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吵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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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在云层之中隐藏，天空出现层层晚霞，原本白色的云被杂糅出橙黄的色彩，渐渐晕染开来。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和小孩的嬉笑声慢慢远去，徒留下垂在河堤石栏边的杨柳随着微风，细细舞动。盛夏的安镇，带着江南特有的湿热，高温在太阳刚刚落下的傍晚愈发鲜明。蝉也变得不太爱叫唤，从清晨到傍晚的热量集中散发出来，它似乎也被这高温给热趴了。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安镇还带着没有经过工业污染的原始化，雨季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河水深度下降到只有一米多，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看起来非常适合在这燥热时候去游上一游。
楚霖筠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他解开黑色的皮带，脱了时下最流行的牛仔裤，解着浅蓝色衬衫的纽扣的手带着几分懒散，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非常干净，即使做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也令人觉得赏心悦目。他把衬衫和白色的背心扔在河岸上，仅着一条宽松的白色四角平底/裤就跃入水中。
男人的身材矫健，四肢修长有力，肌肉结实，饱含力量，却又不过分健壮—这具在水中发力的身体十分完美。男人游够了，便回到了放置衣物的河岸上躺着，等着热气蒸干内/裤。他没有丝毫羞涩感，大大咧咧地躺在倾斜的河堤上，水珠从他光滑的蜜色肌肤上蒸发，慢慢消失不见。他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准备好好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香烟被点燃，男人夹着它，缓缓送入口中，烟雾慢慢升起，在空中打了个圈。他享受的眯上了那双桃花眼，男人五官深邃，非常俊美，那双眼睛又给他平添了一丝勾人的意味，当他半开半合睁眼瞧着你的时候，活像一个风流浪荡子。
六岁的罗非凡拿着邻居给的西瓜，穿着拖鞋，一路上踢踢踏踏的像在发泄自己的愤怒和不平。他往河堤的石栏走去，给这好不容易宁静下来的时刻凭空添加了几分噪声。罗非凡跟他爸在饭桌上吵了一架，起因是他爸又说他吃饭哧溜哧溜，声音极大。罗非凡气不过，跟他爸争执了几句，没声吃饭能香么？
坐在罗非凡旁边的三岁大的小妹妹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还煞有其事地跟着点了点头。
罗清看着星星是真的气，自己儿子不学好，还把个这个小的教坏了。要是将来星星也养成这样的性子……天哪，真的是不敢想象。他赶快停止这种想法，抄起藤条就要打罗非凡。
楚馨扶额，天天吃饭都要吵上一吵。这一大一小也是天生不对付，怎么就投胎成一家人了。罗非凡从凳子上跳下来赶忙躲到楚馨身后，说：“阿姨救救我，你看我爸又虐/待我！”
罗清倒是气笑了：“我哪一天打到过你了？天天冲的跟个炮仗似的，还没挨着你就跑的没影了。而且你知道什么叫虐/待吗你？”
“我怎么不知道了？就是你这种打小孩的人！”罗非凡举手成拳，用力一挥，言之凿凿，似乎在谴责他的这种行为。旁边坐着的星星听着猛点着小脑袋，似是很赞同罗非凡的话。
“你，你！你看看你妹妹，你到底羞不羞愧？天天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把她给带坏了。”说完，又举起藤条，楚馨一看，连忙举手抢下，要是不阻止今晚怕是没完了。
罗非凡嘴巴一抿，眼底有点湿/润，大声喊：“天天就知道星星长星星短！究竟我是你亲生的还是她是？”
罗清脸色变了变，也不管他躲在楚馨后面，一把把他扯出来，给了他一巴掌。
楚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是一惊。她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挡在罗非凡前面，“你这是干什么呢？他还是个孩子。”
罗清胸口剧烈起伏，“你听听他说的话。今天不教训他一顿，他还真就无法无天了！”
“你天天就知道骂我打我，从来没有骂过星星也没打过她。我就没有你这样的爸爸！”罗非凡大喊道，越说越觉得委屈，没等罗清说些什么，就哭着跑了出去。
“阿馨，你别在意。这孩子说话就是口没遮拦。”罗清俯身摸了摸罗星星的发顶，“而且我们星星这么乖，谁不喜欢呢？”
