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说书点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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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沙甍的炙烤，置身林荫小路简直是莫大的享受，颖无法忍受夏日清风的诱惑，索性钻出马车，坐在执鞭的瑕身侧。
瑕看了看笑得正欢的颖，狠狠打了个响鞭，马儿扬蹄狂奔，颖张开双臂迎向扑面的凉风，几欲开怀高歌。
瑕笑道：“看把你开心的，咱们先把这衣服换换，一身的沙土味。”一拨笼头，马车驶进了临城。
临城。成衣店。
适才连哄带骗的让颖脱下了常年不换的黑袍，换上了一身素色男装，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翩翩公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不言不语，自有几分神气在。摇摇纸扇，那神情姿态，分明是一个四处留情的采花公子！
瑕方知“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有多么不上道，明明只是一件寻常的丝质菱纹袍服，穿在颖身上却显得大方得体，气派非凡。
看得心痒痒，当下自己也去换了一身男装来，付了银子，拉了颖，走上熙熙攘攘的大街。
街上大小摊子鳞次栉比，两个玉树临风的俊秀公子执手走在路上，惹得路人纷纷侧目。瑕自是受惯了这种目光，而颖则是被摊上的汤团水饺吸引住了视线，两人边走边停，嬉笑玩闹，不觉日头正午，便举步走入路旁酒家。
小二看二人衣着风雅，眉眼清秀，一看便猜是哪家的小姐在闺房中闷得狠了，女扮男装出来游玩，侍候的分外殷勤。
“颖，想吃些什么？”瑕拿过颖爱不释手的糖粘子，用锦帕拭去嘴角糖渣，柔声道。
颖恋恋不舍的回过神来：“啊？一碗素面就好。”
瑕哭笑不得的说道：“不要吃那面了，换些新鲜的。”
颖头也不抬：“师父说了，不能乱吃。”
瑕沉下脸：“你现在是与你师父在一起还是与我在一起？你是听师父的还是听我的？”
颖唯唯诺诺的应道：“自然是与姐姐在一起……”怎地突然就翻脸了…….
瑕向小二道：“这顿饭她说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若是让我吃得有半点不舒服，这店也就不必再开下去了。”美目一凛，不怒自威。
小二“嘿嘿”一笑，顺水推舟道：“这位客官，您想吃些什么，黄酒老肉，爽口小菜，您就说上一两样，店门虽小，但是味道却还是数一数二的。”
颖小心翼翼的看向瑕：“想吃什么都可以说吗？”
瑕负气转过头不理睬。
颖皱着眉头回忆着：“那……那我就说了啊……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烩鸭丝、烩鸭腰、烩鸭条、清拌鸭丝儿、黄心管儿焖白鳝、焖黄鳝、豆豉鲇鱼、锅烧鲤鱼、烀烂甲鱼、抓炒鲤鱼、抓炒对虾、软炸里脊、软炸鸡……”找着了节奏，颖急急的喝了口茶，一张嘴的速度越来越快，越说越顺流。
瑕听得有趣，吩咐道：“这些菜能做多少就端上来多少吧”，看小二如蒙大赦的去了，又笑道：“这孩子，怎么记下这许多菜名的，听得我头晕。”
颖挠挠头，颇不好意思的说道：“小时候饿得紧了，时常去灶台偷东西吃，没少挨打。有次听到茶肆里有人说书，不觉得就记下了。”
瑕看着那只澄澈的眸子，心中猛地一痛。
琳琅满目的菜色端上来也没了胃口，倒是颖左右开弓，吃得开心不已。
一顿饭，颖吃了许久，瑕看了许久。
入夜。
瑕拂了小二再加一间上房的好意，躺在颖身侧，指尖摩挲着她熟睡的面庞，鼻尖环着她身上浸淫惯了的熏香味道，愈发的清醒。
百年前，她浴血而出，仗剑笑得撕心裂肺；一天前，她在大漠中踏风而行，卷着满身的沙土与疲惫；片刻前，她挺身飞出，在密密麻麻的骷髅军中拥住她；而现在，她就躺在自己怀中，嘴角翘起，静静浅眠。
幸福来的如此轻易，轻易到她不敢睡去，怕一睁眼又是黄粱一梦。在熟睡的眉角印上轻轻一吻。无需回视，信手一指，那股凌厉袭来的气便消隐无踪。
“少看一眼会死啊？”一声娇喝，又是一股杀气迎面袭来。
白暇淡笑不语，眼角却瞥见颖的手正攥着她的发梢，指发纠缠，躲闪之下必定会将她惊醒，袖间荧光一闪，满头青丝尽数断裂。
灭了烛火的房中，百年愁丝纷纷如雪落。
