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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雪下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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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英抱着阮粼昇在人群中七拐八拐,同时低声道:
“主子,一会儿我把您放在前面巷子的路口,您快跑进去躲起来,那里是通往贫民的道路,低矮参差的,很容易就能藏起来。元英和阿昙回去喊人,官府也很快就能派兵来,咱们坚持一下。”
阮粼昇抱着他的脖子希望让元英省点力气,虽然自己瘦吧,但一百多斤的重量也不是开玩笑的,都怪这破身子,都跑不起来,连带着这样被颠着都有些难受。
他艰难的问:“那你呢?”
元英喘了口气,眼神清明坚定,“这里的路我比您熟知,想办法把他们吸引走甩掉,您可千万别出来!”
阮粼昇抿了抿唇,有些不太愿意。
“那怎么行!”
元英幽幽看他:“那您把蛟川喊回来啊。”
阮粼昇心虚低头。
“那你可别死了。”
元英喘息着扬起一个笑容。
“您等着,奴才还要伺候您呢。”
眼看着与身后的刺客差距大了些,阮粼昇看了两眼后面的闹剧,突然道:“去前面那个巷口。”
元英丝毫没有异议,快步拐进巷子里,这个小巷黑的厉害,只有元英的急速喘息声,更显得幽暗可怖,上方被遮光的幔布都遮的看不清星月,道路狭小而难走,时不时的还能踩到水洼。
阮粼昇听着后面的动静皱起姣好的眉:“接着走,多穿几个路口,这里暗巷多。”
元英又穿进了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的路口,听着后面没动静了,听阮粼昇说“好了”,这才把人放下。
他们出来是临时起意,姬家并不知情,还以为阮粼昇在别院窝着呢,元英习过武,可那也只是花拳绣腿,更何况身上只拿了一把利刃防身,只能想办法躲起来等人来救。
元英扯下一大块粗糙破烂的布料卷吧卷吧抱在怀里,伪装成是抱着阮粼昇的模样,又把仅有的匕首交给阮粼昇防身。
夜色浓厚,明月被云彩遮住了大半,他看不清阮粼昇此时的模样,又着重急速重复道:“藏起来,等元序过来,您才能出来,一定要记住。”
阮粼昇一落地就靠着墙支撑着,双腿被吓的无力,他也不敢表露出来,只缓缓蹲了下去,把匕首推塞回去,“你拿着吧,我藏起来用不着。”
元序担忧他遇到歹人,可不知为何阮粼昇坚持不要,时间紧急,他不敢多坚持。
阮粼昇听着属于元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靠着墙又蹲下沉默休息了片刻,风带来远处大街上的喧嚣,好像很近却又很远,他无声的数着:
3.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身后这座房子的屋瓦上,听动静和声音好像是只野猫,云彩缓缓飘动,半露的月华正好透过帷幔落在他面前的地砖上,他这才发现原来这贫民区的砖路都是碎石砖片铺成的,因为质量不达标,很多碎片都已经脱落出来,他的脚边就是这样的一小堆碎片。
2.
他轻轻拿起边缘最为锋利的一块,身体半转,好像是要起身,云层移动开来,倾泄的月华照在他的半边脸上,火红的狐狸面宛如误入人间的精怪,硬生生在圣洁中荡漾了一抹水红。
1.
阮粼昇拿着碎片狠狠朝小腿处的窗户砸去,木屑飞溅的瞬间他缩身滚入狭小的窗户,断裂的木栏勾扯下数片外衣碎片,原本低调华丽的衣袍瞬间变得残破不堪,他后背重重的砸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面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不到知觉,随之而来的却是骨骼将要断裂的疼痛,接近两米的高度摔得他浑身骨骼都在叫嚣着脱离。
同时一个身影从屋顶跃下,执刀劈在阮粼昇刚刚所在的地方,力道之大激起一片尘埃,刺客一身黑色暴露在月光下,凶戾的目光与滚落在房屋内的阮粼昇对上,双方皆是心神一震。
0.
阮粼昇在心中无声尖叫:我滴亲娘啊!吓死宝宝了!你们当刺客的都是这么凶残吗!!
快来人救救我吧!以身相许也行啊!
以后绝对不给蛟川放假了!!
他瞳孔骤缩,顾不上身体的痛,艰难的爬起来就朝外跑。
舅舅救命啊!!你外甥要死啦!!
正在家里处理账本的姬家家主揉了揉鼻子,喃喃道:“怎么鼻子突然痒痒的?是熏香换了的原因吗?”
