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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破忧乐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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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轻纱缦舞’只不过是弄脏一点,又没坏又没破,清洗一下就可以。何况你也打过她了,用得着这么打她么,难不成道你想要她的命!”我义正严词地大声质问。一名粗衣婢女犹如一只受了惊吓的流浪小猫,蜷缩着身体躲在我的身后,不停地发抖。
“你算什么东西,本姑娘的事情也要你来管。李管事,李管事!”罗衣女子扯着喉咙大叫着。
李管事匆匆而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管事虽然掌管乐坊,但也怕得罪那些歌舞伎,平时也要忍让三分的。
“李管事,这些丫头现在要造反了,做错了事情不但不承认还赖在别人的身上,说她两句居然还顶嘴!我看是不教训不行了。”
“香红姑娘,不知您要怎么教训呢?”居然连事情的因果也没有问,李管事便附和着香红说。
“打板子!打板子记得住!”
“啊?打板子?”李管事一脸的难色,“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哼!”香红冷笑了一声,“哦,原来是让李管事为难了。”
“没有,没有。那……那就打五下板子吧?”
“啊?我没听错吧,五下板子?连蚊子都拍不死你说能长记性么?这些死丫头的皮可厚着呢!”
“十……二十……”李管事看看香红的脸色,不停地改口加数,“三十板子!”香红似乎对这个数字满意了,脸色好了些。
“还有她呢!”她瞟瞟我,眼里闪着凶光,阴阳怪气地说道,“居然敢帮着春儿说话顶嘴,要是你不好好教导一下,我看以后别的丫头贱婢可要有样学样了,那不是都要造反了啊?”
“一起罚,一起罚。”
“饶了我吧,香红姑娘,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春儿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抓着香红的衣裙,苦苦哀求着。
“还不去打!”香红一挑柳眉,提高了声音。
“快点拉下去打呀,没看见红姑娘发这么大的火么!”
听到李管事的呼喝,上前两个高大男子将我和春儿拖了出去。
跪在乐坊前的石板地上,行刑的人站在身旁,手里握着一尺长三寸宽的小板子。看样子也不像威力很强的东西,只是颜色黑黑的似乎透着丝丝寒气,我想象不出它打在身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转头看看春儿,她的脸色惨白,身体瘫软还在不停地发抖。
“啪——!”
宽宽的板子重重的打在背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我浑身一颤,倒吸了口凉气,觉得有点闷,火辣辣的痛感骤然从一点扩散到整个背部,就好像有汹火在烧,疼到心里。
春儿开始哭喊求饶,呼喊声凄惨揪心。我捏紧双拳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眼泪止不住地溢了出来,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冰冷僵硬的石板地上。
时间的脚步被牢牢冻结,每一刻仿佛如永恒般等不到尽头。
乐坊外来往的男仆女婢步履匆匆,没有人敢有丝毫的迟疑,冷漠地仿佛看不见这一切。石板间冒出的杂草被肆意践踏着,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无人理会。我终于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卑贱得就如杂草。
“姑娘?姑娘?”身体被轻轻推动,听到有人在喊我。我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模糊的视野立刻清晰起来。记忆中的春儿与眼前人完全重合到了一起,我一怔,原来当日的春儿就是今日的景春。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景春关切地问道。
“你认得她吗?”我正视着她问。
她连瞧都没向那里瞧上一眼,更没问我所指何人,便语气肯定地道出三个字:“不认得。”
我看看她,她的目光与我一接忙低下头去,我轻笑,缓缓道:“我认得她,她是破忧乐坊的头牌舞伎,赵,香,红。”
景春未答片语,依然低眉垂目,恭敬而立,宛若什么也没有听到。
初进破忧城时,我就被安排到了乐坊里,成为一个下等的候补乐师。破忧城几乎每晚都会有宴请,大大小小,隆重或是随意,但歌舞助兴,丝竹琴瑟却是少不了的,乐坊的工作自然是忙碌得很。我虽是候补乐师,不用每次上场,但也必须时刻候着,以防突发事件。那时的生活便日夜颠倒,从华灯初上直至日出东方。
乐坊是个很可怕的地方,表面的平静和谐,又怎么奈何其中的波涛汹涌。头牌歌舞伎一心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要打压其它人,二三等的则不择手段地拼了命地想往上爬。一双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看透了其中层层迭迭的厉害关系,想方设法拉拢各方人事,培养着各自的势力。利益驱动着无数贪婪的灵魂,刚才还是要斗得你死我活的敌人,一转眼便可成为最亲密无间的朋友。每一步都要细心经营,否则只要错了一点,都可能会沦为别人的踏脚石和牺牲品,再也翻不了身。
那时的我惶惶恐恐,战战兢兢地躲在角落,努力将自己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着这里所有的钩心斗角与尔虞我诈。不会阿谀奉承,也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愿牵涉其中,即使技艺再高也不可能出头,我一直认为最低等的候补乐师,自己会干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