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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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她看见他了。在霓虹闪烁的街头。
街头。夜凉，雾淡，人稀。
一个陌生的女孩，笑容明媚。一点也不像她。
她怔住。虚浮。这街头。
不知该如何安放的眼神和双手。
“嗨喽。”
“嗨。”他说。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拜。”
“拜。”
路过。仅仅是路过。
也便这样吧。
“嗨。”他说。
“好久不见。”他说。
“拜。”他说。
“嗨。”她说。
“好久不见。”她说。
“拜。”她说。
也便这样吧。
她那样路过，他那样走远。
一如很多年以前那样。
路过，也便只能是路过。
窗外霓虹旖旎，夜风无声流逝。
这城市，黑夜，白水——一切依旧。
被晦暗不明的玻璃所倒映着的，于深深浅浅的光影里沉浮着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如常。
她饮下这城市无边的寂夜，与一杯淡涩的白水。
一切如常。
窗玻璃上，很多张脸，也如她的面庞一样虚浮着。
如常，这浮世涟漪。
——二
“如果没有那只鸟，会怎样？”
天空如洗，仿若不曾有鸟飞过。
鸟的存在，于天空而言是不是无关紧要呢？
鸟的飞翔，于天空而言是不是无关紧要呢？
鸟与它的飞翔，对于天空，是不是会有一点意义呢？
当鸟和天空邂逅的一瞬，奔波的鸟的心中会不会有一点波澜，仛寂的天空会不会渴望鸟的停留？
那故事只属于天空与鸟，无论多少遍仰望天空，眼看飞鸟流逝，地面上的人们都无法读懂这份独一无二的情感。
大多数时候，人们连自己也无法真正了解。
“今晚？”
“好。”
“SAWAKARI？”
“好。”
“几点？”
“十点。”
九点半结束工作的话，半小时大概能走过去。
鸽子在广场觅食。小女孩绕着湿滑的喷泉边沿小心翼翼地前行。
风很淡，夹着红叶的清香和夜晚无可捉摸的轻盈。
路灯渐渐清明。
她走得很慢。也许不慢。
似乎并不需要去哪儿，亦不必赴什么约。
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亦没有什么想见的人。
可她必须要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
门被拉开。
“不好意思，我又迟到了。”她脸上并没有抱歉的表情，虽然竭力想做出几分。
“没事，我也才来。”
“洗过澡了？”
“嗯。”
“有股烟味。”
“啊……”他有点不知所措，不觉羞怯地低下头，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当她的目光转过来，他便感到一切都已被她看穿，已无所遁形。
“我不喜欢烟味，我记得我告诉过你。”
“是禹洁今天出了点问题，非要拉着我一起陪她抽几根。”
“那你陪她好了，为什么要过来？”
“她的一个很重要的U盘掉了，里面装了些比较私密的东西。”
“那你应该陪她去找。”
“她说她明天会找的，大概是丢在设计室了。”
“她一个人怎么找得到？她要有那么聪明还会弄丢那么重要的东西吗？你应该陪她去找。”
“别生气了。”
“滚吧。”
“别生气了。我好想你啊。”
“去找她啊。立刻。马上。就现在。连夜。直到找到她他妈的那个重要无比的狗屁U盘为止。”
她冲出去，甩上门。
“嘭。”
无声。
愈加寥落的沉夜。
街道模糊。
她停下脚步，仰头。高楼，十八层，楼高得遮蔽了星月。
“爬到最高层的话，会不会离那片天空更近一点？”
“周子归！”他在身后喊她。
他追上她，轻轻拉住她的手臂。
“怎么？”她皱眉。
“我已经跟她说了最近我比较忙，让她自己解决。我们一起去看画展吧。”
“真的？”
“嗯。”
“但我不会再回去了。”
“没关系，那个我已经退掉了。去我家吧。”
“嗯。”
很空的屋子。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喊一声，或许还能听得到回音。
自己给予自己的回音。
“一个人住这样大的屋子，不会觉得可怕吗？”
“哈，这是不知道第多少遍你问我这个问题了。其实还好。”
“我的话，一定会非常心慌的。非常。”
