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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21)银伥终 ...

  •   李博衍再回到陵安的时候,去御影司问了,长策没有回去,一连在房顶上守了两天,后面还看到了来拜访的穆凡尘,也是因为长策不在无功而返,到了第三天,李博衍收到了信,裹在飞镖上朝他眼睛飞出来的,看得出是想要他死的力道,李博衍看完信就去了山崖里的那个桃源地。

      进了里面,几乎没什么难度就在风景最好的地方找了长策,他负手而立,身前就是师父的坟。

      长策听到了动静没回头,说:“给你师父磕个头,上柱香,好好送她最后一程吧。”声音是听得出来的憔悴和疲惫,李博衍原先不觉得,现在突然才发现长策好像也已经不年轻了,头上起了白发,脸上爬了皱纹。

      哦,是了,他忘了,长策和师父是一般的年纪,因为师父不会老,让他也以为,长策也不会老了。

      李博衍跪在元满坟前,元满的墓碑上就刻了元满两个大字,李博衍没办法责怪长策为何不让他看师父最后一眼,为何不将他刻在师父的墓碑上,他怪自己,怎么——就让他的师父躺在土堆里了?

      李博衍眼睛又湿了,眼泪刚要落下来被长策一巴掌拍脑袋上拍了回去:“别哭,今天是你师父头七,她会回来看,你当着她面哭,是想她连投胎都不安心吗?”

      听了长策的话,李博衍一抹脸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师父下辈子是要大富大贵的,他不能耽误师父享福。

      李博衍重重的给元满磕了头,上了香,敬了酒,等李博衍把这些做好,长策蹲下身子,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你师父答应了你要救人,谁也拦不住,这件事,我不怪你,也不怪叶疏林。”李博衍惊讶的抬头看长策,长策没看他,而是把手里的东西一样样放在李博衍面前:“可要是谁念着她好,算计了她,那就另当别论了。”

      “皇上说汴州种子出了问题,我去看了,全是汴州今年除籍的那一批,虽然没查到什么却恰好拖住了我,种子的名册除了御影司,就只有吏部有,我差人去打探了,皇上曾差人去吏部问过这件事。”

      “嶒阳御影司的人说,没看到元满留的记号,后来去找,发现有被清除过的痕迹。”

      “沙匪寨子虽然被清理过,可是有几个武功高的人,里衣穿的是陵安才买得到的料子。”

      “叶疏林去嶒阳的单子是假的,我们去查了,嶒阳起了战乱,没人会发疯往那里运东西。”

      “叶家的账本我们的人也去查了,把最近的都抄录了下来,没有嶒阳一带的。”

      “这是自六月初开始,各个宫门口的出入记录,其中有两次没写明白是什么人进出的,画了叶莽和叶疏林的身形图给我们在宫里的人看,说是看着像叶莽的。”

      “叶疏林去嶒阳之前,四海镖局收了一笔定金,不少,五十两黄金,查了,确实是嶒阳那边的银票,可是追根溯源起来,是从户部出来的。”

      长策一边说一边一样样的把证据放在李博衍面前,根本就不看一眼李博衍逐渐呆楞的样子,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镇定冷漠的将证据摆放完整,然后抓住李博衍的后颈把他的脑袋扳正了,逼着他和自己对视:“小子。”长策问他:“你还记得御影司是怎么来的吗?”

      “记得。”

      “说。”

      李博衍几乎是像本能一样回答说:“鬼楼倒了,但是里面救出来的人太多,大多数都没法正常活着,不是活不久就是其他人虎视眈眈,他们需要活下去,这才有了御影司,才有了种子。”

      “对。”长策说:“元满不遗余力救了御影司的人,御影司的人也会倾尽全力替她报仇,等今天她头七过了,好好送走了她,我们就要去算账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下不了手,就在这儿好好陪你师父,别去添乱。”说完,满含警告意味的拍了两下李博衍的脸,起身就准备走。

      李博衍突然反应过来,慌乱的喊住他:“长策!”

