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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越幼小越狡诈 ...

  •   这天晚上,审神者再次沉入梦境中。

      其实当实力达到一定程度后,人的梦境会变得极其稀少。到了审神者的层次,梦几乎不会作为“日有所思”的产物出现,反而更接近于预知或与某种存在神交,其中意义非凡。
      所以当再度睁眼看见幼小版的髭切时,审神者意识到她这两天经历的很可能不是梦,而是大千世界中某一处正在发生的事实。

      她正穿着一身素色浴衣,站在一座不大却精致的神棚外,面前高台上供奉着一振烟色刀鞘的太刀,刀锋朝下地放在鹿角刀架上。
      即使刀装细节不同,她还是第一时间认出来了,这振太刀就是髭切的本体。

      “哦呀,你又来了。”一道稚嫩柔软的声音响起,审神者看见三头身的小髭切从供奉着本体的高台后转了出来,身穿白色狩衣长袖捶地,跟成年的髭切一样笑眯眯的,看神色似乎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

      审神者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角,虽然不知道两个梦境之间隔了多长时间,但既然这个髭切认得自己就肯定记得上次被她打得屁股开花,现在见了自己居然还笑得出来,该说不愧是平安刀吗?从小就是黑的。
      审神者环视四周,视线从这个不大却精致的神社内扫过,最后停留在白底绣着暗金笹龙胆纹的布幡上,开口道:“这里是源氏的神社?”

      “是。”小髭切走到审神者身边停下,仰头看着她,金色的大眼睛中满是诚恳:“非常抱歉,请原谅我上次的出言不逊。”

      审神者收回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幼小的髭切,挑眉道:“稀奇,髭切你居然会主动道歉?”
      她认识的老刀是标准的积极认错死不悔改,跟她来到现世后,甚至连积极认错这点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

      小髭切在她说出“髭切”二字时眼神闪烁了下,很快甜甜笑道:“虽然不知道您认识的是哪段时间线上的我,但是现在的我还是个好孩子呀。”

      好孩子会说出“杀了你再让你做我的神器”这种话?审神者凉凉地瞟了他一眼,再度开口道:“现在的年号是?”

      小髭切眨了眨眼:“长德,长德元年。”

      也就是平安时代、公元995年,离源满仲去世还有两三年时间。
      审神者继续问道:“我上次来的那天是你的试斩会?”

      小髭切:“是的。”

      审神者:“你弟弟呢?”

      “您居然知道膝丸?”小髭切讶然,解释道:“他被满仲带在身边,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审神者冷眼看着小髭切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不为所动:“源满仲为什么不带你?”

      小髭切的一双大眼可怜巴巴地,幽幽道:“人类的想法,岂是我这种新生神明能猜到的呢?”

      ——说谎。
      即使是新生神明,那也是在人类的祈愿下诞生的,又怎么会猜不到人类的想法。
      不过审神者没有拆穿他的打算。髭切作为付丧神成形的时间比她想象中早了许多,不像时之政府所谓的物品放置百年、吸收人类百种情绪而凝聚成形,他既然在锻成不久后就有了形体,想必刀匠或源氏在他身上寄予了不小的期望。
      她倒要看看,眼前这个小髭切到底想做什么,而她又是为了什么才跨越千年被召唤到这个时代。

      小髭切请审神者在神棚边的台阶上坐下,自己跑进神社的建筑物里,端出一小碟糕点和一只葫芦并两只红漆酒盏,放在审神者身边后,自己双膝并拢端正跪在一旁,做出侍奉的姿态。

      “请,这是豆糕。”

      审神者习惯性地以左手收了收右腕袖口,右手二指拈起一枚豆糕送至唇边,小小咬下一角,即使身着布衣,动作间也满是被初始刀歌仙耳提面命出的风雅。
      不过这个时代的食物也就那样,即便是拿来奉神的点心比起后世也差的太远。豆糕里放了许多平民吃不到的油脂与糖,以此来体现贵族的高贵之处,实际口感腻得齁嗓子。

      审神者抬手时,小髭切的视线在审神者袖口内的纹章上掠过,那是一面他不曾见过的家纹,却也不陌生。
      家纹的下半部分与源氏的笹龙胆纹一模一样,上半部分躬身趴着一只猫,中间则是代表武家的八幡神左三巴纹。

      审神者吃了口豆糕,小髭切紧接着送上一盏满盛的酒盏,声音轻软:“这是神官和巫女们留下的奉神酒,说是用去岁秋稻新制的。”

      审神者看了眼澄澈透明的酒液,轻轻挑了下眉梢。
      所谓奉神酒,其实就是口嚼酒,由神道巫女咀嚼米饭后吐出,不经过滤直接封存,用人口中自带的菌种发酵酿酒。因为制作过程粗糙,口嚼酒中往往有较多杂质,酒液不可能完全澄清。

      ——所以这杯中物根本不是什么奉神酒,而眼前这小髭切又知不知道这点?

