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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第一章

      我平平无奇地从我的豪华大床上醒来,走出我豪华的卧室,在铺着丝绸餐布的餐桌上拿起我朴素却不失内涵的纯银刀具吃下一盆金箔鱼籽酱拌凉皮。一名像我这样业务能力突出的特级鬼差的生活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枯燥。我打开一个文件夹,确认一下今天的工作内容,一共三个人。一般阎王大叔会把我今天要做的工作写在纸上,然后让这张纸突然出现在这个文件夹里,以彰显我们其实是地府公务人员,有着神秘的力量。

      说实话,我觉得这样也挺酷的。

      今天的第一位枉死者是一个白领,死因是过劳死,我打着哈欠走出了我豪华大house的门,下一秒就来到了一栋办公大楼的门前。从我的包里掏出蜡烛,我擦亮一根火柴,点燃红色的蜡烛之后把它端在手里。电梯叮咚一声,停在十七楼,我很少来这么高层的建筑,其中一个原因是我有点恐高。去寻找枉死者之前我甚至兴致勃勃地在这家公司的大落地窗前俯瞰了一下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凡人的繁荣虽然朝生夕死,但是其短暂并不能掩盖其繁荣。

      我确认了文件夹里的那张照片,这是一个中年女人,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上去挽成一个髻,她的嘴唇紧抿着,她没有笑。我打开这层楼的厕所门,一个女人背对着我,对着镜子补妆。她的无框眼镜被摘了下来放在左手边,但是这并不妨碍我认出她来。她见我进门,转身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我确认了一下她的胸口没有一颗跳动的心脏,才深呼吸一口气,打开文件夹,无感情地朗诵道:“江念红,41岁,千度公司企业部经理,对吗?”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不带工牌,还拿着蜡烛。”我不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死因过劳死,地点千度公司17楼。”她听完我这句话之后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气垫,转而瞪着我:“你在瞎说些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已经习惯于这些死者的反应,在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之后我拉开她身后的一间厕所隔间,她的尸体正面朝下倒在地上——不过万幸的是就算她死在厕所,身上的衣服还是完整的,起码死得没那么难堪。

      3,2,1,果然,她开始惊呼,继而发了疯地去触碰那具她无法触碰到的尸体,然后冲出厕所门大喊,拉住路过的每一个人。但是她被忽视了,没有人看得见她。她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最终无力地滑倒在地,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间杂着不甘和悔恨的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涌出,但是这一切都无法被其他人所听到了。

      她哭够了,抬头问我:“你是黑白无常吗?现在我是不是要跟你走?”我出示了一下我的证件——这是阎王大叔为了让我们也显得正规一点而特意整的:“我是特殊鬼差,我的职责是摆渡像你这样死于意外的人。”她还是表达不解:“摆渡?那我要渡向哪里呢?”

      “向彼岸。”我说。

      “那么,你在凡间的心愿已了,甘愿入轮回了,是吗?”她沉默了很久才说:“是,我在凡间的心愿已了,甘愿入轮回。”我终于松了口气,从文件夹里抽出她自己的那张纸,递上印泥:“你只要在这上面按上手印,”我晃了晃手里的蜡烛,“我就会用这根蜡烛为你塑一颗心,你就可以入轮回了。”她这才低头看自己的胸膛,透过皮肤,她能看到那里是空的。

      “怎么会……?所以我是被人挖了心死的吗?”她突然激动起来了。我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她的问题真的够多的:“不是的,所有的枉死者都会少一颗心脏,方便我们认出你们,也方便到地府之后登记。”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答案,颤颤巍巍地在那张白纸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她看着我,带着对未知的恐惧。我弯下腰,把那根一直拿在手里的蜡烛凑到她的胸前,缓缓倾斜,红色的蜡油直接穿透皮肤,流向女人空洞的胸膛里。填满之后,我收回蜡烛,它没有变短任何一分。我伸了个懒腰:“好,现在你随便拉开哪一扇门都行,反正过了门就是黄泉路,枉死者的话可能手续会有点多,反正黄泉路上会有接引的人,他们看到你胸口是蜡心就会把你带去做枉死者记录的,之后你就会进入轮回去投胎了。祝你来世幸福。”

      她点点头,对我深鞠一躬:“谢谢你送我最后一程。”我露出职业假笑:“没关系,应该做的。”我看着她拉开了厕所的门,门外是仍然繁忙的办公楼,她迈出去第一步后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来过,那具尸体还是正面朝下地倒着,我提着蜡烛正想离开,却顿住了脚步。我想她的尸体在这里应该会吓到一个无辜的小妹妹,还不如由我来演这个被吓到的人,行善积德,行善积德。

      于是我吹熄了蜡烛,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句:“啊!快来人啊!江经理在卫生间里晕倒了!”人们被我吓到,接着蜂拥而来,在人群里我再次点燃蜡烛,悄无声息地旁观。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或许有人是假装凝重。有人打了120,有人擦起了眼泪,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在角落里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传到网上,有人在微信群里打字说:“这个老女人天天让我们加班加到十一二点,没想到先把自己熬死了,真是人自有天收啊。”

      我在写着江念红的那一张纸上打一个勾,一缕青色的火从页脚处冉冉升起,一整张纸在青色之下湮灭,连灰都没有。关于江念红的一切都已结束,我坐着电梯下楼,空气逐渐变得潮湿了。

      天突然变得阴沉了起来,一场暴雨正在酝酿。我打开天气预报软件,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雨没有被预测到。我打开一个名叫“地府公务人员交流群”的微信群,里面已经有人在打字问了:“这是哪位大人要出场了?”接着就有人跟:“最上面那位?”我忍不住打字:“最上面那位也没这么闲吧,公务繁忙哪有空下个雨。”

      我从包里掏出一把油纸伞撑开,把蜡烛放进伞柄下面垂着的灯笼里,这个完美的发明是我在一百五十年前向阎王大叔提出的,当时还没有这么宽敞的路,很多鬼差因为一手拿蜡烛一手支伞而在黑夜的泥地里摔跤而误了差事,妨碍了鬼差的仪容仪表,而正义且头脑聪明的我提出了这个发明,同事们无不对我交口称赞,赞我是地府爱因斯坦,我很是受用,很是受用。

      一声惊雷划破越来越暗的天,闪电在被风吹动的绿叶后面狰狞地探头。雨幕瓢泼,沿着油纸伞的骨架泄下,一种熟悉感从每一滴掉下的雨滴里弹射出来,好像有一场雨也曾经这样下过。

      我甩了甩头,打开文件夹找到下一位死者——暴雨罢了,我都活了这么多年了,暴雨还见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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