      长策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说:“你知道为何皇帝会找上叶家做这个局吗?”

      李博衍不明白:“为何?”

      “因为你无能啊。”长策没有半点客气:“就是因为你无能,皇帝知道你只会扒在元满身上吸血才会从你下手啊。”

      “皇帝狠辣,我将元满藏起来了他找不到人,还真是多亏了你和叶疏林把你们俩的关系闹得人尽皆知,这才给给了皇帝拿叶疏林做饵的机会。”

      “若不是你无能没有半点担当,就算我被支走,你又何须去找元满求救?”

      “我当初费尽心思送走元满便是知道元满生死全在皇帝一念之间,皇帝需要御影司却容不下她,甚至有些畏惧她,皇帝心情好那就相安无事,等回过味儿来了,岂会容忍她活于世间。”

      “这事不光我知道元满也知道,只是她赌惯了,从不在意生死,可我们这些承了她恩情的人在乎,更不能接受她如今这个样子,所以我们定会为她报仇。”

      “至于你——李博衍。“长策看着他,眼中有轻视:“别让你师父,白养你一场。”说完也不管他如何,转身便走了。

      李博衍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家师父的坟冢,迷惘又痛苦:“师父,我该怎么办?”他一如往常想找师父问问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只是这次他师父回答不了他了。

      山谷之中寂静无声,连风都吝啬路过。

      穆凡尘一连来了两天御影司,明天他就要走了,要是再见不到长策,他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不过幸好,临近傍晚的时候,一直守在门前的穆凡尘总算盼到了长策回来,看到长策回来,穆凡尘立马迎了上去:“总督大人!”

      长策回头看见来人,拾起一个得体的笑容,见了礼说:“穆都督,幸会幸会,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总督大人莫怪,下官忽闻故人噩耗,感念良多,特来拜祭,还望总督大人节哀顺变。”长策接元满的尸体回陵安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有人说长策猫哭耗子假慈悲,有人说长策背叛元满另有隐情,反正众说纷纭,此时穆凡尘来找他祭拜,倒是显得合情合理,现在看长策面容憔悴,双目无神眼下乌黑,看来第二种说法才是真的。

      长策笑笑说:“都督莫怪,故人操劳一生,不喜旁人打搅,斯人已逝,就留一片清净地给她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穆凡尘也不好再坚持,把先前准备好的帛金拿出来,交给长策:“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长策把帛金接过来说:“穆都督稍候,有些东西要交给都督。”

      交给自己?穆凡尘虽然奇怪,但是还是依言等着,长策从见了面都没起过请自己进去坐坐的念头,看来是很不想自己久留了,这个态度,看来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也没多大一会儿,长策就抱了个木盒子走了出来,木盒子上还牢牢的贴了两个封条,长策把盒子交给穆凡尘说:“这是——”长策缓了一下:“元满让下官交给都督的,本来她交代就是说等她死后再拿给都督,如今都督登门,也是赶巧了。”

      穆凡尘满脸狐疑的把东西接过来,问说:“总督大人可知道里面是什么?”

      长策摇摇头:“她亲手封了,就是不想让旁人看见,要知道是什么,还得要都督自己亲眼看看才行。”

      “多谢总督大人,有劳了。”穆凡尘识趣的说:“那下官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

      穆凡尘拿着东西快步往自己落脚的地方走,等回了房间关好了门窗,确定没人看见,才拆了封条,这封条封的实在严实,就算撕下来,还是有不少粘在了盒子上,穆凡尘看着盒子不禁失笑,也不知道元满是信任长策还是不信任,封条是封了,可是也不上把锁。

      穆凡尘把扣子旋开,打开盒子,看见了一张纸条和两个长条的锦袋。

      就没了?

