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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沈以诲调整了一下姿势,做好了听大哥长篇大论的准备。
      “我那是运气好,刚好那个时候,父亲在北平,他想管也回不来啊,家里只有母亲,再加上弟妹们和我在同一条战线,我们一起服个软,母亲心就软了。再说了,那时候,生米都已经煮成了熟饭,母亲想翻脸不认也没辙。还有,更重要的是,我虽然不学金融,继承不了父亲的衣钵,但我手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母亲心里虽然万分不愿意,但木已成舟,她也没辙。所以,母亲索性调整目标,放弃了我,转攻他们了。这就是我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你呢,再看看你,你有什么,没有一点优势。”
      “大哥,你还能有几个弟妹帮忙转移许伯母的火力,可我呢,我有什么,光秃秃一个人而已。”
      “所以啊,所以我说,咱们俩没有可比性。”
      “我有宁宁。”
      “谁说我们家要把宁宁给你了?”
      “大哥,想不认账,晚了。”
      “对上级没大没小。”大哥假装斥道。
      “我上级宽以待人。”沈以诲适时地拍马屁。
      看来,他和未来大舅哥的关系实在不错。

      沈以诲长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这么倒霉,想拉个垫背的都没人。”
      “沈叔叔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说,他要知道你来航校了,会是什么反应?”
      “打我一顿?”沈以诲有些心虚。
      “不,要真是打我一顿能解决问题的话,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宁愿挨顿揍,”沈以诲自问自答。
      “不,这不是打我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情,父亲会不会强制要求我退学呢?”
      “这是航校,不是普通学校,想什么呢你。”大哥直接怼回去。
      “你说,你从上亿蝌蚪大军中突围出来,得到幸运女神眷顾,九个月的孕育再加上这二十年的成长,才有了今天的你,你这条命多金贵,沈叔怎么会舍得让你这么糟蹋。”
      “大哥,听你这话,我怎么觉得像你不在航校似的?”沈以诲抱怨着。
      “我说了,我有弟妹托底呢,”大哥不露声色地得意着。
      现在,他好像终于发现弟弟妹妹的好处了。
      嗯,那平时是不是不应该欺负我们。
      “狂风暴雨,一定是狂风暴雨,”沈以诲自言自语。

      “诶,大哥,有了,要不这样吧,你就以队长的身份和父亲谈,不看僧面看佛面嘛,还有许伯伯的脸面,我就不信他还会不给你这个面子。”
      沈以诲想了好久,终于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得了吧你,你是想看着两个父亲把我揍一顿吗?我还想多活几年,多教些学员。”大哥绝对不会上当。这么光荣而艰巨的事情,还是留给沈以诲一个人吧。
      我们两家的关系,那种熟悉程度,沈叔真的可以毫不客气地把大哥揍一顿。
      “这就是你千想万想想出来的好主意?”大哥不禁以同情的目光看着一筹莫展的沈以诲。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反正,飞机,我是开定了,怎么都不会放弃的,除非死亡。”沈以诲斩钉截铁。
      “呸呸呸,别瞎说,”大哥马上反驳了他。他们飞行员,很忌讳说“死”字,因为,这个字,随时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沈以诲赔笑道。
      “不过,勇气可嘉,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大哥笑了笑。

      “好了,私事说完了,咱们来说公事。”
      大哥敛了敛神色,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沈以诲见势不对,虽然心里嘀咕着,这又是要来哪出?但还是很恭敬地起身,保持了立正姿势。
      “据民间人士反映,你私自驾机到学校,低空盘旋,骚扰女同学,此事是否属实?”
      哦,原来是这件事,这下,沈以诲算是彻底明白了大哥在说什么。
      没错,他是在学校上空低空盘旋来着,不过,这也不能算是私自架机,本来就是他们机群训练时经过的地方嘛。
      更何况,也谈不上骚扰,因为,他要看的女学生不是别人,正是队长你的妹妹呀。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自从沈以诲报考航校之后,他和我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一来是因为一个在杭州,一个在北京。二来,航校纪律比较严格,他不能随时外出,两个人的时间凑不到一起。
      这对于之前形影不离的我们来说,其实挺不习惯。
      那天,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之后,他终于有了长途驾机的资格。
      冬日的杭州,也有了几分寒意。
      按照训练计划,他们要进行远途飞行训练。
      出发前看了天气报告,非常适合飞行。
      此番训练,航线很清楚,杭州到北平。
      看到这个航线,沈以诲心动了。
      在那里,有他想见的人,有他日思夜想的人。

