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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红楼隔雨相望冷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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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令蓁摇摇头避开了他眼中那类似关切的目光,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拿着叶子遮在头顶,向他走过去。走到陆元叹的身边时,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陆元叹的目光头落在探她的发间,她头上的头上簪着的小蝶钗下两颗饱满的珍珠上积攒的雨水正一滴一滴缓缓的落着,像是珍珠下又缀了几颗琉璃珠一般,垂到她颈间便消失不见。头顶树叶的声音越来越大,陆元叹再次望了那支小蝶钗,喉结微微动,瞥她一眼,看到她几乎湿透的衣服,迈开了步子,向山洞的方向走去,并未转头的对她说:“跟上。”
荣令蓁依言跟在他身后,抬起眼睛来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比以前还要瘦,而与此同时她也发现了他走路时微微有些迟缓,右腿分明是受了伤。但她无法开口关怀,即使心中迫切的想知道,但理智尚存,她就不允许自己关心他。
终是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的走到了山洞下的土坡边上。此时的土坡格外泥泞,比第一次爬更难,荣令蓁双手抓住坡上的草木,脚刚上了两步便整个人向下滑去。在身后的人伸出手时,荣令蓁却用尽全力的拉住了两侧的蔓藤,缓缓的又爬了上去,裙边已经被沾满了泥水,显得她狼狈又可怜。
在她犹豫要不要伸手之际,陆元叹已经攀了上来,二人相继进了暂时栖身的山洞中。荣令蓁坐下后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自在的开口:“相……想一想,你不会真的死这里吧?我看你不仅吐血了,腿也好像伤了,别死在这里真让我给你送葬。”
陆元叹目光微动,察觉到了她话头里欲言又止,只说:“不劳费心,死不了。”
荣令蓁满不在意的挑挑眉,不再说话。二人渐渐静默下来,惟余雨声驱赶着洞中的静默。因着身上的衣物已经湿了个透,荣令蓁瑟缩成了一团,紧紧抱着自己。二人沉默着,外面的雨声就更大了,一滴两滴千滴万滴的落在枝叶溪流间,荣令蓁越听越觉得眼皮子沉起来,耳边一直有雨声,但是她却渐渐听不到了,模模糊糊的闭上了双眼,靠在山壁上睡了过去。一整日她都紧绷着,睡也睡的不安稳,梦里自己死去的惨状一遍遍重复来回,不由让她更加昏沉。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山洞里她的呼吸声变得匀称缓慢起来,陆元叹转动转动了脖颈,向里面看去,此时山洞里的光线已经很是微弱了,他和她之间好像也隔了许多层灰蒙蒙湿漉漉的雾气,以至于看她都看的不那么真切。
为此陆元叹还特意凝神看了看她,她整个人瑟缩成了一团,额前的碎头发乱乱的搭在那里,那双像葡萄的眼轻轻的闭着,尖翘的小鼻头下的原本红润的嘴唇已经变得有些紫了,脸色也是格外的苍白。
陆元叹轻声说了一句“失礼”,而后伸手过去,拨开她的碎发,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山洞,山谷中已经风停雨歇,甚至月亮也缓缓的钻出了层层云幕。他望向先前找好的山洞,趁着月色穿过溪流,径直朝那处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荣令蓁半梦半醒之间,一阵清风吹了进来,四下虫鸣鸟叫的声音倏然响起,四肢的麻木让她无法动弹,此刻她是真的醒了过来,可洞中却安静的诡异,头脑晕涨,嗓子疼的发紧,抬眼看去,原本该是靠在那里的陆元叹此刻却不知去了哪里?
荣令蓁心中那根紧绷着的弦忽然像是断了一般,胸中的愤怒怅然以及失望痛苦齐齐涌上来,但她咬牙忍住了就要宣泄出来的眼泪。哭泣无用,对他有期待更是不必,她早应该看清楚。
即使他丢下了她,也并非是不可。
只是她禁不住问,为何呢?