      穆凡尘皱着眉很是怀疑的把这三样东西拿出来,好好的检查了一遍盒子,没有暗格,没有夹层,确实是没了。

      怎么回事?穆凡尘心中的不解更甚了,元满费这么大劲儿,就只为了把这么点东西给自己?这是什么啊?穆凡尘拿起纸条打开一看,映入眼帘不过四个大字——

      好好喝粥

      穆凡尘心中惊雷骤起,立马去看那两个锦带的东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着急手上越是使不上来劲,穆凡尘急的咬牙,狠狠给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因为疼痛稍稍冷静了一点,才将第一个锦袋打开。

      拿出来的是一条已经褪色的长命缕。

      五色彩绳已经褪色,两端各坠了一个铃铛。

      和穆凡尘记忆中的一摸一样,分毫不差。

      穆凡尘控制着微微颤抖的双手,打开另一个锦袋。

      也是长命缕,五色彩绳鲜艳夺目,两端各坠了一个铃铛。

      穆凡尘左右手各拿了一根长命缕,看着看着突然就大笑起来。

      对啊,他怎么忘了?他怎么忘了?偷梁换柱这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咱们这位皇上哪里会轻易让别人知晓,就算要吩咐人去办,也是要让自己信得过,又能拿捏住的人去啊,那还有比元满更好的人选吗?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吗?

      他怎么就没想到?笑着笑着,穆凡尘就哭了,他怎么就没早一点想到?

      他要见元满!他要见元满!

      穆凡尘拿着这两根长命缕就想冲出门去,可就在冲出房门的前一脚停了下来,对啊,元满已经走了,她已经——走了?

      呵呵,穆凡尘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手中的连个长命缕,他就觉得自己可笑,不知道当时自己在他们面前诉说自己身世凄苦,元满是怎样的心情?是不是觉得自己滑稽又可怜?好日子过久了,就真的忘了自己的斤两了?

      元满知道,元满居然一直都知道,那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揭穿自己?为什么她要放任自己的谎言?为什么?穆凡尘看着手中的长命缕,为什么她能挂念自己一个冒牌货这么久?

      穆凡尘挣扎着起身把那张字条拿在手里仔细观摩。

      好好喝粥,好好喝粥。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元满让顾修谨来找他了。

      她一直什么的都知道,却一直放任他,她又是怀着怎么的心情写下这张字条的?又为何要在她死后才交到自己手里?穆凡尘真的好想问问她啊,可是再也没机会了,永远没机会了。

      穆凡尘看着这四个字在自己眼中渐渐模糊,又看着上面的墨痕一点点在自己眼前晕开,着急的想要擦干紧,却一个不小心纸破了,小心翼翼的想要抚平,却再也不是最初的样子了。

      昨天是元满的头七,叶疏林本来想去祭拜的,可是自己腿伤未愈,又被父亲关在家里,父亲似乎很忌讳提起元满,提起元满,比说起李博衍更让他生气,叶疏林和父亲吵了一架,但还是没去成,叶疏林想,父亲肯定和元满之间出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是父亲不说,他也没办法知道,他在家里担心了一天,满脑子都是李博衍怎么样了?

      元满走了,李博衍肯定很难过,想起元满,叶疏林满心都是悔恨,要不是为了救自己,元满也不会有事,说来都是怪他没用,他才是罪人,元满说希望他和李博衍能白头偕老,可是他现在连怎么面对李博衍都不知道。

      入了夜,叶疏林躺在床上正准备上床睡觉,可是一阵冷风吹过,叶疏林立马警觉,这个月份,哪里来的凉风?

      “谁?”还不等叶疏林反应过来,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来,就提着叶疏林将他提了出去,等回过神来,就被扔在了自家的大堂上,爬起来一看,不止自己,自己父亲,纪大哥和他徒弟,新收的徒弟以及家里的下人全被点了穴扔在了大堂里。

      堂而皇之的闯进自己家中抓人?如此嚣张大胆?究竟是谁?还没等叶疏林细想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回左使,四海镖局的所有人,全在这里了。”说完还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说:“总督的金簪和葫芦的腰牌也全在这里了,请左使大人过目。”

      叶疏林难以置信的抬头,看见了长策一脸淡漠的接过金簪,拍了拍身边满脸肃杀的葫芦,说:“葫芦,动手。”

      说完手往叶疏林一指,葫芦的弯刀出鞘,半捧血湿热热的落在了叶疏林身上,长策说:“叶当家,不知道你四海镖局门人的鲜血能不能足够从你嘴里听到一个真相呢?”

