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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余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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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来。”
无惨并没有靠近带先生,而是直接拉开两人的距离。
神明已经留下了线索,而诅咒之王也在他面前现身,唯有一直以医师身份待在鬼舞辻家的带先生,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筹谋着。
“你可以出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师,不能对你做什么。”
带医师依旧挂着伪装一般的慈祥笑容,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鬼舞辻千姬被这个“医师”磋磨到骨架都不全,恐怕无惨也不会相信带先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过你现在虽然身体已经好起来了,但是还不能断药。”
带先生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瓶,淡淡的血腥气从瓶口飘出。
随着身体机能的复苏,无惨不仅视力比从前更好,就连嗅觉,听觉都变得更加细致入微。
不知瓶子中混了什么材料的血液,无惨在闻到的瞬间被勾起了浓烈的食欲。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着那个瓶子里的东西,之前小心的提防,都在瓶子被打开的一瞬间化为乌有,就连咒力带来的负面影响都被全部压制。
身体已经背叛了灵魂,变成了有自己思想的怪物。
“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无惨赤色的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圆形的瞳孔在巨大的刺激下逐渐缩成一条细线。
他的指甲,头发都开始疯长,来不及松开的拳头被尖长的指甲刺穿,血液一滴滴落下。
然而身体的异状越是明显,无惨越是笃定绝对不能碰那个瓶子里的东西。
“过来吧,断药的后果可是很糟糕的。”
带先生笑眯眯的招呼着无惨。
他从生来就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强烈的食欲,不知道只是“想吃”这样的念头就会把人逼疯。
过去生病时的厌食以及昏睡过去落下的食欲几乎都在此刻爆发,胃部像是无底洞要把自己也吞噬。
“可恶……”
身体的异状一定是因为昏睡期间带先生喂的药,或者说从初见开始,他就已经在谋划着用药潜移默化的改造侵蚀着身体,让他无法摆脱控制。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惨身上露出的异状原来越多,而理智也在被一点点的动摇。
他没有时间这样和带先生对峙,继续下去只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
无惨身上的咒力爆发,体表的黑焰窜起几米高,想要把空气中令人发狂的气味付之一炬。
然而这样做也只是减轻了一些气味,并不能完全消灭气味的源头。
此时,无惨的一只脚已经不听话的转向了带先生的方向,而另一只脚则是向着相反的反向,想要离开。
“谨遵医嘱才行。”
带先生往药瓶中投入了一块指甲大小的鳞片,原本被减轻的气味变的更加刺鼻,也更加诱人。
无惨的浑身都在更强的药效中开始刺痛,他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去看自己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尖锐的指甲在痛的最厉害的胸口抓挠着,然后是脖子,胳膊,腰侧,背部,双腿。
羽织,和服很快就在指甲的抓挠下变得残破不堪,而被指甲抓伤的地方开始逐渐变得异常的痒,就连指甲也因为抓破肌肤而染上了紫红的色泽。
无惨身上的一片片伤口中渐渐长出了锋利的白色獠牙,每一道伤口都变成了正在嘶吼着喊饿的血盆大口,不止是身体在渴望着那份药,就连肌肉也变得逐渐不听使唤。
长了嘴还是吃不到,还需要离得更进一些。
无惨的肌肉快速增殖着,来不及跟上的白色皮肤任由鲜红的肌肉延长扩大着,变成一滩没有骨头,朝着带先生的方向涌动的肉团。
而因为过于强烈的渴望,如同血色蟒蛇的筋肉上甚至长出了一只只金色的眼睛,每一只眼睛的瞳仁都缩成了如同野兽一般的细长针状,一眨不眨的盯着带先生。
“你一定会成为我创造的最完美的作品。”带先生站起身,赞叹的主动朝着无惨的方向走着。
无数的血丝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无惨的血瞳中,大概没有谁能够违心的说,这是人类。
“滚……”
无惨发出野兽垂死般的低吼,在那些不听话的多余身体碰到带先生的手之后,漆黑火焰骤然从无惨的身上攀附到了带先生身上。
带先生的脸色变得有些不悦,“我不想亲手把完美的作品毁掉,那可都是我的心血。”
血红色的筋肉贴在了带先生拿着药的左手上,最靠近药瓶的那一块筋肉上同样生出了一直长满獠牙的嘴。
“把火收回去。”
带先生像是在顺心爱的宠物的毛,右手按在了那张嘴巴上方的位置,抚摸这条筋肉的头顶。
那只链接着无惨血肉的巨口顿了顿,上面的黑色火焰减弱了一些。
“对,就应该是这样。”带先生对无惨听话的,类似示弱的行为十分满意。
“拥有身体亦非精怪,已经亡故亦非残魂,对于原来只是人类的你,超脱这三界是多大的殊荣!”