星星懵懵懂懂地看着罗清，在她现在有限的理解能力里，很难明白为什么最喜欢的哥哥突然就跑出去了，也不能懂得罗清话里的意思，但是就是对这样一幕感到难过，小孩子其实是很敏感的，虽然有时候他们并不能了解大人的想法和意思，但是他们却能捕捉到周围人的态度。
楚馨叹了一口气，“我没什么，但你以后还是少说非凡两句吧，他这种性子，容易钻牛角尖。况且……你还是出去看看他吧，这天也黑了，指不定得出什么事。”
罗清望了望窗外，“那你在家看着星星。我出去找他。”
罗清换了换衣服走到门口穿上鞋，正打算出门，就看见楚馨站在一旁拿着钥匙和手电筒递给他。他向楚馨笑了笑，接过就离开家去找跑掉的罗非凡了。
要说这罗家的事情，那是真有点复杂。罗非凡亲生/母亲因为一场凶杀案去世了，那个时候他三岁。一如往常罗妈妈要做午饭，然后去罗爸爸工作的工厂给他送饭，然后再回来照顾罗非凡。但是那天上午却发现没有煤了。
那个年代，小地方都还在用着传统的蜂窝煤，不像现在电磁炉、天然气随便换着用，没有煤了还得去专门卖煤的地方提个桶子买七八块回来。罗非凡妈妈便想像之前一样，把罗非凡交给隔壁的王大婶，请她看顾一二。
彼时的罗非凡跟现在的罗星星一样，很乖也很听话，不吵也不闹，长得白白/嫩嫩的，就像个年画娃娃，大人们都很喜欢他，对于这样一个乖孩子谁不乐意看他一下呢？王大婶轻车熟路地接过罗非凡，让她放心去买煤。
不曾想这一次却是天人永隔。
卖煤的老板娘和姐夫偷情，被老板知道了。老板不知从哪拿了一把尖刀，要刺死这对奸夫淫/妇，也为自己和姐姐出口恶气。罗妈妈正好看见这一幕，想和邻居一起劝劝老板。哪知老板气急败坏，根本不想理会其他人说了些什么，见这些人太烦了，便一起砍了。
那一天罗非凡等了很久，也等没回妈妈。小罗非凡只记得那天，时间很慢很慢，妈妈一直都没回来，只有下午从医院里匆匆赶回来的爸爸罗清。爸爸红着眼睛，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那时候小罗非凡还不懂什么是离别滋味，却亲身体验到了那个可以被称作母亲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的感受。他心里钝钝的，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一块。
这场案子一共死了三个人，两个劝架的邻居还有罗非凡的妈妈，不知是不是看见自己杀了这么多人，心中突然悔悟，煤老板也没再动刀。老板娘和那个奸夫倒是得救了，也是真的可笑。
罗非凡妈妈身中五刀，胸前两道手臂两刀，致命一刀是从背部横穿过肺。据当时亲眼目睹的人讲，罗妈妈跑出了十几米，但还是被追了上去，从背后被捅了一刀。可见下手之人心肠多么狠毒，连想要逃跑的人也不放过。
罗清被人告知的时候，急忙跑去医院，奈何自行车在家里，那是罗妈妈送饭的时候骑的。那时小地方还没公交车，罗清来不及回家，便慌慌张张跑去医院，他跑了一路，连鞋子掉了也浑然不觉。他一向是个很整洁的男人，结了婚也是如此。这是头一次这么慌了神。
罗妈妈生前老笑着说，上天让罗清跟她换了性别。她一向对于这些细节不甚在意，偏偏罗爸爸跟着了魔似的，不光一家三口要收拾的干干净净，连家里，也得整理得井井有条。罗妈妈每次都口头上抱怨，却还是笑着照做了。
罗清衣着散乱，用着这二十五年都没有过的速度冲到了医院，奈何还是没见到罗妈妈生前最后一面。医生告诉他，罗妈妈送过来的时候瞳孔已经涣散了。那个老板连救治的机会都没留给罗妈妈，正值大好年华的她在1995年7月22日与世长辞，这一天恰好是她的二十四岁生日。
罗清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西装口袋里的项链，终究没有给他最爱的人戴上。
罗妈妈的淡紫色碎花连衣裙被血生生染成了暗红色，伴着多处刀伤。
那个时候罗清真的不忍心看着相伴多年的妻子要以这等凄惨模样离开世上，便做主火化了。葬礼办的不大，只请了双方的亲朋好友还有一些邻居。
罗妈妈的亲人基本上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哥哥蒋遥在A市郊区当兵，那个时候他正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蒋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距离罗妈妈死去一个月了。他连夜坐绿皮火车赶回去，抱着罗妈妈的墓碑嚎啕大哭。
这个案子最终以老板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而告终，其残忍血腥在当时民风淳朴的安镇影响极为恶劣。但逝去的人还是没能回来，造成的伤害又岂是惩罚能够弥补的呢？
而楚馨和罗清的婚姻则是另一个故事了。暂且不提。
罗非凡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长大，也变得敏感起来，别看他大大咧咧毫不在乎，其实大人说的话他都懂。爱嚼舌根的一些大人总说什么这个孩子太可怜啦，妈妈死的这么早，还有个继母和妹妹，生活肯定很艰难啦。那种害怕被抛弃的感觉深深扎根在他的心里面，即使面上再是不显，本质也只是个想要爱的小孩，那种渴望父母只有他一个人只爱他一个人的心愿一直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吵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