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宛如等待夏日的航帆（3） ...
-
「堂哥真好～」
「之前讲到哪里了？」
「你们三个人一起去海边玩。」
「嗯，次日就是钢琴比赛。」
——
年幼的男孩都对生活有一种膨胀的野望和盲目的钝感，认为一切尽在自己眼中，唯有眼见才是真实。初二的牧绅一还没有明白他和姐姐到底有何不同，出生前后相差的几分钟到底把他们变成了异质的人。
借住在神奈川的暑假让牧绅一彻底迷上了冲浪。
尽管父母并未说明允许他们借住的人家到底是什么身份，牧绅一已经在心底为他们贴上了大大的好人标签，如果他家有同龄男生，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NBA录像带送对方一盒。
——这是诸星生日才有的待遇。
牧真知子走进他房间的时候，他正在估算今天能在冲浪板上站立多长时间。比昨天能长一两秒吧？
长姐已经换好比赛的礼裙，纯黑的裙摆垂在膝盖，现出完整的小腿，金色的臂环和蜿蜒的藤蔓胸针闪闪发亮，像是海上粼粼的波光。
不由分说地，她关上房门坐在床上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他。
“呃……比赛加油？”
牧绅一端着黑白的马克杯，以为对方来问他要祝福。
姐姐仍然直勾勾盯着他。她平日里常是满不在乎的模样，此时古井无波的脸令牧绅一打心底不舒服。
真知子开口：“我……昨天早上的时候进去爸妈房间取钥匙，但是他们桌上的文件忘记收起来了。”
“……什么？”
牧绅一的笑意还没完全收起来，对方的话语一字不落地穿入他的耳孔：
“购房合同。”她指指地面，“这栋房子的。”
“——我们不是过来借住，我们是在住自己的新家。我们要搬家了。”
宛如划过一道尖利的银色闪电，牧绅一大脑一片空白，耳侧突然嗡嗡作响，昨晚打死的蚊子借尸还魂了一般在他耳畔阴魂不散。
他即刻沉下脸来，手里的马克杯高高扬起，青春期的自我伴随下坠的力道狠狠摔在地面，飞溅的碎片发出迸裂的巨大声响，终于令他的思维产生了一瞬的清明。
“开什么玩……”他吸入一口空气突然加大音量，“搬家？就这么突然就要搬家？明年，我给我的队友们说明年我们一定能拿到县大赛冠军，我现在搬走算什么？逃兵吗？”
真知子难得垂下眼神没有直视他，牧绅一怒极反笑。长期以来他对父母的积怨一瞬间找到了出口，肆无忌惮地奔流而出淹没了仅存的理智：
“平时整天整天不在家，现在连搬家的大事都独断不加商量？我还算不算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真知子犹豫地小声道：“……绅一，他们也有苦衷……”
阿牧冷笑一声又继续说：“苦衷？你现在站在他们一边了？也是，你一直没有参加学校社团，没有亲近的队友，你怎么能明白我现在有多难受！”
“……”
真知子两手交叠，拢在大腿上慢慢收紧。牧绅一的批驳依旧砸在她身上，仿佛雷雨过境毫不留情：
“你只要有钢琴到处都能比赛，可我的朋友们都在爱知啊！我们约好一起上爱和一起称霸全国一起——”
门外响起急促上楼的脚步声，牧绅一收起声音，而真知子立刻起身跪下捡拾地上的碎片。
几秒之后，门开了。
妈妈一脸惊慌地看着一地狼藉：“出什么事了？”诸星也站在后面，投来不知所措的目光。
真知子垂着头语气轻松地回答：“是我的错，我把绅一喜欢的新杯子打烂了。”
妈妈似是松了一口气：“唉，你们真是……碰坏了下次再买就是了，怎么吵起来了。”
“很对不起。”
“弟弟大度一点，帮姐姐收拾吧。还有姐姐，爸爸在楼下等你，送你去比赛之后我们还有事，赶快下去别让他等。”
“嗯。”
之后妈妈还向诸星道歉，说了“不好意思让你看见我家孩子吵成这样，吓到你了吧”之类的话。
家里人出了门，诸星蹲在他身边，帮他拾了几瓣后低声问：
“出什么事了？你们从不吵架的。”
听他发问，牧绅一扯开嘴笑了。
多么可笑，亲生父母对他们两人的了解，甚至不及自己的朋友。
——
“到底怎么回事。”诸星接球，站在三分线外并没有进攻的意思，“不回答就不陪你打了，你今天的模样恨不得生吃活人，我可不想触霉头。”
“是她的错。”
“……我知道90%的情况下这句话都没错但是，”诸星指节扫扫脸颊，“难得见你不护着她。”
“早上她进我房间就说我们要搬家，你让我怎么反应。”
诸星的嘴慢慢圆成o型，难以置信地回望他。
“都是她的错。”牧绅一抓起衣领拭去鼻尖的汗珠。
他讨厌姐姐。
“我也不太清楚情况，但是你们要搬家的话，不应该是她的错吧？”诸星小心翼翼地问。
讨厌她把搬家的消息透露给他。讨厌她在父母吵架的时候透过房门偷听。讨厌她什么都比自己知道得多一点、早一步。
“她说昨天早上在我爸妈房间看到了购房合同，但她今天才说。是她的错。”
讨厌她什么都埋在心里，不得已时才模模糊糊地告诉他。
诸星沉默，抱着篮球很认真地思考：“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啊？上午匆匆忙忙不一定说得清楚。要不你当面问问她？”
“问？现在怎么问？问了她愿意说？”
“我们去赛场找她不就好了。不说不让她走，那么多人的场合看她怎么办。”诸星将篮球高高抛起，盛夏蒸腾的风和漫溢的蝉鸣托着球体上升，上升。
其实是个好办法。阿牧暗忖。
众目睽睽之下饶是牧真知子也逃不掉他们的逼问。
“走。”
这一次，他一定会把事情彻彻底底问得一清二楚，再无隐情。
——
牧绅一至今也不知道应允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有些事一旦完成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人生就在一个个选择的节点分叉延伸，然后塑成现今的模样。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他并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现在如是，将来亦然。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宛如等待夏日的航帆（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