      审神者端着酒盏靠近鼻尖,无需嗅闻,浓郁甘醇的酒香扑鼻而来,仿佛能浸透灵魂般,令她精神为之一振,脑中闪电般地掠过一个念头——神便鬼毒酒!
      这是平安时代、来自八幡神的神酒。
      在神话或历史中,源赖光从神明手中得到它,带着麾下四天王讨伐酒吞童子。神便鬼毒酒对神明来说是美酒,对人类来说是妙药,对妖魔鬼怪来说却是猛毒。当年酒吞童子就是喝了这酒才会败在人类手中。

      审神者朝身边跪着的小髭切投去一眼,后者还笑眯眯地等她喝呢。审神者垂眸看向酒盏,红漆盏中浅浅一汪翠色酒液清澈澄明,映出她暗金色的眸子。
      按理说,源氏的神社的确有可能拿到八幡神的神酒,不过……管他呢?无论这到底是不是神酒,反正放不倒她,好喝就完事了。

      在小髭切笑盈盈的目光中,审神者仰头一饮而尽,下颌至颈项曲线优美。
      “怎么样?”小髭切看着她的眼神似是在打量:“好喝吗?”

      审神者抿了下嘴唇,两颊浮起一抹薄红,吐息间带上了酒香。她只觉得身子轻盈了不少,却没有以往喝酒时的上头感,仿佛刚才喝下去的不过是茶水而已。
      听小髭切这么问,审神者略一想,干脆抬手扶额,做出副美酒醉人的样子来,双眼微眯。

      要是换成现代的大号髭切,肯定不会上当,可惜现在是小髭切,他还差得远呢。

      小髭切见审神者不复刚来时警惕,胆子大了起来,手中一边为她满上酒盏,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审神者仿佛反应慢了半拍:“嗯?”

      小髭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微红的侧脸:“虽然细节不同,但你袖口的家纹也是笹龙胆纹。不在绣背后却在袖子上,所以你是源氏的家仆婢女?明明无罪却被当作试斩的罪人,真是太可怜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去向神官把你要来,你可以作为巫女留在神社里,再不用去过那种苦日子。”

      “哦?”审神者似笑非笑道:“像我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都可以做巫女?侍奉神明的女子不该是贵族或者生来便具有灵力的吗?”

      小髭切话中信心满满:“你一定可以的!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灵力,你只要把名字告诉我就好。”

      审神者只当没听见他后半句话:“你感受到了灵力,可神官不一定感受得到。”

      小髭切见她明明醉了却始终不松口,眼睛一转:“这样吧,姐姐你去试着把我的本体拿起来,如果你能把我从刀鞘里拔|出来,那灵力一定很强,神官也会接受你的!”

      审神者故作不解:“这么简单?只要拿起来、拔|出来就好?”

      小髭切:“是的!”

      审神者勾起嘴角:“可我上次不是已经做到了么?”而且还打了你的屁股。

      小髭切噎了一下,辩解道:“可上次神官没看见。”

      “行吧。”审神者懒得跟他继续装下去,她再度饮尽杯中酒,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小髭切连忙去扶她。

      “小心点。”

      审神者左手撑着小髭切的肩膀,右手伸向高台上的太刀:“只要拔|出来就可以……”

      小髭切眼中精芒一闪。

      何止是拔|出,审神者的指尖刚碰到太刀刀柄,无数莹绿符文从高台上爆发,延展成数条绳索往审神者身上笼罩而去,将她紧紧束缚住。
      小髭切一抬手,高台上的本体登时出现在他掌中,长且弯曲的太刀被一个还没它高的孩子轻松举起,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怪异。

      审神者故作虚弱地挣了两下,怒道:“这是什么!”

      “是神官留下的封印。别挣了,既吃了神明的茶点又喝了奉神的酒,你现在的实力还不如普通人类。”
      小髭仰头朝她甜甜一笑:“抱歉,我骗了你。不过我说的让你留下来的话是真的哦,上次就说了吧,我很中意你。”

      审神者眯起眼睛:“你想怎么样?”