“现在是我们两个人啊。”
两个人啊。
两个人，吗？
少了点什么。
也许，少了很多。
当夜晚姑且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填满，谁又在乎黑夜之外的残缺？
她看见他还带着几分青涩稚嫩的面庞，便愈发察觉自己的苍老。
虽然只差三岁，但心灵的衰老似乎与数字无关。在无可捉摸的瞬息，青春悄然流逝。
这样喧闹的夜晚并不多，却似乎也有很多。
喧闹对于随之而来的长久的寂静而言，是不是无关紧要？
喧闹过后寂静的时空，与此前许会不同吧？
她只感到大多的相同。
但在她所禁锢的时空之外，一定有所不同吧。
这些不同才是意义所在吧。
清晨。一场混沌的结束，另一场混沌的开始。
她眯着眼：“穿那件白色卫衣吧。”
“什么？”
“画展。”
“格子那件怎么样？”
“不。白色的。”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要穿的跟你一样。不，我穿一定比你更帅。”
他笑，从衣柜里并排挂着的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中取出一件扔到床上。
困意再度袭来。她用被子蒙住头，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起了。
沉默。一路。
穆夏的画华丽旖旎，但没有一幅让她有驻足停留的欲望。
他正以手轻扶着下巴认真地看画。她把手伸进他的卫衣的帽子里。白色的帽里棉柔温暖，缓缓滑到白的几近透明的后颈的肌肤上，缓缓下移，触到微凉而光滑的背脊。
展馆里空调开的很足，她的手却依旧冰凉。
他轻微动了一下，但没有拉开她的手，只说：“在外面呢。”
然而她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话里，瞬间半条小臂便没入了他的卫衣。
一份体温覆盖着另一份体温，沉溺于这片刻的温热。
她把卫衣的帽子拉起来，罩住他的脸。
他轻轻摇头，无可奈何地复把帽子掀上去一些。
他看画的时候总是很专注。她特别喜欢看他专注的样子，澄静似溪，迢淡如云。
他越专注她就越想搅乱他。
她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头轻倚在他肩上，问：
“你喜欢这幅吗？”
“色彩很好。”
“我不喜欢很好复制的东西。”
“有的画是按照片打的草稿，所以姿态可能会有点固化。”
“我觉得穆夏是同性恋。”
“为什么？”
“因为他这幅虽然画的女性，却像男的，还有胡子。我觉得他画的是他自己，真狡猾。”
走出展厅，坐在长椅上，她说：
“我看见他了。前天晚上。”
“哦。”
“他和一个女的牵手走在街上。真好笑，一个喜欢男生的人。”
“人都会变的。”
“说好久不见的时候，觉得很可笑。”
“不用理他们。你有我啊。”
“明明不想见对方的要命，还说什么好久不见这种可笑的话。”
“周子归。”
她没有再说。
日色渐渐消隐于昏沉的光影里，馆里人更稀了。
“黄昏了。”她轻轻说。
“嗯。想吃点什么？”
“团子。”
“附近有家不错的日料店......”
“不，我要吃罗森的团子。”
“好。我们去罗森买。”
“其实我什么也不想吃。”走在路上，她这样说道。
“我不希望他再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她笑：“你知道我最讨厌他了。”
“我不希望你再想起他，为他难过。”
“你知道的，他从没打扰我。是我以前一直打扰他。”
他沉默。
每个人都在行路中为往事所羁绊。无论曾试图多么潇洒地忘怀，那些人事总会在不经意的瞬间骤然浮出。
夜里，有风。
她把手伸进他的卫衣口袋里。
他把手放进口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总是那么冰凉。
他握紧她的手，像是怕下一秒她就会将手抽出。但又不敢握得太紧。
她细柔的短发被风吹起来，风中有淡淡的栀子花香。
这样就已很好。
哪怕下一秒就可能永永远远地失去。
他轻轻揉着她的手，像是想要把所有的温度都给她。
就这样吧。尽可能地，在心中留住飞鸟停驻的时间，把那一瞬变成他心中的永恒，化作白日尽处，长久寂寥的空夜里不逝的流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