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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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霞峰峰头山路，有一棵常开不败的紫荆树。
每逢落花时节，总会铺满一地浅紫色的芬芳，飘摇在山风中，回旋轻舞。
这棵树活了太久，总是会承载一些别的记忆，至少在姜雾眼中，它很不一样。
无论是多年前她立在紫荆树下，静静端看院内烛火通明的曜阁，还是如今她撑着树身，忍不住喉头腥甜，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姜雾缓了口气，抬手抹去嘴边的血迹，她轻轻垂下眼，盖住眼底晦暗的苦涩。
陆归龄自出生起，就被天枢尊者收入门下。
十岁时的仙门大比，曾以炼气八层夺得了紫微尊者的注目。
彼时，姜雾尚满七岁，还是修仙界里身份低微的药童。若非紫微起了收徒的念头，偶然瞥见了灵根绝佳的她，她也不会脱离苦海，摇身一变为顶级宗门的继承人。
自此，拜仙师，入道门。
十年一次的仙门大比，陆归龄已是众星捧月的剑道之子，他剑挑烛日，引得天地变色，风雪兜头。
姜雾幼时孤苦，最厌漫漫风雪，当下怒发冲冠，火红色的混天绫电射而去，搅得群山颤动不休。
一十六招，剑尖凝着霜寒，停在她凌乱的鬓发。
陆归龄结丹那日，辰州北境天雷滚滚，十四州无人不知苍山境况，紫微尊者却坐在曜阁内，燃了一夜的长灯。
姜雾彼时就站在这株紫荆树下，静静看了片刻。
次年紫微尊者首徒，于银霞峰历二十四道天雷，丹成。她一跃成为榜首，成了十四州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结丹者。
“师父！”
姜雾回过神，意乱的眸色被匆匆掩住，她直起身，看着小跑奔来的人。
叶浣抿着唇角，紊乱的气息还没有平复，她捏紧了衣衫，又轻声唤了一句：“师父。”
姜雾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凭借本能摆着手道：“我无事，浣儿不必过于担心。你身上还有伤，赶紧回去调息吧。”
叶浣的手瞬间僵住。
“师父……我，”她突然有些惊惶，脸色也有些发白，一双清透的眼眸盯着姜雾。
姜雾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要紧的话。
糟糕，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小徒儿叫什么的。
“我，咳咳，你一手出神入化的濯琴术，世间罕有，除却那个精通乐理的商陵叶家大小姐，我还能再去猜谁呢？”
这话说得不似有假，叶浣素有乐道天才之称，小小年纪就已享誉十四仙州，可惜也正是出身名门世家的缘故，除了知晓她一身天赋卓绝以外，再多的消息竟也丝毫不能披露出来了。
而这商陵叶家，也是一个乍然响起名声的神秘家族，很少有人清楚他们具体的来历，不过大多有人猜测，他们或许是与巳州某一大宗门有关。
至于这个宗门……姜雾眨了眨眼，强制断掉了越飘越远的思绪。
她以前从来不会关注这些小道消息，能知悉叶浣的大名，和这么一点儿有用的身世信息，也全是仰赖她预警梦里给出的警示。
“不过，你怎么想着要入我九重仙门来了？”
这句话是迟来的责问。
叶浣垂低了头，心头那份惊疑逐渐消淡，“商陵的老师建议我出来走走……我年纪尚小，并不能领会许多高深的乐理。”
叶浣在年幼时被商陵的乐修教导了几年，这件事姜雾也曾是听说过的。
她了然似的点点头，长眉微扬，“说得对。乐修嘛，毕竟不同其他修士打打杀杀的，还是安静体验体验生活，才是正确的修行之道。”