      小髭切……不,应该说是模样幼小的神明,用自己长长的狩衣衣摆包覆着本体刀刃擦过,金眸亮得可怕:“你叫我‘髭切’,这想必是由试斩得到的名字吧,把罪人的胡子一刀两断什么的……跟膝丸一样呢。”

      审神者:“现在的你不叫‘髭切’?”

      神明无奈一笑:“因为你突然出现,我的试斩会被迫中断了,现在的我只斩杀了九个罪人,被满仲放在神社里净化。没能完成试斩,也就还没得到名字。”
      孩子模样的祂耸了耸肩,道:“不然,斩杀你这样的妖怪还不需要废这么多功夫,现在的我还远远没到该有的全盛时期。”

      审神者面无表情:“啊,是啊,远远没到。”

      祂举起本体,雪亮的刀刃在审神者颈间掠过,犹豫道:“你太高了,不如你跪下来?这样我好一刀杀了你。”

      审神者抽了抽嘴角:“蛤——?”

      祂认真道:“你长得很漂亮,比起‘髭切’,我觉得还是‘美人切’更加适合我。放心吧,我会给予你永生的,你的灵魂会留下来作为神器侍奉我,直到作为神主的我消失在天地之间。”

      审神者:“…………”
      不行她听不下去了好想翻白眼!

      只听啪地一声,刚才还“紧紧束缚”在审神者身上的符文被轻易震碎,片片光斑剥落飘散,美得仿佛萤火纷飞。

      小神明被眼前奇景惊得双目瞪圆,祂反应够快,拔腿就要往神社里面溜,只可惜审神者的无情铁手更快,拎着祂的后脖子领把祂拎了起来。
      小神明奋力挣扎,挥舞着手中本体砍向审神者。审神者不闪不避,任由长刀砍下,小神明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可刀锋却在离审神者还有半寸时停住不能再近分毫,似乎冥冥之中有股力量不让他斩下。

      现在惶惶然的轮到了神明:“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审神者冷笑一声,熟练地把他翻了个面,高高扬起手,对准了神明的尊臀:“你猜!”

      “嗷嗷嗷嗷嗷嗷——!!!”

      ……

      髭切从床上一坐而起,反射性地去摸自己的屁股,那里还一阵火辣辣地生疼。
      他眼神控诉地看向睡在身边的审神者,却发现后者早已经醒了,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审神者忽然开口:“你昨晚做梦了么?”

      髭切捂着屁股,警惕道:“您为什么这么问?”

      审神者翻了个白眼:“这么紧张干什么,又不是要打你屁股。”

      髭切控诉道:“可您看起来好像已经打过了而且还想再打一次!”

      审神者回味了下梦中那又软又弹的手感,颇为赞同道:“你说得没错。”

      髭切:“!!!!!!”

      审神者打着哈欠坐起身,正要掀被子下床,动作突然顿住。

      髭切:“……怎么了?”

      审神者轻轻动了下右手手腕直至肘部,所有关节都轻盈顺滑,没有起床时通常会有的凝滞感。
      她下床、站起身,感到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仿佛这具身体不是她用了几十年的旧躯壳,而是新作的一样……不,就算是时之政府新作的躯壳,灵魂上的伤仍旧会在新躯壳上显现,该有的沉重感无论换多少具身体都不会少。

      也就是说——!

      审神者猛地掀起睡裙下摆,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在肚脐左下方本该有一处硬币大小的贯穿伤,被检非违使弄出的伤痕是留在灵魂上的、永恒的伤,即使换身体也去不掉,可是现在……
      髭切也察觉到了,他翻身下床,半跪在审神者身前,伸手抚向她那处光洁的肌肤时指尖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审神者喃喃道:“神便鬼毒……”

      髭切猛然抬头:“您说什么?”

      “神便鬼毒酒。”审神者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对神来说是美酒,对妖魔来说是猛毒,可对人类来说却是妙药……”

      髭切神色奇异,一瞬间眼中似乎掠过了许多情绪,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审神者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她放下衣摆,匆匆道:“髭切,换出阵服,我们得回一趟时之政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可能有任务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挺大的,走了主线。
    有小天使猜是不是揣啦,看了这章就知道其实还没有,放心吧,揣上的那次会让你们知道的(不我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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