      长策要叶莽给元满认错忏悔。

      “长策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疏林半跪起来焦急的问。

      “怎么回事?”长策笑了:“问问你爹啊,叶当家,怎么?你们四海镖局的这些人看来在你眼里不值钱啊。”长策把目光转向叶疏林:“那你儿子呢?在你眼中值不值钱?”

      葫芦手上不停,一刀一个,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七八具尸体倒在那里了,叶疏林看向叶莽:“爹,怎么回事?”叶疏林纵使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是还是难以置信。

      叶莽看着自己儿子质询的目光,将头偏向一边,咬牙切齿的对长策说:“住手!长策!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事冲我来!你放了我四海镖局的人!”叶莽自知事情败露,一死是逃不过了,只是镖局里的其他人无辜,实在不该和他一起去死。

      “爹!你究竟做了什么!”

      “说说吧。”长策拦住葫芦:“我听听。”

      “我做了什么?”叶莽怒斥叶疏林:“我还不是为了你!”

      “你被李博衍那个小畜生迷得神魂颠倒,礼义廉耻什么的全都不要了,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的吗?说你比秦楼楚馆卖笑的小倌还不如!说你是个下贱胚子!”

      “要不是因为有元满!我又怎么被你们两个小辈拿捏住!皇上要元满的命!正好啊,没了她,我看李博衍还怎么兴风作浪?就是苍天无眼,李博衍怎么没死在那儿!他应该一起死在那儿就干净了!”

      “爹。”叶疏林难以置信的说:“元满有恩于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叶莽自己说出来自己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可那是皇上亲口下得令!我能怎样?为了她让整个四海镖局陪葬吗?皇上想杀她她不可能活着的,既然她早晚都要死,我又何必为了她搭上整个四海镖局?”叶莽本就没得选。

      “长策!”叶莽梗着脑袋说:“我接的是皇上的令!我有皇上御赐的金牌!你不能动我们四海镖局!否则便是和天子作对!你敢动我们四海镖局!你就不怕皇上对你们御影司下手吗?”

      皇上承诺过叶莽会给四海镖局好处的也说过会保护四海镖局,叶莽本来想着皇上都出面了,那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就是没想到御影司的人居然这么疯魔!天子脚下,居然连王法都不顾了!

      “你是不是以为皇上会保你?”长策抬抬手,他身后的人就拖了几具黑衣尸体出来扔在他面前:“就这么几个歪瓜裂枣,叶莽,你未免有些太相信皇帝了,还有——”长策拿出搜出来的皇帝给叶莽的金牌,手上一用劲就把金牌给震碎了:“这玩意儿,在我眼里连块废铁都算不上。”

      叶莽错愕的看着被扔在地上碎成几块的金牌,顿时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无可挽回了,他没想到御影司的人会这么在乎元满,也没想到御影司的人会这么疯,而今他慷慨就义便是:“人是我害的,与他们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要杀要剐随我处置?”长策都快乐得直不起腰了:“你倒是有得选,元满没得选啊,她身上一点皮肉都没留下,骨头都被咬碎了,叶疏林,你可知道,我替元满收敛遗骨的时候,发现她的舌头,被她自己咬下了来的,你猜猜,是为什么?“

      叶疏林看着长策,想起了那天夜里元满嘴角的血迹,长策把叶疏林拖到叶莽面前,掏出一把匕首对着叶疏林,叶莽双目紧缩:“长策!你想做什么?”

      “叶当家,我知道你不怕死,父债子偿,我当着你的面将你儿子凌迟了,你说好不好?”

      “你敢!”

      “呵呵呵!”长策笑了:“你放心,你家这么多人呢,我们等一下,一起来。”

      “长策!”

      “当!”

