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舒语谣

2、第二章

　　-叶明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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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午夜钟声敲响的前一刻，薛离辰躺在叶明澜的床上睡着了。

　　她刚刚结束一场旅行，回到这座城市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找叶明澜。

　　叶明澜对此习以为常，家里特意空出了一间客房，定期打扫，以备着它事实上的主人在这里落脚。

　　虽然有时候薛离辰并不会踏进那间房间。

　　薛离辰似乎是累坏了，睡得很沉，熟悉的环境里让她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

　　叶明澜轻轻关上房门。

　　她早上接到医院电话匆匆赶过去，早饭只吃了一半，碗筷还放在餐桌上。
　　晚上和薛离辰一起回来之后也只顾着谈天说地，饮料瓶子散落一地，电视机开着，里面的演员无声地说着笑话，遥控器掉到了茶几底下。
　　厨房和客厅里都是一片狼藉。

　　好在第二天是休息日，她可以慢慢收拾。

　　也许明天可以出去吃饭，上次离辰提过的那家新开的店或许不错。

　　叶明澜一边洗碗一边想着，唇角扬起不自知的笑意。

　　然后门铃响了起来。

　　叶明澜带着一手水匆匆走向门口。

　　门外站着沈追月——
　　是薛离辰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虽然同为薛离辰的好友，但沈追月与叶明澜的关系并不好，反而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当然是单方面的，叶明澜向来脾气很好。

　　沈追月上班时本会路过叶明澜的医院，她却宁愿早起一个小时绕远路也要避免碰见叶明澜。

　　距离她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两年前的事了。

　　此刻沈追月却主动站在了叶明澜的家门口，脸上既不是像往日一样隐含着厌烦与不耐，也没有任何不满与不情愿的神态。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披着黑色的斗篷，漆黑的眼底映着星辰，如同背后夜空遍布繁星，正当中却是一轮圆月。

　　夜风吹过，只有枝叶簌簌作响，也在沈追月开口的刹那归于死寂。

　　“第九十九号，确认完毕，我是你们的知音人。欢迎来到神主觉醒游戏。”

　　沙哑的声音落定，午夜的钟声响了起来。

　　叶明澜第一反应是转身，而薛离辰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游戏开始。”

　　她们都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02.

　　怎么回事？

　　叶明澜没能从薛离辰那里得到答案，因为后者同样一头雾水。

　　薛离辰以为那只是一个游戏，而事实却是她们仍在现实之中。

　　午夜钟声响起的刹那，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眠之中，虫鸣鸟语、乃至水流风声都化于无形，还清醒着的人便是游戏参与者，唯一活下来的人便是最终的胜利者。

　　这是她们得到的解释。

　　沈追月最初跟在她们身边，解答她们的疑问，几乎知无不言，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像冷冰冰的机器人。
　　但她跟在薛离辰的身后亦步亦趋，无疑又是担忧她的。

　　叶明澜回忆起十年前的事，第一款全息游戏《复苏》带来的恶果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沈追月，正是游戏中的幸存者之一。

　　那时候叶明澜跟薛离辰相识不久，跟沈追月的关系还没有那么恶劣，平日里多少会分出一些关注。

　　在《复苏》发布后不久，沈追月失踪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被找回来的时候挂着一身伤，在医院躺了足有三个月，险些错过高考。

　　之后很快《复苏》就被全面封禁，成为传闻中的禁忌存在。

　　作为幸存者的沈追月在高考前夕恢复了正常，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故似的，唯独对游戏中遭遇的种种闭口不提。
　　旁人担心刺激到她，便也纷纷闭上嘴巴，渐渐地，所有人仿佛都遗忘了这件事。

　　一切如常。

　　似乎是这样。

　　时隔十年，她们才从一个不正常的沈追月口中得到真相——

　　那只是无聊的神明们创造的一个游戏，人类是最受神明宠爱的生物，也是最接近于神明的生灵，然而神明隐世多年，人类不仅遗忘了神明的存在，更有自比于神明者。
　　神明既不满，又好奇于人类是否真的能够比肩神明，便开启了这样的游戏。

　　存活者可为神，败者将陷入永眠。

　　那是《复苏》时期的规则了，而《神主》将只有一个存活者。

　　存活者将成为真正的神明。

　　03.