来者一怔，瑕的动作却丝毫不停，凌空抄起一物，直逼对方咽喉。
来者并不恋战，足尖一点，闪身便走。
瑕哪里肯依，一挥袖，几线白光激射而出，击在那神秘人退路上，又与其缠斗一处。
来者气的嘴里发苦，瑕的能耐本就在她之上，原想一击得手就开溜，没想到自己的功夫真个没用到这地步上，无论她怎样闪躲，瑕手中的那一闪微光始终离她的脖子不足寸许，对方的神色相较于比武更像是一只在耍弄老鼠的猫儿。
“不玩了，不玩了。”冷萼扔下剑，叫道。
通体黑色的针，锋锐闪光。夹在两指间，直逼她喉心。失去了内力的灌注，陡然的软了下来，绵绵的掉下来，落在她的衣襟上。
小小的一物，杀气澎湃却收放自如，与剑身相撞时隐有金石之声，若非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那只是一根头发而已。
差之毫厘，那根发丝便会直接没入她喉咙，勒断她喉管，须臾之后，她的尸体上甚至不会找到致死的痕迹。
这种给阎王开路的活儿却是冷萼最喜欢的游戏。
拂去衣襟上断发，冷萼嬉笑道：“我的剑法有没有进步？”
瑕道：“比上次多接了一招，那招苍松指路还是不甚熟练，干有气势而毫无煞气，遇了高手恐会吃亏，还是勤加练习的好。”
冷萼平平的摊了手，表情甚是无奈：“园中姐妹莫不是忙些胭脂俗粉的事情，哪有你志向高洁？想找个人练招恐比登天还难。”目光瞥向床，话里带刺之意不胜明显。
瑕拢了拢已短了少许的长发，道：“园中之事我自会挂心，你且先下去歇息吧。”
冷萼口里应着，眼神却有意无意的瞟向那薄薄纱帘。
床上的颖仍在熟睡，恰此时喃喃呓语一声，翻过身来。
冷萼震惊当场。虽然隔了纱帘看得不甚清晰，但是那眉目，那神态确是与那张被瑕奉为神物一般的死面具不差分毫！
想也不想的冲到帐前，伸手欲撩，却被止住了。冷萼抬头怒视着瑕：“是因为她么？我的纸鸽你不接，姐妹们的竹笛信号你也全当听不到，探子说你携着一个女子只管游山玩水，我还当你被制住了，从煌域马不停蹄的过来看你，却只见你只忙着洞房花烛？！”
瑕皱眉，挥手封了颖的五蕴六识，才道：“我带着谁游山玩水可是你能管得了的，再说假若我被制住了，你来了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加伤亡而已。”一席话理智到了极处，也冷酷到了极处。
冷萼被噎的可以，一向舌灿莲花的嘴竟然再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瑕看向熟睡的颖，摆摆手道：“罢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冷萼缓缓抬头，暗色中眸子亮的瘆人：“曼殊已经死了，死了！绝是回不来了！你到底要执迷到何时？”
瑕用双眼盯紧了她：“冷萼，何时轮到你教训我？”
冷萼神色黯淡，自顾自的说下去：“百年来，只要有一点消息，哪怕是远在天边你也会追过去，把一切都抛在一边，何时正眼看过我？”
“你爱的不过是这张面皮而已吧，既然你这么喜欢，剥下来给你便是，贴在萼儿脸上，你可否能多看萼儿一眼？”眼中焕出神采幽幽，手中剑闪电般直直的叉向梦中人。
瑕大惊失色，袖中白炼呼啸而出，急声道：“萼儿，醒一醒，你入魔了！”
冷萼挣开白炼，举剑朝白暇攻来。
不似方才的点到为止，冷萼将手中青碧舞得虎虎生风、滴水不漏，瑕怕伤了冷萼，招式一退再退，不觉间就被冷萼逼至墙角，只听得冷萼口中娇喝一声，不顾已至胸前的白炼，舍身向前，将剑送向白暇心口。
瑕嘴唇紧抿，手腕一抖，白炼斜斜击上剑身。却不料冷萼只是虚晃一招，青碧乘着这一瞬之机转势刺向颖。这速度、力道，分明是要将颖立斩于剑下！
已然阻止不及。瑕狂吼一声：“萼儿！你若是伤了她，这一世就莫想再见到我！”
床边举剑的身影回过头来，映着满屋的华光，双目猩红，一字字道：“此话当真？”
瑕点头，神色郑重。
冷萼笑得凄切：“只因为那张相似的脸？哪怕，你明知只是这一个替代品？”摇摇头，满脸苦涩中生生挤出一丝笑意来，“也罢，总比你对着一张死面具日日沉默来得好些。”
踏出门的一刻，忽而回头道：“娘。保重。”只三个字，出口却似有千斤重。
房内清冷孤绝的身影顿了一下，终是没有回头。
脚步声远去。
瑕蹴于床边，试着抽出颖手中的断发，力至处，缕缕青丝竟是纹丝不动。
霜雪般的月光覆着散落满地的青丝，满室静默。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说书点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