      一声巨响,长策手里的匕首一支飞箭击落到了地上,甚至断成了两截,长策定睛一看——金羽箭?

      回头就看到背着弓箭从房檐上跳下来的李博衍,真是寒心啊,用元满给他的东西,救杀元满的帮凶,元满,你好好看看,你当年的一丝善意养出来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李博衍?”

      叶疏林喊了一声,有惊讶也有惊喜,他以为,李博衍是知道了真相不愿意看见自己,所以才没露面的。

      可是李博衍从来了之后半眼没看他,直直的跪在长策面前,先是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接着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根已经有些破旧的木如意,高高举起,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却隐忍:“师父说过,若是有一天我想走了,可以用木如意跟她求一个愿望,无论是什么,她都会答应的,这件事,你应该晓得的,现在我要走了,所以我想求一个愿望。”

      长策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我想保下四海镖局。”李博衍低头不敢直视长策的眼睛,声音微微发颤:“所有人。”

      长策看了一眼他身后,羲和弓,金羽箭,一样不落全带来了,这是还准备动手啊,长策说:“你师父也说过,要走就将木如意折断,木如意断了,你们之间就再无瓜葛,你也应该记得的。”

      人心薄凉,人走恩散,年少时的救命之恩,几十年的养育之恩,竟然还抵不上他的一段情?呵呵,何其讽刺,元满啊,你在天有灵见到这一幕,作何感想?这就是你的好徒弟啊。

      “记。”李博衍哽了一下:“记得。”

      李博衍很乱,非常乱,他心里不断的涌现出师父和叶疏林的画面交织在一起,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好像不对,这样对不起师父,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不然,叶疏林会死的。

      “但你要知道,我不是你师父。”她的承诺我没必要帮她完成。

      “师父一生最重诺,言必行,行必果,不论怎样,师父都会践诺。”

      长策最了解师父,以师父马首是瞻,定会为她践诺,正是因为如此,李博衍才会来。

      御影司倾力一击,他拦不住,叶疏林在意四海镖局,四海镖局就是叶疏林的命,他想帮叶疏林保住四海镖局就只剩这个办法了,但是他也带了弓箭来,他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长策不愿意,他只能拼死一搏,保住叶疏林。

      长策沉默了一瞬,问他说:“决定了?”

      “决定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好好好。”长策连说了三个好字,一个比一个笑意深沉,抚掌而笑,笑声里净是替元满不值:“李博衍啊,元满真是白养你了。”

      “叶公子。”杀人诛心,既然要诛,那就杀个干净:“你不说两句吗?毕竟,李博衍可是为了你叛出师门的啊。”

      长策越过李博衍,看戏一样看着他身后的叶疏林,叶疏林突然被叫,先是一愣,听清长策说什么之后连看李博衍背影的勇气都没有。

      长策看在眼底,继续补上一句:“李博衍对叶公子如此痴情,叶公子也不想他做个无情无义的人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击碎了叶疏林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他终于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自己是个懦夫,一个令人不齿的懦夫。

      他当然知道元满对李博衍意味着什么,也明白李博衍叛出师门意味着什么,可是此时此刻,面对这唯一一丝生机,他连开口劝李博衍一句的勇气都没有,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就算是自己劝了,李博衍依旧会义无反顾,可结果,自己却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是怕他反悔吗?不,是叶疏林不想给自己虚伪的借口,告诉自己,看,我劝了,是他不愿意而已,全都是他自愿的,和我没关系。

      李博衍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叶疏林。

      长策看着叶疏林,再看着李博衍,眼神里满是讥讽:“你们还真是相配啊,那就祝二位百年好合了。”

      长策动手卸了他身上的羲和弓和金羽箭,这东西,他不配,李博衍虽然不舍也没反抗,垂眸等着长策拿走木如意,可他却听见长策跟他说:“自己折。”

      李博衍不敢相信的抬头看他,长策又重新说了一次,眼神戏谑,语气淡漠:“自己折。”不是他要叛出师门的吗?那就自己亲手了断这场师徒缘分。

      轻飘飘的三个字像是千斤坠一样落在李博衍心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抬眼看着这跟早就不知道被自己悄悄修过多少次的木如意,过往种种依次浮现,多少往昔历历在目,他就是在这根木如意的管教下一步步长成了自己这个样子,师父已经走了,这根木如意是他们师徒情的证明,可是如今..............

