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操纵》松灵儿

8、暴烈的黑马

　　傍晚雨后的晚霞，遮天盖地释放着浪漫的色调，将整个琥珀庄园的世界，湖泊，丛林，建筑，大门，秋千，花园，小路，都染成了艳玫粉色。

　　远远望去，霞光为这片现代风格的建筑，增添了一丝古典油画的怀旧复古味道。

　　草木的香气，混合着泥土悦人心脾的腥味，应和成一段安逸舒服的黄昏小调，大黑马踩在石板小路上面，溅起坑里的小水花，发出格外清脆的踢踏声。

　　这是利奥长时间在室内呆得烦闷了，便嘱咐老韩在室内好好守着小弋，而他则外出来骑马散心。

　　马蹄慢慢地跨在布满的青苔的石阶上，微微有些打滑。

　　在马身左右摇晃期间，利奥适时牵紧了缰绳，与此同时，却强迫着命令自己，放松下来两条腿。

　　毕竟，“黑森骑士” 它自己也不想狼狈地滑倒在花圃和灌木丛里。

　　这么中二的名字，自然是利奥起的。这匹马，从他13岁就开始陪伴他，到现在也有些年头了。

　　利奥坐在马上，抿了一口银壶里的清水，心思散乱地飘荡在密林深处。

　　他又清晰地记起了：小弋在他第一次骑它的时候，曾害怕地不行，也差点要了命。

　　“黑森骑士” 高大健硕，鬃毛蓬松，漂亮地倾泻在它高耸的脖颈后面，四肢修长优雅，体态健美非常，块块腱子肌肉掩藏在通身纯黑的毛色之下，在月光下也能闪耀发亮，散发出宛如黑珍珠或黑色丝绸般有着一层层光圈的光泽。

　　那时，利奥面带坏笑地把缰绳放进小弋手里，却站在旁边，故意不想好好教他怎么才能驾驭眼前这匹对彼此来说都陌生的高头黑马。

　　“利奥，我要怎么上马…….”

　　身穿一套骑马装的小弋，总算看上去不再像个穷酸青年了，可他一脸的彷徨，却依然诚实地表现着他总会窘迫的老样子。

　　利奥的恶趣味，就是欣赏着小弋每次在惊慌无措时，对他的求助和依赖。

　　“对，左脚踩在这里，手抓着鬃毛，一蹬就上去了。”

　　“它会不会痛啊，会不会突然移动…….” 小弋带着哭腔，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

　　能够将植物人的小弋养得面色红润，说明利奥并不是没办法有十足耐心的。

　　只是，他当时的确对小弋，果真是用心懒散，有心怠慢。

　　最后，小弋急得满头大汗，只能温柔地摸着“黑森骑士”的长马脸，看着它的眼睛，找寻着情感交流，嘴里碎碎念着，“…….黑森骑士，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希望你对我好一点哦。”

　　利奥站在一旁，看他实在是一筹莫展，总算着急了： “ 哎，弋哥你怎么这么笨呐……..” 说着，利奥推着他的屁股，就一把将纤瘦的小弋给掀了上去。

　　马儿吃了一惊，窜起蹄子，仰天一啸，就开始疯狂向前飞奔起来。

　　“千万要抱紧马脖子啊…….” 利奥站在原地，望着跑远而去的黑马的背影，放肆地大笑着，冲着马上惊恐的小弋叫喊道。

　　不知折腾了多久，一人一马的黑点，才又出现在了利奥的视线里。

　　小弋那次可是被吓丢了半条魂，等“黑森骑士” 上蹿下跳、野性释放地溜了一大圈回来后，小弋浑身的衣服，就像被人泼了一大桶水，全都被汗水给湿透了。

　　就连他的靴子里，也全是泡透的汗水，把那双白嫩的脚，泡得格外雪白了。

　　下马后，他魂不守舍地抱住利奥，颓然地说“黑森骑士”在路上，有多少次想要将他从背上甩下来。可正如利奥坚信不移的那样：他相信他，他打赌，相信柔韧坚毅的小弋，一定会像一块橡皮糖一样，死死地黏在马背上，说什么都不会被甩下来的。

　　“利奥，你下次一定要好好教我，行吗？”

　　“嗯，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呢，才不会丢下你的。” 利奥有口无心地安慰着，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

　　明明那样做，对爱人来说，是十分危险的，他不是不知道。

　　对于他们的爱情而言，纵使两人时时会冒着生死的危险，可利奥依然不管不顾，放任自流。

　　整天找寻这样一些潜在的致命危险，不仅不是利奥竭力避免的，还是他万分渴望的。

　　“我知道你会好好教我，你这次，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教就是了。” 虽然小弋委屈地快哭了，可他总是这样纵容利奥，从来都不用劳烦利奥绞尽脑汁地去解释。