他扬声把门外候着的小厮喊进来:“把熏香换了,世子那边也不要送去了,这个铺子的香料以后不要进了。”
小厮应声下去了,姬舅舅摇摇头,换了一本账簿接着查看。
数息后雕花精细的金丝楠木门却再次被打开,巨大的声响震的他桌上的金算盘算珠都滚动了一下。
他大怒:“谁这么大胆子......”
小厮屁滚尿流的滚进来,哭喊道:“老爷!世子上街被行刺了!”
姬舅舅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掀翻了案上的茶盏,浸湿了一片账本。
“什么?!!”
——
那刺客眼见着人跑了却无法追击,因为阮粼昇位置选的太准了。
这一片的贫民买不起房,只能堆积着挖地下住,就靠着露出地面的那一小块窗户来汲取阳光,那一个窗户也就八九岁孩童能爬过的大小,阮粼昇还是瘦了一圈拼了一把才勉强穿过。
对刺客那成年男子的身体自然是极大的阻碍,除非他能把这一片的墙面推到,不然绕过一圈来到这里面的时候,就很难找到阮粼昇了。
他阴沉的轻点墙壁跃上房顶,一双无感情的三角眼在迷宫般曲折复杂的贫民区里面搜寻。
殊不知道阮粼昇正静静扶着墙专心听刺客的动静声音。
算是重生附带的特异功能吧,刚醒来的时候其实他眼睛是看不见的,应激性失明,那时候他就发现这个身体的听觉尤为灵敏,就像他想的时候,他可以听出来刺客隐藏在暗处的呼吸声,可以听出来刺客在屋顶飞跃的脚步,还可以听出来这片区域里哪里有人。
本来只以为是个鸡肋,没想到竟然救了他一命。
阮粼昇:心情复杂。
他控制不住的喘出几声痛苦的声音,胸腔痛的厉害,有什么堵在喉咙处,他勉强咽下去,忧愁的想:这可别是摔出内伤来了吧,这破身子可经不起折腾了。
强忍着疼痛爬上仅有两条粗麻绳和几个竹竿制成的梯子来到地面,悄悄躲过在里面的居民,好在今天节日盛大,住在这里的大部分是做小生意的人,也都去卖东西了,人并不多。
想来对方也不是抱着必杀的心来的,真正的暗杀高手只有刚刚那一人,先前在街上的应当是虚张声势的幌子,不然也不会让他那么轻易的就发现。
他和元序分开走才是最好的选择,就刚才那种情况,元序跟着必死无疑。
就是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了,知道他突然出门,却又不像置他于死地。
好不容易走出了这错综复杂凌乱不堪的地方,浑身脏污,衣服凌乱破碎,唯有那狐狸面还生着光。
他不敢奔跑,也跑不了,身体也到了极限,疼痛难忍。
想他之前也是锦衣玉食的少爷生活,重生之后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世子生活,哪里这么狼狈过。
要让世人知道堂堂忠正国公世子被追杀的连滚带爬,他可真是没脸回帝京了。
今晚的月光尤其的明亮,润白的荧光洒落在屋檐上,落下一片阴影,阮粼昇小心的躲在阴影下扶墙走着,心里想着回去一定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让他天天从那个小窗户里滚进滚出以泄心头之恨!
恍惚间听到了远处的尖叫声:
“啊——杀人了!杀人了!”
他一愣,随之的是浓浓的不可置信,那群人疯了吗?竟然当街滥杀无辜!
又有一轻松懊恼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入耳中:
“哎呀,没想到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药铺关门了没有,街上人那么多,顺便再给小妹买个糖人回去吧。”
那人好像是在自然自语,声音如同潺潺流水,细腻而不激烈,满是轻松愉悦,就像是这个季节的风花,连懊恼也是温柔的。
阮粼昇听着这声音忽然想起了幼时看到的山间雪松,针叶上包容的由细雪停留常住,他贪玩好奇的去树下细看,却一不小心被细雪落了满头,雪中蕴含的冷淡松香钻入鼻腔。
可是明明是冰天雪地里,香气却并不冰冷,回暖之后的香气淡薄古雅,无形中就在他脑海中占据了不可忽视的位置。
这个声音就是如此,像雪松的香气一样,他听了一耳朵,就再也忘不了了。
阮粼昇怔愣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内心土拨鼠尖叫:啊啊啊!!也太太太好听了吧!爱了爱了!
阮粼昇:音色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