在怅然和愤怒过后,荣令蓁顾不得舒缓还在麻木的双脚就半站了起来,粗重的呼吸声与脑袋的钝感悉数传来,让她知晓自己或许是染了风寒,但此时顾不得许多,猫着腰向外面钻了出去,顾不得天旋地转,她靠着山壁,平复了呼吸。天上一轮圆月散发着清亮的银辉,照的周遭亮堂如昼,四野无人,月明星稀,湿冷的土腥气与草木芬芳将她瞬间包围起来。
这一切忽然像是一场梦一样,慢慢变得不真切起来。月光泛着惨败的光,照的山谷里的一草一木都像是魑魅魍魉一般,不仅散发着幽幽白光,还不停的在嘲讽她。荣令蓁靠坐在洞口,吸了吸鼻子,揩去眼角溢出来的温热泪水,不可抑制的猛烈的咳嗽起来。整个山谷里她的咳嗽声被无限放大,明明是个无风的夜晚,但荣令蓁却好像冷的浑身都在颤抖,下一刻就要倒下一般。说是愤怒却比愤怒多了些无端的埋怨,说到底她还是没能完全的放下自己对他的执念。她靠在山壁上,耳边嗡嗡,听什么都像是隔了层棉花一般,不真切却又能够听到。执念依旧在,可她却能细细的品味自己的心境了,只要他是他,不管他是好是坏,不论是前世今生,心一旦为他动了一刻,就无法轻易止住,犹如覆水难收一般。
而此刻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听着万物沉寂中带着生气的声音,在这刹那间,她忽然醒悟,他和她原本只是两个陌生人,即使她存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心思,但他并不是,而他原本就可以丢下她的,想到这里荣令蓁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想怨又知道自己不该怨,她和陆元叹没有任何的关系,依照陆元叹的性子,抛下她也应该是平常事。
况且,只要此刻她还活着,怎会走不出这个山谷?再不济,她也能多活几日,撑到静儿来救她。少了谁,月明依旧会月明,万物依旧繁盛,她也会活下去。
右侧的山泉水还在滴滴答答越发显得此处幽寂,只是树荫草丛中忽然一阵窸窸窣窣,荣令蓁想到了白天里见过的那条蛇,荣令蓁的心一下子攥紧了起来,她靠在山壁上,竭力稳着心神,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只见她指节泛白紧紧的捏着自己的衣角,猫腰靠在洞口边,屏气凝神一动不动,但又是一阵响动,一个人影窜了出来,像是从天而降一般,他又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荣令蓁有片刻的惊喜,像是心中那一簇看似已经燃尽的火,在全无希望时又闪烁起了点点火星,这夜色忽然也亮了起来。只是她还未说话,往前走了两步,便头脑昏沉,慌不择路,脚下一空,直直朝下面砸去——
本已做好了摔一身泥的准备,却不期然的落到了一个怀抱里,熟悉的味道总让人心安,耳边传来他的闷哼声,荣令蓁没什么劲儿了,四肢酸软,方才又惊又惧,此时一边挣扎着要起来。
被她再次压在下面的陆元叹几乎要怀疑她是故意投怀送抱的了,若有似无的馨香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思绪为之一滞。陆元叹的双手还拿着几个野果子,下巴被她的额头无意中撞了几下,陆元叹用手背在她额上试了试,而后一个翻身,荣令蓁已然躺在了一片杂乱混着雨水的青草之上。
“你发热了。”陆元叹将手中的果子放好,伸手去把她扶了起来。
荣令蓁却是顺势抱住了他,伏在他的脖颈间,细小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委屈,叫他:“相公你竟然把我丢下……”说完她又低低的说了些什么,陆元叹并未听清楚,心中意乱,只得一把将她推了出去。荣令蓁直愣愣的躺到了身后的草丛间,口中还若有喃喃,陆元叹伸出去的手几度迟疑还是收了回去。
待她终于不说话了,陆元叹才将她抱起来,向山洞去,一边说到:“你究竟知不知自重为何物?”说罢怀里的人没什么反应,他摇摇头,认命般把她抱起来重新带回山洞,陆元叹将她放好,转身又出了山洞。
再度醒来的时候,荣令蓁觉得身边热了许多,一睁眼就是一团正烧的旺的火,熊熊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山洞。火焰将那边的人映得似真如幻,在她半坐起来叫了声:“陆元叹。”
陆元叹转头,低低的“嗯”了一声,像是疲累极了。
荣令蓁鼓足勇气说到,想从他嘴里问问他打算如何救国公,毕竟自己不能再和他这样下去,否则她害怕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那颗随时可能死灰复燃的心,于是开口:“你知道……”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陆元叹就截断了她的话:“你需得脱掉衣服,烤干再穿。”
荣令蓁像是没听清楚一般,圆溜溜的大眼睛睁大了三分,疑惑着问:“脱衣服?”
陆元叹把自己的外衫递给她:“披着。”
荣令蓁这才发现他不知在何时已经褪去了外衫,只穿了玄色里衬紧紧的贴在身上,让人一览无余他的宽肩窄腰与修长挺拔,不只是火光的映照还是其他缘故,荣令蓁与陆元叹都悄然红了脸。
荣令蓁稍稍迟疑了一下,手却一经伸了出去,她的指尖方才碰到他衣料下的手,他便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使得荣令蓁不得不一把抓住他的外衫,只是这如鸿毛落水般的触碰惹得荣令蓁莫名的红透了脸,明明她与他曾经亲密胜此千倍万倍,如何在此时就格外的羞怯,甚至连他的脸都不敢再多看。攥着他被火烤的温热的外衫,荣令蓁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扫了一眼单薄的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复将那外衫扔了过去:“我才不穿你的!”
陆元叹单手从空一把抓住险些落到火中的外衫,一片清明带着淡漠的眸子在她的脸上逡巡一番,将外衫甩开穿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后,陆元叹又伸手拿了个果子,咬了一口随口问:“不吃便给我。”
怀中还抱着他方才扔过来的果子的荣令蓁抿抿嘴唇,拿起一个恨恨的咬了一口:“又不是你的!”
“怎么不是我的?”陆元叹有些发笑。
“是树的。”荣令蓁答的也快。
说罢她抬头,只见陆元叹笑笑,又扔了几个果子过来,别的不说,砸到的身上的果子,还颇有些疼。她一边捡果子一边怒目埋怨:“你就不能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