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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薛倾川没有落下训练,雨一停,他便去了城西部队,留了三日,方才回城。

      部队在栖凰山以东,有一座矮丘与安城起凤门相隔,他也不知怎的,突然不想回安城,走了东南的门,绕到了栖凰山上。

      日头西斜,暮色尚未浓。

      薛倾川极少来到栖凰山中,这儿有个山村,算是安城界内,山不算高也不太陡峭,沿山还有些农田。

      栖凰山是安城的一道屏障。

      他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谢旼。

      谢旼让赵虹飞扶着,沿着山间小径从山上拐出来,瞧见薛倾川,轻而浅地笑了一下:“薛少帅,好雅兴啊。”

      “我不如你。”薛倾川敷衍回了他一笑,“谢公子病好了?”

      “说不上好,”谢旼回答,一面走近了薛倾川,“也谈不上坏。”

      他答得模糊不清,薛倾川却听懂了。谢旼的病是好不痛快的,只能勉强算是没有大碍。于是他问:“既如此,谢公子不在家休息,跑来山上做什么?”

      谢旼温和笑了笑,说,“我先生住在这片中,我来探望。”又问,“少帅呢?”

      薛倾川跟谢旼并排下山,山路不算宽敞,两人挨得有些近。他答,“从营里出来,随便走走。”

      “哦。”谢旼点点头,又道,“我家车停在山下,少帅不如坐我的车回城。”

      薛倾川语气漠然地拒绝了:“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回去也是可以的。”

      谢旼侧眼瞧他,挽着一点微笑,语气却有些寡淡,“少帅太客气了,倒也不只是为了送你。”

      薛倾川低眸回望他,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虽然他和谢旼并肩下山,可谢旼身上的疏离感太强了,中间仿佛隔着一道透明玻璃,任谁也穿不过去。薛倾川移开视线,谢旼眼底也是凉的,对视时如同一眼望入冰封的湖面,又映出他的模样来。

      行至山下,已是暮色四合。

      薛倾川不说话,谢旼便主动开口,他说,“每年我来看望先生的时候,都会顺路到部队附近看少帅一眼。前几个月我还在想,若是少帅再不回来,这事就算了,也不是只有少帅一个人选。”

      这人说话怎么总带着刺,未免刻薄。薛倾川不看他,冷淡回答,“但我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是啊。”谢旼笑道,“祺帅挑了个好时机,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谢旼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对薛倾川比了个手势,说,“少帅请。”

      薛倾川没跟他客气,甚至不道谢,坐上了后座。

      谢旼替他关了车门,走到另一侧,也坐上来,拉了拉长衫,习惯性地别过鬓发,语气一转,调笑道,“我看着你盼了你五年,少帅就没有半点感动么?”

      “谢公子抬爱了。”薛倾川不吃这套,靠在后座上,摆出了一个相对放松的姿势。

      赵虹飞启动了汽车,谢旼这车不算是什么贵得吓人的牌子,却也不便宜,比薛家的车要好一些,他也不在车内熏香,薛倾川稍微开了一点窗。

      “少帅,”谢旼轻声开口,他垂眸望着自己交叠的手,那双手白而瘦,“少爷想给你一个营,你想要哪个?”

      薛倾川没有立刻回答,警惕问道:“做什么?”

      “不做什么。”谢旼侧头笑望着他,用眼神示意他放松,不必这么紧绷,“总不能直接让你做一军总督。”

      薛倾川方说:“步兵第五营。”他是从这个营里出来的,里面有他的兄弟,而顾北在第二营,他虽想要顾北,也不急在这一时。

      “好。”谢旼点了点头,说,“圻州起了时疫。”

      “什么?”薛倾川一惊,安城一点风声都没有,就像根本没有这回事。

      谢旼温和地望着他,解释道:“别慌,是假的。”

      薛倾川皱眉问:“假的?”

      “圻州挨着西北三省,齐成奚虽想要,但他养不起那么多人,加上隼山相隔,未派军驻守。圻州督办又两头糊弄,两年前闹过一回时疫,崔辅压着没报。而百姓等着公文通告,崔辅也没发,又不见什么动作,生生挨了过去。往后百姓不信省厅,却又害怕,民间隔三差五就要传一回谣言,这不是,时疫又起了。”谢旼的神色仍是宁静的,甚至还噙点笑,“但凡天灾疫病,需得政府发布文书,倘若狼来了喊得太多,真遇到点什么,就没人相信了。”

      薛倾川想问,两年前的事,怎么现在才翻出来,又想及官官相护,况且中原腹地本就乱,根本顾不过来。潼城与望中多匪帮,多次求助安城政府,他去年年底也被调去,二月才回,那便是另一回事了,他也就没有问出口。

      “谢公子想要我做什么?”薛倾川沉下目光,他不想在谢旼面前落下风。

      谢旼望着他的眼,两人视线相交,谢旼轻轻笑起来,模样无害极了,说,“就用这一个营,你我一同去圻州。”

