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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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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起她时总会淡淡的说,潮夕是美的那样一塌糊涂的女子。
入秋的下午她在教学大楼门口看见她。她背着大大的背包站在众多学子里,她是一个人来的。没有亲人的陪伴。她拿着相机走在站满人的空地上,仰起头拍下湛蓝天空上飞机划过流下的一道直线。寂静的阳光洒落在她的头发上,手臂上,背包上,布鞋上。她看到她手臂上细微的浅浅的汗毛。她继续调整角度拍下天空,飞鸟,云朵,还有太阳。中途她接了一个电话,露出有点发黄但依旧白皙的牙齿。一个抽烟的女子。她开始微笑,并且听到她撒娇的细语。她说,我会照顾好自己,会想念你。
她感受到某处注视的眼神,转过头,看到她。她对她微微一笑,低下头挂掉电话。
她扬起头对身边高雅的母亲说,她还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呢。
在财务室缴费的时候她再次看到她。她和她一样是这学校研一的新生。在她低下头找钱包的时候她凑过头去看到她的学籍档案。袁潮夕,22岁,汉族。父母一栏里什么也没有填写。她抬起头撞上她的目光,她羞涩且晦涩的给了她一个微笑。
她们被安排在同一间寝室。她睡不惯学校的硬板床,在深夜里醒来,总会看见站在阳台上默默抽烟的潮夕。她的胳膊支撑着上身放在阳台上,在月光下看见她性感的曲线身段。她时常想,这样一个妖娆的女子,身边会围绕多少男人虎视眈眈的目光。
在某个深夜她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以同样的姿势匍匐在阳台边,她说,你寂寞吗?潮夕。
不寂寞。只是有时候觉得很孤单,内心的想法不知道可以对谁说,与谁人倾诉,有多少人,又能真正的以客观的角度来审视我。那种不被认知的感觉,真的很恐怖。
她看着她鲜明的轮廓,发出呵呵的声音后走进房间,躺在床上试图继续入睡。
周末的时候她总是站在阳台上,看一辆豪华的轿车来楼下接走潮夕。她在楼上看到过那男子的模样。40来岁,西装革履,从他接过潮夕手中的背包的动作能看出来,他是那样细心体贴的照顾着这个年轻女子。他每次都揽过她的肩,给她打开车门,将右手放在车顶处,待她安全进入车厢后,再从车头绕过回到驾驶位。
她在楼上注视着这一切,手中的杯子或纸张被摧毁的惨不忍睹。然后她开始简单收拾衣物,回家度过周末。
父亲不在家,母亲已做好饭菜在客厅等待。那是一个高雅而贤惠的女人,和父亲同甘共苦多年,在父亲的事业稳步向前的时候,她在家开始做起全职太太。抚养幼小的女儿,打理家庭琐碎事务。只是她开始慢慢的变老,能看见眼角的纹路,岁月催人老。她已经随着她的长大,开始慢慢变老。
她不再过多询问父亲的去向,因为母亲回答她的永远只有那句“他很忙”,吃完饭,她陪母亲去附近新建的公园散步。在夜色浓郁的人造湖边,她看见来每个周末停在女生寝室楼下的豪华轿车,隐约看见车里坐着的熟悉的人。她挽着母亲背对着他们快速走开。
叶群是她喜欢的研三的学生。那个来自一阵风吹来就能闻到海藻味道的海滨小镇的男生。干净利落的短发,内向沉默。在校办的刊物上能看到他透露哀伤和落寞的文字。那些每期被发放在各个寝室的校刊被她当作珍宝一样珍藏。
她开始发E-mail给他。大篇大篇的文字通过网络传送到他的邮箱里。她说她和他一样喜欢在下雨的时候看被雨滴打的垂头丧气的树叶,她说她和他一样喜欢在心情杂乱的时候独自走在空港小巷里,她说她和他一样喜欢在炎热的午后蜷缩在被窝里兀然长睡不起。最后她说,她和他喜欢文字一样喜欢着他。
可是叶群喜欢的是袁潮夕。
那个喜欢在下雨的时候看被雨滴打的垂头丧气的树叶的袁潮夕,那个喜欢在心情杂乱的时候独自走在空港小巷里的袁潮夕,那个喜欢在炎热的午后蜷缩在被窝里兀然长睡不起的袁潮夕。那个真正会写文字并且要求他以他的名义把自己的文字发表在校刊上的袁潮夕。
她依旧发E-mail给他,述说她的思念。她说在深邃夜空里浮现过他的脸,她说在字里行间里总会想起他,她说她已经深深的爱上他。
直到他告诉她他早已和潮夕在一起时,她感到深深的绝望和疼痛。她开始憎恨那个她一开始就认为美丽的女子。她是那样放荡的女子,周内在叶群身边扮演着温柔女友的她,却在周末里依偎别的男人身边。
在那个天空略微落雨的夜晚,她约上潮夕,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里吃饭。在她中途离开去洗手间的时候,她把那颗安眠药放在她的酒杯里。
然后她带她去宾馆。
她拍下她的裸照。放在学校的网站上。
一个月后潮夕从学校退学,并且和叶群分手。
再见到潮夕是在半年后,在她父亲的公司晚会上。潮夕是天生的舞蹈胚子,那晚她一席金黄闪亮的印度舞服征服了很多人的眼球,那段自排的舞蹈更是掌声不断。
她始终是那个在哪都能赢得众人喜爱的女子。
晚会中途她走到后台,看见坐在化妆镜前补妆的潮夕。她走上前去站在她的身后。
叶群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他终于知道谁才是值得他细心呵护和爱恋的女子。
她停下手中挥舞的眉笔,看着镜子里这张秀气的脸,想象着那颗不知道是怎样的心。
那么,祝你们幸福。如果一早就说你想要,我会给你的。你要的,我都给。
她转身离去,留下带着胜利者才有的微笑的她。
她躺在带有叶群的味道的床上,头枕在叶群宽阔强健的肩膀上,双手在裸露的皮肤上游走,那些透过皮肤表层奔跑出来的汗水,一颗一颗晶莹透亮。
嫣然。
嗯?