      一路畅通无阻,只是,当飞抵平北上空的时候才发现,前一天,北平下雪了,雪后的北平一片银装素裹。
      这片白雪的世界,很美,很美。
      这时,我刚刚下课,正和一群同学往自习室走。突然间,空中传来一阵“隆隆隆”的声音,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多看几眼。
      仰望天空,头顶是几架飞机,成一字型飞行。
      只是,当其他飞机渐渐远去的时候,其中一架显得很是留恋的样子,迟迟不肯离开,一直低空盘旋。
      胆小的女同学被这个场面吓得够呛,总觉得这架飞机随时会蹭着她们。
      不知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害怕,反而静静地站在那儿,就那样看着他,看着他抖着飞机翅膀,宛如空中的舞蹈。
      此时,我内心的澄澈和空中的轰鸣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终于,我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飞机驾驶舱里坐着的那个人,不是沈以诲又是谁呢?
      没错,就是他,机身上,1213那三个数字也告诉我,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只是,他,怎么突然飞过来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一动没动,就那样一直站在雪地里,静静地看着他。
      北平的冬天冷得出奇,刚上大学的时候,在杭州待惯的我,甚至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
      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我不由地裹了裹外面的衣服,系紧了围巾,可是依旧不起作用。
      雪后,微风,以及一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学生。

      空中的飞机突然调皮地抖了抖翅膀,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空中的人突然失控,吓得四处躲藏。
      可是,我知道,不会的,里面的人是沈以诲,我相信他的技术。
      然后,这个讨厌的人飞得更低了,低到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模样。
      我想,他应该也看到我了,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他朝我微微一笑。
      他笑得是那样的干净,还带着些温暖。
      然后,就如雄鹰振翅一般,沈以诲驾机窜上天空,刷的一下飞走了。

      沈以诲说过,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的场景。
      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学生,外面罩着大红色的风衣,雪白的围巾裹着,半长的头发顺滑地披在脑后。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清华园皑皑的雪地里,宛如一幅水墨画。
      红色和白色的对比,是那样浓烈。
      那个红衣胜火的女子在白雪的掩映下,显得更加明艳而炽热。
      然后,这个女子,朝她微笑。
      天地万物仿佛在那一刻瞬间静止。他看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孩,只有她。
      他也只能看得见她。
      除了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黯然失色。
      那天,初雪,红袍,万籁俱寂,独见心上人。
      也许,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正是这个女孩,正是这个已经深深刻在他脑海里的女子,支撑着他挨过了后来那战火纷飞的年代。
      后来,直到他死亡,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依旧是她。

      在飞行员中间,流传着一个广为人知的传说。
      据说,在他们最危急的时候,在他们濒死的那一刻,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会像过电影一般,脑海里会出现一幅画面,或者,出现一个人。
      这个人,可能是长辈,可能是爱人,可能是孩子,也可能是战友。总之,这个人已经深深地刻在他们脑海里,成了一个不需要刻意想起却从来不会忘记的符号。
      那是飞行员心底最真实的呼唤。
      当时,我不知道,原来,在沈以诲脑海最后的那个画面里,出现的那个人,会是我。
      可是,既然他那么爱我,又怎会狠心地丢下我,让我一个人在世上,如浮萍一般无依地活着,在这生命的长河中,只剩无尽的思念。
      和他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爱过,就是一生。
      可是,我爱的那个人,他,生于乱世,死于非命。
      说好了一起到白头的,他却先撒手离去。
      独留一个孤零零的我。
      如果有来生,我是否还愿意认识他,是否还会让他义无反顾地飞上蓝天。
      他走了,也带走了我所有的念想。
      从此,我的生活里,只有无尽的回忆,度此残生。
      原来,乱世里,爱情,太过卑微而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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