      “这么自信?”薛倾川带了点讥笑神色。

      “你谢公子本事大着呢。”谢旼说得轻飘随意,视线在薛倾川眉眼间打了个转,薛倾川又忍不住盯着他的泪痣,直到谢旼转过头望着前方,就给他头发半遮住的侧脸。

      当天到家,薛倾川就见识了谢旼的本事。

      晚饭时,薛奉祺叫沈徊洲把当天的日报拿给他,翻开的那一版上登的是他在潼城平匪之事。

      那两省有大大小小数个匪帮,打家劫舍时看不对眼,面对官府镇压的军队时又相互通风,跑得比兔子快。薛倾川提了招安,有匪头想吃官粮,也有的不肯,有人为了做官,将他们通风报信的手段招了个七七八八。

      这事基本平定了下来,两省官匪对峙相耗已久,这几个月也没再出大事,但功劳没算给薛倾川,让人抢了。

      抢薛家少帅的功不是随意就能做成的,温徽就不想让他出头,只当没这回事。那个小排长升到了团,有兄弟鸣不平,薛倾川说算了,自己也压着这事,甚至没跟薛奉祺交代。

      薛奉祺只问他:“可有此事?”

      他点头道:“有是有,也没这么夸张。这也把我写得太惨了,温徽卖个可怜,说记者夸大其实,倒显得他遭人针对。也不知道这是倒向谁。”

      “夸张才能激起声音,谁都知道虚实参半的事,就要看他愿意信哪一半了。”薛奉祺盛了碗汤,瞥了薛倾川一眼,把碗递了过去。

      薛倾川双手接住汤碗,说,“我今日见着谢旼了。”薛奉祺不接话,他又道,“他想给我一个营。”

      “大军震主,”薛奉祺说,“梁涵早就想分温徽的兵权了,薛家是一杆好枪,也是一个好靶子。这是顺着梁涵的心意拉你,但做枪还是做靶,你步步都要谨慎。”

      “我明白。”薛倾川答着,忽然想起史定安那晚的话,梁涵的暗示很明白,这些年温徽仍不肯放权,他是舍不得,还是不能、不敢?

      眼下梁涵动不了他,周泽正、梁君白也顾忌着他,正是因为他死死握着安城军,整个城西大营都是他的。太多眼睛盯着温家,温徽不能妄动,而盯着他的人也不能。

      翌日一早,薛倾川便接了总统府的电话,梁涵叫他过去。

      温徽到得比他早,梁君白也在,只是不见谢旼。

      梁涵迟迟未到,等了片刻,杨初蒙也到了,梁涵这才过来,走进办公室,将手里的报纸和一封信摆在了桌上。

      众人都等着梁涵说话,梁涵缓缓坐下,摊开报纸,又展平了信,边读边叹气道:“昳华,你看看你下边的人办的都是些什么事?”

      温徽忙说,“是我疏忽了,我也没想到他们敢把主意打到少帅头上,才让少帅受了委屈。少帅也未曾提起,只要少帅开口,我岂会纵容这等事!”

      梁涵又抬头望着薛倾川,问:“倾川,受了委屈,怎么也不说?”

      “老爷子让我去营里学习历炼,嘱咐了不知多少遍收着少爷脾气,这点事我若忍不了,回了家要挨打的。”薛倾川说,“都是为国效力的兄弟,应是平事,而非起事,总督不吝指点,我心存感激,又怎么好给总督添麻烦。”

      “你能忍,可有人不愿忍。”梁涵捏起信纸,说,“有人把匿名信写到了总统府,要撤胡方坤的职,再升少帅的军职,你们怎么想?薛家少帅,确实该领个军衔军职。倾川长居西大营,就不是少帅了?督察处怎么也没个人提?”

      “是我们工作有漏,今日回去我定转告唐处。”杨初蒙垂首说,“少帅的职位不该低于胡方坤,胡方坤既是正团,少帅怎么说也得是正旅级了。”

      温徽尚未喊冤,梁涵直接给了他台阶,把他和部下割裂来算,他不能不识时务,连忙称是:“薛帅那是一军总督,少帅自然不能委屈,这军职总是不嫌高的,也算是为这事给少帅、薛家一个交待,配合不是。”

      梁涵点了点头,又问:“君白,你一直没说话,你怎么看?”

      “父亲,您昨日说这篇稿子背后水深,我怕是有人想要难为总督。”梁君白说,“此前压了巡防营的军晌,为的是督促有出身的少爷,此时为了少帅行特例,日后被人学会了喊委屈怎么办?父亲,少帅委屈,总督也委屈。胡方坤升到了团,少帅替了他的位置,才算是公平。”

      薛倾川谦逊地说:“少爷提点的是。大总统,温总督是前辈,我是晚辈,如今叫人用作攻击前辈的借口,是我们做晚辈的过错。何况我承蒙父亲、祖父荫蔽,经验能力都不足,若担不起重任,更是添乱。我连营都未带过,岂敢一越至团。”

      “你说的在理。”梁涵说,“你还年轻,多历练历练,若做得好,还能再升,像你父亲、祖父一样做一方总督,也不是没有希望。昳华,你回去好好查查,是谁欺上瞒下,出了结果,也跟老帅知会一声,表个态度。至于倾川的职位……你说你没带过营,今日之后便让你去带。君白,圻州一事,你去同少帅说,若办得漂亮,无论正团正旅,也让人听了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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