,两年后就成了丞相,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个不好惹的人呦,小小年纪就一脸的宠辱不惊,万物不过心,每次见着了我都心惊胆颤,这副皮肉底下指不定还藏着多少手段。”

      这些奇闻异事多半是看客们添油加醋传的,感慨过后他不忘叮嘱道:“你可别往外说啊,议论当朝命官,咱俩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是是是,小的明白。”那个年轻的更夫拘谨地赔着笑脸,不住点头。

      昔日的太子余安陵早成了皇帝,命谁为宰相不过是一纸诏书一句话的事,可阮灼偏生不受,他不靠祖荫,不要余安陵的帮助,自己考取功名、步步为营,凭自己的努力平步青云,做了他的丞相。

      待漏院已经聚齐了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像是在密谋什么,但却没人搭理阮灼这个位高权重的新丞相。

      也不是没人拉拢过这位新丞相,只是阮灼寡言,不喜待人接物、人情往来,人们发现巴结不上他,后来干脆也就不再打这个主意了。

      丞相平日里上朝也沉默,就跟个吉祥物摆设似的,端正地在最前列站一个早晨,绷着一张俊脸也不说话,只有重要的事争论不休,需要定夺时,他才出口说两句,这又令百官不得不承认,阮灼确有真知卓见。

      然而在余安陵的眼里就不是这样了。

      自从阮灼成了丞相,每次上朝他的宝贝就站在大殿下最前列,一眼就能看见的地。余安陵说两句话就忍不住往阮灼那儿瞧,心猿意马早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上个朝上得满脑子是龌龊心思,从脸颊红到了耳朵尖,屁股跟长了草似的,时时盼着下朝去抱他的温香软玉,端庄碎了个底掉,拾都拾不起来。

      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余安陵都怕自己成一介昏君。所以阮灼除非必要,都尽量不发表意见,避免搅乱皇上的芳心。

      余安陵登基都快半年了,一直没纳过妃,也没选过秀女,多年前要娶老丞相女儿的传言也不知为何没了下文,皇上看着身强体壮威风堂堂,也不像是有隐疾的样子。

      本着为皇上分忧的原则,满朝文武下了早朝又开了个小会,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定是皇上脸皮薄,不好意思提这事。

      也是,谁家皇帝上个早朝,觍着脸子说:爱卿,朕要扩充后宫,众爱卿谁家有合适的闺女孙女儿,快快献上来吧……

      于是这天上朝,紫宸殿哗啦啦跪了一地,十来个大臣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其悲痛程度不亚于当年老皇帝驾崩。

      御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袖子擦着眼泪:“皇上啊,您终日勤于政务,为江山为百姓付出了太多,臣实在不忍心看着皇上为了家国付出如此之多,枕边却连个贴心人都没有。”

      底下七嘴八舌地跟着应和:
      “陛下真是仁圣明君,实乃我大梁之幸。”
      “皇上圣明。”
      “真乃国家之幸。”
      “阴阳调和才是天道。”
      “臣恳请陛下择日选秀女,扩充后宫。”
      “恳请陛下扩充后宫。”

      悲痛是真的悲痛,鼻涕也是真的鼻涕,这一出哭丧看得余安陵目瞪口呆,他又不是行将就木,急需留下子嗣。他心说我其实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几乎夜夜笙歌,他心虚地看了一眼阮灼,红着脸咳嗽了几声。

      他突然心痒痒的,想听听阮灼的想法:“众爱卿都先起来,丞相,对于此事…你意下如何?”
      文武百官心里一惊,一国之主的婚姻大事,怎么去问丞相的意见?看来传说中二人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是真事了。

      阮灼站了出来,淡淡地开口:“臣以为御史大人言之有理。”
      听完这话,余安陵的眼神就黯淡了下去,瞬间没了兴致,他很失落,阮灼居然想让我纳妃,他怎么想的?怎么不吃醋?他怎么不拦我?
      他草草地敷衍众臣此事容后再议,匆忙结束了早朝。

      谁也没看见阮灼刚刚眼里盛着冰冷锐利的刀,居高临下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大臣,眼神阴鸷黑暗,若是有实质,那些提议让皇上扩充后宫的大臣早被凌迟,死了八百回了。

      阮灼走出大殿后并未出宫,他轻车熟路地穿过一个角门,去了崇文殿,殿内余安陵正捧着茶壶沉思。

      阮灼照例过去取水、磨墨。
      余安陵问他:“阮阮?你也想让我选秀女吗?”
      阮灼头也不抬,自顾自地磨墨:“嗯,阴阳调和本是天道,皇嗣也必不可少。”

      阮灼的语气过于淡然,余安陵觉得他是不是已经过了新鲜劲,已经腻了。他明明很想抱抱亲亲把人拴在身边,一开口却是带着刺的阴阳怪气,他把茶杯重重磕在了桌子上:“怎么?你是不想要我了吗?要不要给你赐婚,好让你去找你的天道?”