说到这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姜雾破天荒的添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不过，我听说叶家的大小姐早早就有了婚约。这对象嘛——”
叶浣僵直了手，赶忙转身离去，落荒而逃的背影还不忘落下一句告退，“师父，我伤口有些疼，我先回去处理了。”
骗人。
九转紫金丹能医死人肉白骨，一个小小的剑伤，指不定早八百年就好全了。
四下没人，姜雾撇撇嘴，小声嘀咕：“不就是谢家那个嘛，有什么怕的，赶明儿我结了婴就把他给剁了。”
可惜等了三个月，等到到西北秘境将要大开时，姜雾还是结婴失败了。
三英樰林位于子州北侧，在仙州领域上，正是位处西北方。
这里曾是数月前走玄宗弟子消失的地方，三英樰林靠近天山，常年积雪不化，原本应是万木不生的萧条景色，只因生长着三英树，常有修仙界万年松之称，密林中仍是满目碧色。
西北角一侧聚满了人，这些人服饰各异，一群挨着一群，领头的几位左右互相打量着，却都没开口说话，时不时看着前方黄白衣饰的一行弟子。
站在最前方的正是九重仙门的大师兄秦嵘。
此刻他温和的面庞也有了几分慎重，不时询问着身后端着罗盘的弟子彭栾秋。
彭栾秋师从三长老，是九重仙门弟子里修为数一数二的符修。
秦嵘：“灵旋可还在凝聚？”
灵旋是由灵力聚成的一股旋涡，一般涌动越是凶猛，灵旋就越庞大。而三英樰林中的灵旋在数月前就已经形成了，约有三丈宽。
彭栾秋目色严肃，沉声道：“已经快要成形了。奉壹师叔若还不到，只怕到时境门一开，你我难以压制此处众人。”
秦嵘听完面色冷凝起来，境门一开什么后果，稍微一想便能知晓。
现在这里就他们几个弟子坐镇，肯定压不住这群各怀心思的老滑头。到时还未入秘境便发生暴动，追究起来也是失了九重仙门的体面。
身后弟子惊呼道：“是师叔！奉壹师叔过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不远处红色的灵光急速飞来，再近些，绯色的裙袂裹着冰蓝衣纱映入眼帘。
叶浣随姜雾飞下了混天绫，三长老也匆匆赶来。
此时此刻，叶浣的脑袋有些疼。
姜雾这段时间一直在吃玄机的丹药，以期强行提升修为结婴，哪知道功力不够又闭关失败，对着盂盆呕了几口血，就抓了把丹药固本培元。
这不，刚刚听到传回来的消息，马不停蹄的就匆忙赶了过来。
要不是她多了个心眼，算着时日就是这几天开境，只怕也赶不到姜雾离去的身影。
叶浣其实并不想姜雾参加这次的秘境试炼。
上辈子师祖紫微尊者，为搭救师父而生生燃魂，姜雾至死也在自责悔恨。
别人都说是姜雾天生命硬，孤鸾星现，克死自己的父母不说，还克死了她的恩师紫微，连带之后九重仙门也被降下天罚，落了个满门丧命的修道终途。
可叶浣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的师父，嘴硬心软，最是良善。秘境中为救她而误入死穴，被困其中近十年，是她……是她不辨是非善恶，强闯师祖闭关结界，告知了紫微实情。
也因此，紫微反噬之际为救姜雾，以命相博。
姜雾匆匆看了几眼那处已有几分轮廓的秘境之门，神色并不算好。
还差一点，还差最后一点她就臻至结丹大后期了，顺利下去的话，此次结婴应无大碍，可就是差这么一点！
彭栾秋将具体情况同三长老说了，秦嵘也捡着重点给姜雾说了说。
姜雾体内灵力充盈，只多日失血，面色有些苍白，衬得她眼窝中的那双琉璃目清亮逼人。
“一会儿秘境一开，浣儿和彭师侄即刻随我入境，其余人等听候三长老命令，随后入境与我们汇合。三师弟，你先去跟旁边那群人说说。”
