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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劫道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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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三是个商人,商途半生顺遂,同行都道他财运好,天生该吃这碗饭。
可他是个聪明人,明白好运气一般都不会持续太久,于是愈发万事小心翼翼。
到头来,也没能避过这要命的定律。
此时老三正伏在地上,抖若筛糠,身边横卧着一具身首分离的新鲜死尸。那头颅目眦尽裂,眼球上翻对着正烈的日头,死不瞑目。
死的是老三花银子请来的护卫。这趟途径山野,地险多匪患,护卫虽不算武功高强,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手。谁知半路遇上劫道的山匪,横劈一刀,这位“好手”登时人头点地,带着老三花得肉疼那百两银子一并散作刀下魂。
韩老三觉得自己真是活见了鬼。
额头抵着地上曝晒滚烫的沙石,他磕的太急,破皮处血混着沙砾,被冷汗渍的生疼。固然吓得腿脚发软,老三的脑子也没停转——他方才瞟见匪队里立着的旌旗,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个“凰”字。
凰……火凰寨…?
这念头一闪过,他倏然被慑的抖了三抖。常年混迹商贾的人,大多都听过这匪寨的大名,传闻火凰寨的寨主是灵修出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寨跟着自视甚高,向来只劫富庶商队,像他们这种过路小商,平日里人家是瞧也瞧不上的。怎么今天……
匪首是个四十来岁,蓄着胡子的壮汉。他出手不过一息眨眼间,此时正拿着一块虎皮,擦拭半边是血的钢刃,眼皮半掀,斜扫一眼趴跪在尘土里战战兢兢的韩老三:“你是货商?”
老三这才敢抬头,想答话,却愣了神,他本以为是碰上劫货,可眼下货车里的东西都被七零八散的翻在了地上,糟践的糟践,好像在这些山匪眼里毫无价值。
他吞了吞唾沫,硬着头皮结巴道:“是……是,这位爷,您要什么尽管拿去,只求您……求您留我一命”
“你这些东西?”匪首被他这幅丑态逗乐,朗笑几声,拿泛着寒光的刀刃拍了拍他的脸:“你这些东西值个鸟?”
旁边有小匪过来,低头道:“七爷,都翻过了,没找到那东西。”
被唤作七爷的匪首低着嗓“嗯”了一声,脸上已带了三分不满,他抬手让手下押着商队里几个人过来,又往怀里掏了什么东西,转向韩老三。
“看看这个,眼熟吗?”
只见他手里一方精巧小匣中,躺着颗弹丸大小紫华珠石,暗纹繁琐,但好似蒙了尘一般,只透出隐隐流光。
老三自然是没见过的,但他不敢惹怒山匪,支吾半天:“没,没……”
“你们这些商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匪首冷笑一声,将匣子揣了回去。“没关系,想不起来再好好想想。”
“不过老子时间不多,耐心不够。十个数内你说不出,我就砍他们一颗脑袋,等杀光了再轮到你。”
商队里惊惧至极的一声呜咽瞬时被山匪们哄然大笑压了下去。一时间抢地求饶,饮泣痛哭声一片。
唯有个戴着斗笠的女人伫在原地,裹一袭灰袍,不哭也不怒,就好像周围一切都跟她毫无关系。这般淡然神色夹在一派鬼哭狼嚎中间便更瞩目,匪首觉得有趣,踱步过去,伸手就要摘她用以遮脸的斗笠。
手伸了一半,只觉一道阻力。
他低头看,那女人一只纤纤玉手没什么力道,半挡半拒的搭在他粗实的臂膀上。匪首眼底划过一抹亮,还道她是欲拒还休,哈哈大笑。
“把这小娘们留着,我喜欢!”