      阮灼低垂着头没有辩解,两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一人磨墨,一人批折子。

      第二天,阮灼破天荒地收了一堆折子抱来给余安陵批,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种事情他向来不管的,莫非是为昨天的事心生歉意?

      批到一半余安陵就发现了其中的机密,这堆折子,有一半多都是问候他吃得好吗?身体怎么样?感念皇恩之类的废话,而有十来份,则是弹劾的奏章。

      他悄悄地瞥了一眼阮灼,阮灼跟没事人似的磨他的墨,余安陵就忍不住笑了,相伴多年,我难道还认不出你的笔迹吗?

      阮灼不想做祸国殃民媚惑君主的人,尤其他还是个男子,可他就是忍不住,多年前他的恶劣和阴鸷就曾初露端倪,半夜闯入余安陵的寝殿把人咬得唇破血流。

      阮灼一点都不温柔,相反的,他很极端,余安陵是他生命里少有的温柔,是多年压抑的情绪的宣泄口,他就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余安陵,也把所有的偏执给了他。

      尤其在床上特别明显,他就像只狼崽子一样,把余安陵的唇舌咬得流血,在身上留下了成片青紫的痕迹,阮灼受不住的时候不会哭着求饶,他只会定定地看着余安陵,伸出胳膊围住他,咬住他的肩膀,只有看到余安陵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他才会心安,他甚至有些病态地希望余安陵弄得他再重一点。

      ……除了我,谁也配不上你,你不许爱别人,眼里只能有我。谁多看余安陵一眼,他都想剜了人的眼,他很多时候希望余安陵不是皇帝,他不是臣子,他们可以终日在一处,不必见到许多乱花迷眼,不必担心会被别人吸引走,如果他再坏一点,也许就能做出囚禁挟天子的事情……

      阮灼是丞相,他清楚的知道哪些臣子犯过哪些罪行,对余安陵构不成威胁的,比如只是爱喝花酒、爱嫖赌之类的,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但这次他们要选秀女,阮灼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给他们点教训,于是他暗搓搓地自己一个人写了十来份奏章,每份奏章换一种字体笔迹,还真是煞费苦心。

      余安陵挑出那几份奏章,笑着看阮灼:“别磨了,爱卿有没有兴趣跟朕去床上磨一会儿,想要你。”

      他扯过阮灼的手摸上自己的胸腔,心脏的跳动强烈有力,爱卿的称呼安在了阮灼的身上,突然就觉得这个称呼也沾上了暧昧,怕是以后再不敢叫别的臣子爱卿了。

      对视到最后还是阮灼先忍不住了,过来吻他的唇,余安陵的手不轻不重地揉着阮灼的腰上,不一会儿阮灼的呼吸就乱了,人也无力地靠在他怀里。

      阮灼的弱点在腰上和心口的疤,只要余安陵一碰到他的腰,他的阮阮就真的会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喘息,而碰到了心口的疤,阮灼的表现更像是僵硬。

      余安陵本来也没想选秀女和纳妃,正好也借此哄哄他的阮灼,顺便惩戒一下京师官员好嫖赌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的不正之风。

      他把一沓子奏折拍在大殿上:“朕的臣子真是为国为民的好臣子,但是不是自身品格也该注重一下?御史大人,捡起奏折,念出来。”

      御史哆哆嗦嗦随便捡起一份奏折,刚看到里面的内容他就僵住了,全是他逛花楼嫖妓、赌博、受贿的记录,而且内容详细,他腿一软跪倒在地:“微臣知罪。”

      这可真是个奇事,前日在朝堂上提出要选秀女的大臣,今日就全被人上奏章弹劾了,他们不得不怀疑什么,但那些弹劾的事都是真的,一段时间内,应该没人再敢提纳后宫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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