      自己早已长大,力拔千钧,这根木如意在自己手中显得多么脆弱,只要自己稍稍一使劲,它就能顷刻间化成碎屑,可是可是——

      “啊!——”

      李博衍咬着牙,用了这辈子能使出的最大的气力,他清楚的感受到木如意在自己手中断裂的细微震动,他不止是折断了木如意,他折断了他和师父的最后的联系。

      长策看着在李博衍手中断成两截的木如意,讥讽道:“李公子,还望阁下说到做到,切莫纠缠。”说完转身吩咐:“其他人给我好好看着,守住了,别让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葫芦,你跟你走。”说完就带着葫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长策一走,四海镖局的危机算是解除了,四海镖局的人不用死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叶疏林却是彻底绝望了,他看着李博衍颓然跪在地上的背影,连喊都不敢喊他,腿受了伤,就想用双手爬到李博衍身边去,不论如何,他知道李博衍现在很难过,他想陪着他,哪怕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说做什么都没用,不论他们今后怎样,这一刻,他只是想陪着他。

      还没等叶疏林往前爬了几步,突然看见李博衍的转过身来,脚步虚浮的朝他走来,最后跪在叶疏林面前。

      叶疏林从未看到过这样的李博衍,在他的印象中,李博衍洒脱,张扬,无畏,肆意,可是现在呢?他连难过都没有,整个人空洞且茫然,只剩脸上半干的泪痕,跟他诉说着他有多痛苦。

      叶疏林心疼啊,比将自己千刀万剐了还要心疼,想要抬手替他抚去脸上的泪痕,手伸了一半,看到李博衍几不可察的往后撤了半分,心中的某些东西顿时分崩离析,手就这样僵在半空,近乎哀求的问:“李博衍,我是不是,失去你了?”

      或许,连叶疏林自己都没察觉,这句话一问出口,他的眼泪就落下了。

      是啊,自己父亲害死了他的师父,他们还如何白头偕老?

      “不。”李博衍扯开嘴角笑了,眼中不见悲喜,只有嘴角是向上的,眼中却盛满了无尽悲怆,说的轻松又释然,跟一如往常对叶疏林埋怨似的撒娇一样,却又带上了往日没有的决绝:“是我失去你了。”

      电光火石之间,李博衍拿着半片木如意的右手越过叶疏林朝他身后一扔,叶疏林听到身后一声皮肉被刺穿的声音,伴着的还有一声未冲出口的□□,很熟悉,叶疏林僵硬的回头。

      他看到李博衍起身,越过他,走到他身后,从他死不瞑目的父亲脖颈上拔下了那半片木如意,拔出来的时候滋出来的血溅了李博衍一身,连带着也落到了叶疏林的眼睛里,叶疏林眼睛里受了刺激,一行血泪就落了下来。

      因为是叶疏林,所以四海镖局要保,因为是师父,所以仇人要杀。

      李博衍就这么冷静的做完了一切,全程都没有再看叶疏林一眼,没必要了,没有以后了。

      李博衍这个人啊,开始的时候能有多义无反顾,终了的时候就能有多铁石心肠。

      “啊——”

      李博衍走了,徒留叶疏林困兽一般的哀嚎,他看到他父亲双目圆瞪的倒在血泊之中,脖子上有一个三指宽的血洞,那是他所爱的之人下的手,可是他没有办法责怪他,要怎么怪呢?怪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师父报仇?还是怪他怎么不忘恩负义一点?