其他人却没有这样好的运气,韩老三支吾着答不上话的空当,一声凄厉惨叫在刀影中戛然而止,那倒霉鬼活像只被扭断脖子的公鸡,歪了歪身子,仰面倒了下去,血溅数尺。
眼前见了红,有人歇斯底里的崩溃哭骂,也有面如土色,认命般颓然呆坐原地,一时混乱如同人间地狱。匪首抚着掌,空气中腥血味刺激着鼻膜,他生性嗜杀,自然是不想错过这样的好场面。
可他没想到,会有人在这时来坏他兴致。
寒影如离弦箭划破长空,没人瞧见那人是从哪跳出来的,只觉一阵劲风卷石破天惊之势,直袭向匪首所站的位置,后者反应也快,反手就是一挡。兵刃相接发出“噌——”的一声嗡鸣,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个身形挺拔,戴着兜帽的男子。
来人快如雷电,见一击不成,迅速收去攻势。匪首还以为他要退开,提刀就要上前抢攻,岂料对方不退反进,一把未出鞘的长剑舞成残影,出招竟愈发凌厉,丝毫不留间隙。
匪首初时还能招架,渐渐就有些力不从心。
他见过出招极快的,却从未有人像眼前这男子一样打起来不管不顾,像是匹孤胆的凶狼显露獠牙,势必要将人逼上绝境。
——不,简直是疯狗。
如果说这人剑势如同疯狗,但他也并不是毫无章法的乱刺,他身手诡谲莫辨,全然无路数可言,那刁钻的剑法本就极难接招,更别提抢占上风。
匪首刚才还只是讶异于这人身法之快,现在则是惊愕了。身为火凰寨七寨主,他身手自然不凡,虽未修出灵核,但也在气修中万里挑一,眼下这个不知哪来的毛头小子,剑不出鞘,竟然能把自己逼得节节败退。
交手了几个来回,他强镇心神,意识也渐渐清醒——此人虽然气力淳厚,但招式间并无灵流波动。
自古修习武学以三阶划分。第三阶世俗之人,即是与武无缘,再如何苦练也入不了门。二阶气修引气入体,修习内力功法。至于一阶,则是化灵为丹,称之灵修。
世上习武之人诸多,真正登顶结出灵核之人却屈指可数,这一类人掌上呈武学,为万人敬仰。
意识到对方并非灵修,七寨主心中暗笑。火凰寨之所以威名赫赫,势力庞大,正是因为寨主仲峦封,乃是灵修大宗。而他腰侧囊中,正装着三颗出自其手,注了灵力的流火弹,虽然只装着一缕灵流,但以它的威力,压制气修绰绰有余。
三枚蕴着华光的钢珠破空而出,朝兜帽男子打去,甚至已经可以想到那人退无可退,被灵流炸出血窟窿的模样。可这人竟好似不知“退”为何意,拎着他那剑鞘就一根筋的迎上。
区区铁器,在灵流面前不过废铁——
七寨主还没想完,就听见耳侧一声铿锵,那男子右臂抬剑,剑鞘横挡,竟生生化去了流火弹的攻势。流火弹即出,灵力溃散,变作普通钢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再看那男子手中长剑,赫然一丝划痕都未留下。
灵,灵武……?七寨主吃了一惊。可那剑身分明没有灵流印记,当然不会是和灵修一脉相承的天命武器。
这人究竟什么来路!
对方根本没给他留机会消除疑虑,这一滞之下,破绽暴露无遗,兜帽男子一手扣住他手腕,不知用了什么巧劲,竟叫他手掌脱力,钢刀随之落下,摔在几米开外。下一秒,他就被凌空扼住喉咙,狠狠摔砸在地上。
男子头上的兜帽在打斗时滑下,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
他束着松散的马尾,长的极为耐看,五官弧度流水打磨般柔和,本该是副温润相貌,偏生眼中一汪墨黑深潭,盛着不近人情的冷峻寒意,无端销去了温柔,只余疏离。
七寨主悲愤交加,惊异有之。想挣扎动弹,肋骨却断了两根,被这看似瘦削的男子制在地上,再无气力。
“你他妈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他喘匀了气破口大骂。
救人?路见不平?
只见那男子一手凶恶的掐着别人脖子,一边歪了歪头,仿佛是深思了一下,随后语气真诚的吐出二字。
“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