　　小弋每每都习惯了，主动替自己的爱人，找着各种借口。

　　“黑森骑士”的脾气跟他的主人一样，高傲骄横、目中无人，它对于不会骑马的新人来说，自然是能欺负就欺负。

　　不过，就算那匹马，它都不会想到，那么一个外表看上去瘦弱不经风吹的男人，一场鏖战下来，却将自己给征服了。

　　在利奥看不见的地方，那匹暴烈的黑马，不是猛然前蹲下伏，就是跃起前蹄后仰，要么就是突然急停，或者骤然转弯，用尽了千万种方法，试图将他从背上摔下来。

　　可小弋凭信念，贴在马背上，也是使出了全身的狠劲儿。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死死地揪住马鬃和缰绳，全程将它紧紧地抱住，直至耗到它没了撒野的脾气为止。

　　所以，那头马，可不就是，利奥本人吗？

　　暴烈的心，终会被看似脆弱、却无比坚韧的柔情所驯服。但利奥，却一味地用暴烈，得寸进尺。

　　“利奥，我当时脑海里只有你说的那句话，所以我死命抱住马脖子，任它前仰后合，都没能将我从它背后癫下来。” 小弋不无自豪地说着这句话。

　　“我那时什么都不想，就担心自己被甩下来之后，会不会不慎被马蹄踩死，或者被撞断摔死………..我就怕，再也看不见你了, 所以就不要命地抱着马脖子。”

　　可就在他笑着说的时候，眼泪，却流到了利奥□□的锁骨上。

　　当晚，为了弥补受到惊吓的小弋，利奥用分外疯狂和火热的爱，淹没了他。

　　只因，小弋为了他，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小弋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死死地守住他们的爱情。

　　由于白天的激烈运动几乎耗尽了小弋的体力，所以他那晚，只能软瘫在床上，柔若无骨，矜持全丢，体态轻媚，腿酥腰韧，真正让让利奥体验到了什么叫做魂颠神倒，心醉骨碎。

　　那晚，深夜时分，利奥也曾醒过来，亲着怀里陷入安心熟睡的爱人，心绪被对半切开。

　　一方面，利奥干干脆脆地承认自己，真是个品质低劣、丑恶卑鄙的大恶人、大烂人。

　　而另一方面，他在脑海里承认自己是个大烂人的同时，却也充满了罪恶的、愧疚的莫名快感、力量感和满足感。

　　人都是这样，做了任何坏事，在那份震惊自责的后悔里，总隐藏着那么一份痛快和过瘾的酸爽。

　　即将入夜，幽林里返巢的鸟鸣只有三两下，蛙声则参差起来，使四周，分外宁静。

　　利奥在马背上痴痴地回忆着这段往事，壶中的清水也逐渐随着回忆的节奏失控，流灌进了他开了两个纽扣的衬衫衣领里。

　　那些点点滴滴，原本皆是他造下的错。

　　可他，更多的，只是怀念极了那段好时光，叹惋往日不再，哀伤物是人非。

　　小路慢慢地变成了眼前平直的大路，“黑森骑士”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一个劲儿地喷着马鼻，马蹄沉重，也有些无精打采。

　　利奥收起水壶，抬头看去。

　　“老韩，我回来了。”

　　露台上，老□□挪着步子，在给自己添茶，他转身时看见小主人回来了，就在高处喊道：“小少爷，我这就下去牵马……”

　　“好…….”

　　老韩身旁小弋的身影，亦出现在了粉橙色的霞光里，所以那个“好”字，就被利奥生生地咽了下去，无声掉落在了身旁的湖心里。

　　现在看见他，哪怕对方坐在那儿，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依然那么令人心动。

　　他一身白色的衣服，在红霞里弥漫着温暖的色泽，黑白分明的发色和五官，眺望上去，仿似在对着利奥笑。

　　利奥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要他，再次变得会嗔会笑。

　　他曾经跪在佛像前，拿了一柱香，磕头祈愿——

　　说他愿意付出一切，如果小弋能恢复过来，哪怕只是那种恐怖电影中木头玩偶一样的假笑，他都愿意。

　　“小弋，我骑黑马的样子，你还记得吗？快点，快点记起来好吗？”

　　利奥下马，朝他拼命地挥手，兴奋地高声叫着，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吞噬殆尽，消散在了深绿色的、无尽头的树林里。

　　他跑上前去，站在地上仰着头，自下而上仔细地瞧着他。

　　恍惚中，小弋的唇边，似乎又勾起了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