这句三师弟，唤的是一旁还在吩咐彭栾秋定位抛锚的三长老，这位也是温吞性子，最是拿手的一门本事同他掌门师兄薛恒一样，惯爱和稀泥。
三长老向来知道姜雾的性子，又恳恳切切嘱咐了自己的徒弟几句，忙不迭往周围其他宗门游说。
彭栾秋蓄力指向罗盘，其上出现了不远处秘境之门的轮廓，只是不同现实，这个虚像上还浮现了一圈极大的旋涡，依稀可见流动。
姜雾把着罗盘，凝目看了一会儿，灵力涌动已经慢慢息止，按这个流速推算，还有一刻秘境之门就会完全显现出来。
高空铮鸣，剑声划过清风，破空而来，姜雾的脸色陡然沉住，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苍山的人来了。
剑光纷纷消散，苍山剑修一来，躁动的人群立刻静默，一时间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妄加造次。
姜雾气血一滞，差点捏碎彭栾秋手上的罗盘。
三长老抹了抹额上的虚汗，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就知道掌门师兄丢了个臭篓子给他。
领头的依旧是那个闻名天下的天之骄子玉虚真君，也是他家师姐怼了一把年纪的宿敌。
有此人坐镇，想来是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了，可师姐这脸色，又不像是能如此简单解决这件事的样子——
一句话不对，估计就是他们九重仙门跟苍山的先打起来了。
一想想能到那个时候，自觉拦不住姜雾的三长老只想现在就蹲下来，抱头痛哭。
陆归龄一眼就扫到了处于中心的红衣美人，随后视线微滑，又落在她捆在腰上的红绫。
软罗翻飞，如烟般缭缭绕绕，缠在她细腰上，纤纤婀娜，身姿艳逸。
他无端想起了昨夜山巅之上，冷月当空，天枢抚着袍角紫边，丝毫不在意气流狂乱的寒风。
天枢的模样有些慵懒，眉眼含了平日里从不会有的随意，他没有把顾青扰乱宗门风气一事放在心上，只是漫不经心的说着：“无碍，她本来也不是来练剑的。”
陆归龄磋磨了下指尖，移开了自己停留过久的视线。
看起来，她的脸色像是不大好，脸上没几分活蹦乱跳的红润，更多的则是一些疲色。
不过……这与他没甚关系，陆归龄懒懒搭下眉，抚平了褶皱的衣袖。
他心绪不宁，应该只是师尊近日太过反常。数日前，天枢曾去壬州无妄海修复动荡的结界，却在中途传讯予他，让他务必在仙门大比上带回一名叫顾青的修士。
可谁知道，这人一入苍山，就带坏了许多年轻弟子的风气，人心浮躁，就连近几日的课业也有些落下。
沉闷的风刮蹭在脸上，陆归龄平静着一张脸，没有半分波澜，只侧身吩咐着吕冯玉。
“守在境口，随时注意境门动向。”
吕冯玉一惊，斟酌询问道：“真君可是要亲入此境？”
话音刚落，吕冯玉就觉失言了。
同样站在陆归龄身边的白袍少年郎忍住没笑出声。
这不废话吗，没看到旁边那个元君也出山了？
陆归龄淡淡瞟了他一眼，少年郎立马自觉闭上了嘴，待人又垂着眼眸淡声吩咐时，谢长宁才抬起只手，擦了擦下巴，眯着眼往红衣美人身后看了看。
少女身着冰蓝色的素杉，裙摆之上遍布晶莹的雪精晶，此时阳光渗落叶隙，细碎的星芒渐次跳跃。
只一眼，谢长宁就又想起了那日道场上危机四伏的寒气，他搓了搓指尖，意图消退手臂上不自觉浮现的鸡皮疙瘩。
仙门大比后的第二日，《仙门录》就重新撰写了奉壹元君的首徒。
叶浣。
谢长宁舌尖咂摸着这个名字，来不及收回的目光落入少女抬起的黑眸中。
他突然想起来了，他娘五年前给他定了一门亲事，那姑娘似乎就出自商陵叶家。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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