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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筝音相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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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笑眯眯地问着一屋子的凤子龙孙们:“若是借物咏志,诸子该当如何?”
三皇女伴读,许宰相之女,许顾怿,回答没带半点犹豫的:“盛世牡丹。”
太子南庭宣嫌弃地看了一眼许顾怿,缓缓吐出一个字的评语:“俗。”
“那太子言下之意是?”太傅笑眯眯地问道。
太子谦虚地笑了笑:“若要自比,濯清涟而不妖,自是那盛世白莲。”
太子伴读吴回第一个作势带头要喝起彩来。
宰相之女许顾怿只是轻轻巧巧随口吟咏了一句:“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
大家的心情就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吴回见没人附和他一起为太子爷的白莲品格叫好,便戳了戳身边的皇子伴读:“怎么了?鼓掌啊?!”
那个小伴读微微凉的眼神扫了一眼吴回,扫的吴回心惊不已。
“那么,谁是淤泥呢?”小伴读不高不低的声音,撕破了屋子里安静的表象——一场真正的风暴正在酝酿。
皇帝好不容易看完小山高的奏折,怜妃娘娘就温柔地为陛下捶起了肩膀。
“陛下,听说今天太子殿下拿盛世白莲自比呢!臣妾书读得少,但也特地学了几句长长文采呢!是那句濯什么而不妖,出...出...出什么来着的...”
皇帝的眼神冷了下来:“怜妃,你若真喜欢这首词,朕就封你为‘莲妃’吧。”
怜妃一时惊恐万分,自知失言急忙补救:“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朕乏了,爱妃你且退下吧。”
今天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太子的伴读狗腿地凑了上去:“太子殿下,您最近眼圈发青似有倦容,可虽说脸色略有青黑,不及往常光彩照人,却仍是风姿绰约,贵气逼人啊!”
南庭宣微微笑起来:“贵气逼人?我倒是想要天生和气,这样才好更平易近人些。”
吴回还来不及再狗腿几句,一阵清亮的古筝琴音已在风里清晰传来。
琴声悠悠,似从仙界而来。
吴回听的已是如痴如醉。
南庭宣初时也听得不禁暗暗赞叹一声好筝技,这样的手法,恐怕连国师也只能自愧弗如。
可听到后半段时,他的脸色还是变了变。
“拿焦柳来!”南庭宣吩咐说。
上古遗筝焦柳很快从东宫搬了过来。
南庭宣微微抚筝,随即弹奏起来,筝音高亢昂扬,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之势,与先前飘来的悠扬琴声如金玉相击,声势雷霆万钧,在场的人都如入沙场,一时不敢言语。
一曲毕。
对面飘来的柔和筝声先弱了下去,南庭宣便也收了手。
吴回已是听的惊呆了,仍是木在原地不能行动。
这也难怪,谁一生可以如此有幸,听到此等无双筝音相和?
等吴回终于可以嗫嚅着开口时,南庭宣早已甩开他十步开外。
南庭宣三步并作两步,拉开水榭帘幕,却只见到三皇女正端坐筝前,脸上似仍有未尽之意。
南庭宣眉宇微皱,弹筝之人虽对他出言不逊,但技艺高超,琴音至纯,显是心志至坚之人,他此番急急走来,就是想要与之结交一二。
可如何会是他的三皇妹羲和公主?
三皇妹的筝音袅袅,毁梁三日不绝,他实有领教。
更关键是...这筝,一弦未断。
弹筝之人心怀大气,实在与他志同道合,南庭宣不想错过认识这位世外高人的机会。
他佯作怒道:“羲和,是何人以筝相讽,嘲笑皇兄脸黑?”
三公主掩袖而笑:“皇兄哪里话,皇兄也以筝音相和,‘因为本宫不是肤浅的人’,如此说来,脸黑便算作是溢词,又如何能称得上是嘲笑呢?”
“哦?”南庭宣微挑眉峰,“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自然是许姐姐。”三皇女没甚心机地说道。
南庭宣笑道:“羲和,你且好好练古筝,我还有事。”
三皇女一时口快,脱口而出:“我知道我知道,皇兄被父皇请去茶叙了,现在赶着去御书房呢。所以皇兄这才会看起来脸黑的很,许姐姐都告诉我了呢。”
南庭宣的面色更阴沉了。
但他现在可没有心情和一群丫头计较,他急于知道,那个被羲和公主和许顾怿合起伙来打掩护的古筝圣手,那位让他心生向往的世外高人,究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如果可以,和这位国士隐居山林,又有何不可?”南庭宣苦笑,“我在想些什么呢?也许比起和这位乐师一起隐居山林,把筝师关在这座皇宫里,倒还更可行些。”
“小姐,还好我们跑得快!要不然,太子殿下指定会冲您发火呢!”宰相家的侍女绿柳抱着一把断了弦的筝,急匆匆跟在自家小姐身后。
许顾怿微微一笑,这一笑恰似芍药初绽,国色天香,清风徐来。
绿柳看自家小姐看得呆了。
“绿柳,你说的有一点不对。”许顾怿俏唇弯弯,星眸亮亮,“就是我们在,那位太子殿下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
绿柳歪着脑袋使劲理解小姐的话,为什么太子殿下会猜不到那么好听的筝声是小姐弹得呢?
“绿柳,走快一些,今日若是可以,我想赶在日落前出城一趟,找最好的修筝师傅补上弦。”
说到这里,许顾怿的神情还是微微有些闪烁。
这个南庭宣,还真是有两下子,竟能以筝音击断她的古筝的一根弦。
她自认掩饰的天衣无缝,但不知道南庭宣有没有听出她的古筝断了一弦。
自己实在太不小心,应该在走前将羲和的筝也弄断一根弦才对。
南庭宣的筝音,远比她想象的来的炉火纯青。
“李高人!我家小姐要来您这修弦!”绿柳大声地喊着。
可走出来迎接宰相千金的,并非白发苍苍的古筝大师李音,而是一位道骨仙资的年轻人。
“许姑娘,里面请。”白衣公子作出请入内的姿势。
见许顾怿不动,他轻轻一笑:“李前辈近日云游四海,后生夏侯不才,但得李前辈青眼,在此磨练筝技,也修习如何制筝补弦之法。许姑娘若信得过在下...”
这位公子本就生的唇红齿白,面若冠玉,此刻又彬彬有礼,做足礼数,更是翩翩君子,玉树芝兰。
许顾怿也不再推辞,她轻轻点头:“有劳了。”
夏侯的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许姑娘必然是懂筝之人。此筝确是一把难得的好筝。”
“是有缘得之。”
夏侯把琴翻了过来。
“许姑娘果然是惜筝之人,半点裂缝也无,此筝在姑娘手里,倒也是它的造化了。”
“夏侯公子言过了。”
绿柳在一旁不耐烦起来:“喂!我说你啊!到底会不会修筝啊!怎么老是磨磨唧唧和我们家小姐讲话,却老半天不动筝弦啊?”
听得这样的言语,夏侯也只是但笑不语。
许顾怿回头看了一眼绿柳,温声提醒:“绿柳,休得无礼。”
夏侯看着许顾怿的眼神就很热烈。
许顾怿仍是温声说话:“既然夏侯公子是李前辈青眼的后生才俊,自然会很快修好我的筝。”
夏侯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失落。
不出三两下,他就修好了筝。
绿柳接过筝,许顾怿言了声谢,便起身离开了。
夏侯眉睫低垂,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直到马车开走的轳轳车轮声响起,夏侯的心神仍是微微收紧。
窗边透进的光线在他脸上留下的阴影,一如他此刻阴晴不定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