带先生拂去了身上并没有造成太大威胁的残余火焰,将手中的药瓶送到了像是宠物一样听话的巨口边。
喝下去,喝下去,只要喝下去……
无惨死死的盯着自己身上延伸出的畸形肉块,在血色的巨口在朝着药瓶咬下去的那一刻,偏移了一寸。
锋利的牙齿狠狠的咬合在了带先生的手腕上,而那瓶让无惨理智几近全失的药,在带先生吃痛松手后摔的粉碎。
淡粉色的液体落在地上散发出了更加浓郁的气味,而后又快速的渗入了土地中,再也不剩。
“别想,控制我。”
无惨的身上所生长出的不合理部分都在药剂落地的同时暴乱了一瞬间,在微不可查的颤抖中,宛如触手没有皮肤覆盖的红色血肉铺天盖地的朝着带先生缠去。
带先生灰白色的瞳孔中并无惊慌,但是他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这具身体能有现在的完美,可都是我的功劳。”
一直挂着夕阳的庭院骤然变得明亮许多,太阳依旧隐在云层之后,时间却仿佛从黄昏倒退回正午。
血色的触手在碰到带先生之前,就已经因为时间的变化而迅速萎靡,软趴趴的垂在地上,慢慢消失。
无惨的眼睛依然是血红的色泽,然而身体的力量却全部都被剥夺。
他神情惊愕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无力与闷痛让他又变回了那个曾经虚弱的活着的自己。
生活了十几年的病躯是如此熟悉,身体上所有难看的巨口都在此时重新化成了留着鲜血的伤口,鲜血顺着身体缓缓流淌着,在体表形成了一层暗红色的血痂。
无惨视线都变的有些模糊,并不是伤口快要愈合而让血液流速变慢,而是因为身体中没有那么多的血液流淌了。
“你知道触怒神明的下场了吗?”
带先生站在树后的阴影中,唯有一身色彩对比鲜明的衣服让无惨眼睛微微刺痛。
“我……”
无惨开口,声音却弱的几不可闻,“我不知道。”
那么多年的在绝境之中祈求神明怜顾,即使是悲痛怒骂却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的我,怎么可能会触怒神明呢。
神明从未低头看过我。
失去了延伸的血肉触手后,无惨操纵着自己体内的骨骼碎裂,从指尖一节节抽出。
更不要说伪装成神的妖了。
时间被往前拨了,然而这只是一个看似厉害实则被阉割的能力。
无惨的身体并没有回到完全人类的状态,那些虚弱的感觉也只是因为流血过多而产生的假象,时间没有剥离掉无惨身上非人的那一部分,也不能让他重新复生,他只是被回调时间的能力压制住了。
只要可以忍住疼痛,被压制的力量依然能够用出来。
无惨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把体内的一半骨骼拼接成了一根从手中延伸出的,锋锐带刺的鞭子。
而他的一头黑发也在竭尽全力压榨自身的同时变成了一片雪白。
“如果你现在跪下来认错,我就原谅……”
带先生依旧站在树下面对着无惨的方向,说出的话却好像对无惨现在的变化一无所知。
“白天的你,根本是看不到。”
无惨站在原地,蓦的对着站在树后的带先生甩出了鞭子。
骨质的鞭子带着强劲的风声直奔带先生的面门,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带先生心中终于生出了一些不妙的感觉,他凭借着敏锐的听觉躲过了袭来的鞭子,却不料鞭子一击不中之后又灵活的拐了个弯缠绕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么会发现?”
细长的骨鞭缓缓的绞紧,骨鞭上的倒刺也一根根嵌入带先生的皮肤下,让他无法挣脱。
无惨并不回答他,而是用骨鞭把带先生拖出了树丛的影子,拉到自己面前。
并不是他不想走过去,而是因为抽骨的疼痛让他已经耗费了太多体力,甚至走过去都不能做到让身体平稳支撑。
“蛇带长,色彩艳,白天眼睛看不见。”
无惨轻声念着妖怪的童谣,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操纵骨鞭绞杀蛇带。
“对吗,带先生?”
“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带先生灰白的眼睛瞪大,然而他在明亮的天光下不仅什么也看不到,甚至妖力也被削弱到了底线。
蛇带本身并不够强大,而能让这片小空间里的时间停住是因为他得到了一样宝物,才能这么多年以来在平安京中避过阴阳师和其他强大的妖怪。
这件宝物只能动用三次,第一次把这个异度空间的时间停在了黄昏,第二次被无惨这个猎物逼迫到回调时间压制,却也间接削弱了自己,第三次……
明亮的天光骤然变成黑夜,被骨鞭困在其中的蛇带已然放弃了人类的形态,变成了一条几尺长,色彩斑斓在空中扭动的带子。
蛇带的身上还带着几个破洞,刚刚强行从无惨的倒刺中挣扎出来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天空中悬浮着的琉璃沙漏中最后几粒发着微光的白色沙子全部倒空,伪装成鬼舞辻家庭院的空间骤然如镜面般破碎。
夜空,房屋,花草,地面都化为了洋洋洒洒的碎片,无惨随着碎片一起飞速下坠,这片空间已经没有了支撑点,身后的黑色仿佛可以吞噬一切,根本无法判断会落到哪里。
无惨雪白的发丝因为下落而被高高扬起,强烈的失重感让状态并不好的他陷入轻微的眩晕之中,而飘在空中的蛇带正高高在上的用拟态的眼睛俯视着他。
无惨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身体的下落很自由,甚至没有任何束缚,如果这样暂时放手,多休息一会……一定会死。
他蓦的睁眼,对上了一双冰冷的,湛蓝色的瞳孔。
比天空还要更蓝,比海水还要更冷的眼睛不带丝毫感情的注视着下落的无惨。
淡忘的记忆在对视全部苏醒,无惨想起来了,是那时路过鬼舞辻家庭院,留下结缘信物的,神明。
黑衣黑发的少年神明手持绯红的太刀,从崩碎的天空外跃进黑暗之中,他轻而易举的将花花绿绿的蛇带斩成了几段,妖物死亡时炸开的漫天红光映着从天而降的神明,让无惨有些恍惚。
“你是……”
“吾名,夜卜。”
夜卜对着满身血污毫无人类生气,甚至骨骼畸变飞速下落的男人伸出了手。
无惨血色的眼睛看着对他伸出的手,一时没有理解夜卜的意思。
那只少年的手并非是要等待无惨回应或者拒绝,他单手抓住了无惨的肩膀,下一刻坍塌的空间里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