　　第一天，一切正常，只除了世界安静得可怕。

　　第二天，她们遇上了袭击的人，沈追月救了她们，并告诉她们进入这个世界的人大多都是想成为神的疯子，想要活下来就不能手软。

　　第三天，沈追月离开了，因为她违反了规则，而被强制召回，只留下叶明澜和薛离辰两个人。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第七天的时候，她们发现世界在慢慢缩小，还存活着的人们被迫聚集在一起，相遇、相杀的概率大大增加。

　　叶明澜是医生，有的是一双救人的手，她不会主动去伤人。
　　薛离辰不会做违背叶明澜原则的事。

　　但她们也不想死，只能一味地防守，四处躲藏。

　　幸好她们运气不错。

　　在不知道第多少天的时候，存活者只剩下五个人。

　　隔天的时候，只剩下叶明澜一个人。

　　04.

　　“不用觉得愧疚，本来就是我自作主张把你拖进来，你一个人回去吧，然后就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了。”

　　薛离辰躺在叶明澜怀里的时候还在笑。

　　不远处躺着的人满身是血，几分钟之前叶明澜还在尽力救他，转身的刹那他便拿着刀捅了过来。
　　薛离辰推开了她。

　　一刀稳稳刺进了心脏，除非神明再世，否则再厉害的医生也救不了她。

　　叶明澜手抖得厉害，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性而徒劳的为薛离辰止血。
　　她从不埋怨任何人或任何事，此刻却开始怨恨起自己的无能、这个游戏、所谓神明，甚至是帮助过她们的沈追月。

　　为什么她连一个人都留不住？

　　这是叶明澜二十几年人生里活得最像人类的一瞬间。

　　但人类的一生都是由遗憾与无能为力构成的。

　　05.

　　宣布叶明澜获胜的提示声想起来的时候，传说中的神出现在她的面前。

　　叶明澜带着满身血麻木地仰头，神明也不过是人类少年的模样，笑眯眯地飘在她的面前，温声说着“恭喜”。

　　她不知道有什么可“喜”的。

　　直到神明说到成神的好处，浮夸地挥舞着手臂说着“神无所不能”，叶明澜眼神微动，问他：“也可以让她复活吗？”

　　神明说：“当然可以。”

　　叶明澜的眼睛亮了。

　　神明紧跟着又说：“成神之后你会忘记作为人类时的一切记忆和感情。”

　　叶明澜僵住了：“你是说，我会忘了她吗？”

　　神明说：“也许会。”

　　叶明澜沉默了，那么成神又有何意义呢。

　　神明抱着后脑勺在她身边飘来飘去，沉吟半晌，似在思索，最后又说道：“我的朋友掌控着时间，我可以让他把你送回到过去，回到游戏还没开始的时候，但是你必须要放弃这一次成神的机会，而且回去之后你很有可能会失去这段记忆，你愿意吗？”

　　无论如何，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神明这么说道。

　　叶明澜回答得毫不犹豫：“我要回去。”

　　神明大声地叹了口气：“你做了效率最低下的选择，我真是为你们不值。”

　　叶明澜低声答：“我觉得值得。”

　　神明尊重了她的选择，并对她挥了挥手，说：“再见。”

　　06.

　　叶明澜身子晃了一下。

　　旁边的护士连忙过来搀扶住她：“叶医生你没事吧？”

　　叶明澜甩了甩脑袋，发现自己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不知怎的就突然恍惚了一瞬，旁边的人都说她太累了，催促她赶紧去休息。

　　“你已经尽力了。”
　　“那位病人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别太在意了，还有别的病人等着你呢。”

　　他们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叶明澜，显然这一次的手术以失败告终。

　　叶明澜疲惫地垂眸，没有力气反驳。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薛离辰发来许多消息，说在天台上等她。

　　叶明澜嘴角微扬了一下，匆匆走向天台。

　　打开天台门的时候，她的心脏忽的抽动了一下，有一瞬间因为痛楚而感到难以呼吸，脑海里蹦出许多并不存在的零散画面——

　　悬崖峭壁，满地横尸，沈追月冷漠的脸，薛离辰笑着说“初次见面”，满身的血，背后是永恒的圆月，远山连绵暗沉，不似人间……

　　叶明澜眨了下眼，喘着气清醒过来。

　　眼前乱景眨眼间消失不见，再去想时什么也看不到了。

　　也许只是错觉吧。

　　叶明澜这样想道。
　　她拉开了天台的门。

　　薛离辰靠在栏杆上，对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