我看到潮夕了。她和一个40来岁的男人在一起,那个男人是……
叶群。她抚摸他的脸。你要知道,那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她就像那些娇艳的食人花,外表的娇美和妖娆只是为了吞噬你的灵魂和□□。我才是爱你的。我才是爱你的。
她匍匐在他的身上,急促而强烈。他是她的。
父母已经连续几夜在争吵,虽然他们刻意抑制住了嗓音,但是她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你就准备这样一直和她在一起?用这样尴尬让人猜疑的身份?
娴雅,你要知道我别无选择,我亏欠她的已经太多了。我不能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这样抛弃她,我无法再面对这样的自己,一次,两次,甚至更多次。人应该为自己的过错种下的后果负责,如果你要怪罪于我,我也无话可说。
……
断断续续的对话持续到凌晨三点半。在母亲沉重的叹息后,她听到母亲疲惫而无奈的抉择。
那么,我们离婚吧。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有的人,是不可以留在这个世界上多一分钟,甚至一秒钟。
她几经周折打听到母亲口中的她的住址。在那个飘着细雨的深夜,她独自一人去了她的家。
她重重的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袁潮夕。
她没有惊讶。因为她一早就知道是她。那个每个周末来接潮夕的开豪华轿车的中年男子,就是她的父亲。他是一个如此狠心和张狂的人。他背弃了贤惠的妻子和真心爱他的女儿,他在自己女儿的住所楼下接的却是另一个女子。和她一样年龄,同住一个寝室朝夕相对的女子。
两个一样娇美的女子这样面对面的坐着,却是如此尴尬而难堪的角色。在很长时间的沉默里,没有谁愿意打破这样的氛围,或许谁都认为,谁先打破局面,谁就注定是输家。
她注视着她抽烟的姿态,她的目光一直看着角落里那块室内草坪,里面有不知道名字的绿色植物,绿绿葱葱的一大片,那样肆无忌惮的烂漫的舒展枝叶。她轻蔑的转过头看着她,这一切想必也是父亲给她的,房子,工作,甚至那些深夜归家前的轻柔抚摸。她看着半掩的卧室房门,她隐约看到洁白的床单,脑海里浮现那两具肮脏交缠的躯体,在那些响起柔情音乐的夜里,像蛇一样交缠蠕动。
她突然冲到她面前,一把打掉她夹在两指间的香烟。是细长的520香烟。
袁潮夕,你不配抽这样的烟。
为什么呢。
哼,你知道。你配爱一个人吗?叶群吗?还是那个中年的男子?
那么你又知道吗。爱一个人就是要用一些卑劣的手段夺取他吗。在对手的酒里放下安眠药,再拍下裸照,通过网络肆意传播,毁坏名誉和尊严。这就叫爱吗。爱是猜疑吗?他是你的父亲啊,你就这样来猜疑你的父亲,把他想象成那样肮脏和羞耻的男人。这是爱吗。
她有些恼羞成怒。面前这个女人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她的父亲,她还如此放肆的和他在一起。她开始憎恨他和她。她希望他们万劫不复。她要为她被抛弃的母亲报仇,她要为自己破碎的家报仇。她要让她永远消失在世界上,这样叶群就不会在深夜睡梦里叫她的名字,父亲的手就不再抚摸她年轻的皮肤,母亲不必在那么多个深夜开着灯在客厅里等着父亲回来。她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和叶群结婚生子,看着父母的发丝变的雪白,挺立的背脊开始弯曲和衰老,然后给他们养老送终。那该是多么美满幸福的一家人。然而她,她的出现破坏了这一些的美好。只有她,她是不能独活的人。她只能消失。
她藏在袖筒里的刀,插进潮夕的心脏。
她看见她的鲜血喷涌在自己的手上,脸上,衣服上。她开始惊声尖叫。
潮夕的身体像抽离了灵魂开始下坠。她微笑着,越飘越远。
袁潮夕。嫣然父亲年轻时与同村女子生下的女儿。在母亲去世后来到父亲所在的城市,与父亲相认。为了父亲的名誉不愿意父女身份被公众所知。在每个与父亲独处的时间里,任意的撒娇和微笑。
嫣然。富家千金,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在迷茫的爱里,一手毁了近在咫尺的幸福。
欧石楠的花语:寂寞,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