      院子里的桃树和杏树已经结了果子,再过不久熟了就能酿酒了,可是都没了,被李博衍临走之前毫不犹豫的震碎了,在叶疏林的哀嚎声里。

      是夜,皇宫。

      “皇上。”大太监禀告皇帝说:“御影司总督求见,说是来请罪的。”

      请罪?呵,回京这么久了,现在才来请罪,他还以为他忘了还有朕这个皇上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

      还不算晚,也算懂事:“让他在御书房候着吧,多派点御林军过去。”就元满一事,长策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既然如此,等看完了梁上小丑如何做怪,这个人也就不用留了。

      “是。”大太监领了命下去,孟宣德又晾了一会儿长策,才慢悠悠的摆驾过去,等进了御书房长策已经侯在里面了,这次孟宣德没有关御书房的门,为的就是方便等下御林军进来。

      “卑职参见皇上。”长策行礼叩拜,孟宣德说:“爱卿不必多礼,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卑职进京未能及时觐见,实乃卑职疏忽,还望皇上降罚。”长策跪下说。

      “哦?比起这个,朕更好奇,爱卿是去做什么了?才耽搁了这么久?”

      “皇上恕罪,实乃——”

      长策还没说完,就听候在殿外的小太监着急忙慌的跑进来,扑倒在地上,大太监立马出来呵斥说:“放肆!殿前失仪!你有几个脑袋?”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只因宫中传出说有刺客,奴才一时心急才失了分寸,望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刺客?”孟宣德一脸怀疑:“哪里来的刺客?”

      “回皇上的话,御林军已经去查了,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十分难找。”小太监回话说。

      “不知有多少?”简直荒谬!堂堂大内!竟被人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孟宣德一拍桌子,候在旁边的太监身子一抖,孟宣德说:“搜!让御林军给我好好的搜!”一声令下,原本守在御书房外面的御林军顿时走了大半。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刺客,孟宣德听着外面的动静,竟是在御书房不远处?更有甚者,侍卫来报,刺客竟然断开了皇宫之中的好几个关口,隔开了不少前来增援的御林军,这些人格外了解宫中布局,也格外清楚宫中布防,一批又一批引着宫中的御林军往御书房远处跑。

      不一会儿御书房外的御林军,因为驰援便所剩不多,更是求孟宣德说,为免伤龙体,还求皇上先移步离开。

      “皇上!”长策说:“此地危险,让卑职护送您回去吧。”

      长策才一近身,孟宣德的十八名暗卫从天而降,孟宣德说:“不必劳烦爱卿了,宫中不太平,爱卿还是早些回去吧。”

      长策看着这十八名暗卫,数了数,齐了,抬起手一拍,从他身后就飞出一把弯刀来,打着旋瞬间了结了其余人的性命,弯刀飞到孟宣德面前的时候被暗卫挡了回来,再飞回长策身边时就落到了站在长策身边的葫芦手里。

      “长策!”孟宣德看着长策吼道:“你想造反吗?”

      “皇上误会了,不是造反。”长策接过元满手中的匕首,眼神一变:“是报仇!”

      “来人,护驾!”

      外面的御林军听到声音冲了进来,可是因为外面刺客的影响,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因为皇上在里面不敢用箭,只能抬着长矛往前冲。

      皇上身边的十八暗卫却有五个临阵倒戈,把武器对准了自己人,这五个人本是元满留给御影司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条后路。

      五个暗卫和葫芦心无旁骛的替长策劈开一条血路,也仅仅只是一瞬,让孟宣德身边守卫虚无,这一瞬是御影司上下,拼尽全力,争取到的唯一一个机会,让他能直指孟宣德。

      这时候,孟宣德才知道怕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御影司的人不怕死的闹这一出。

      “你不怕死吗?”孟宣德大喊。

      “没想活着!”长策话音一落,手中的匕首就捅进了孟宣德的脖子里,匕首横着一划,整颗头都被割了下来,长策看着地上的头颅,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这一个机会,他总算没有辜负。

      长策转头坦然的看着面铺天盖地般围上来的长矛,握着匕首,冲了上去。

      御影司心怀不轨意图谋反,当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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