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深海（重生）》山行兔

49、等待一场烟花

　　“你疯了是吧，疯了是吧，想一起死，你是不是傻了！”杜有良不可思议地看着谭伍，谭伍眼冒血丝，死死盯着杜有良，毫不怯懦。

　　谭伍是个相当迷信又懦弱的人，这也是许多人不看好他的原因，要不是孩子在上学，老婆又完全是个家庭主妇，他要是下岗了，家里的房贷车贷都不好说，再加上经济不景气，他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第二份工作，他也不会去戳伤一个病弱女人的心。

　　他是一个相信报应的人，郑娥死后他常常会睡不着，他害怕会有报应降临在自己身上，不久后报应确实发生了，他的孩子无故溺水死亡，没有凶手，他的妻子每天以泪洗面，情绪只能压抑在自己心里，在他打算带妻子出去散心的时候，妻子回娘家对他提出了离婚，一切有关于人生幸福的内容都离弃他了。

　　而杜有良依旧春风得意，依旧被命运眷顾，他怎么会甘心，但他依旧是懦弱不敢，杜有良每天从他身边来来去去，他却不敢放出内心的野兽，正面质问他。

　　污秽的东西暴露在天空之下，也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我没疯，但你也没有多少日子了，你等着吧。”

　　他本性仍然怯懦，只敢啐杜有良这么一句，但长久以来的痛苦，闷在胸口的那口气，没那么压抑了。

　　杜有良觉得天都变了，向来唯唯诺诺的谭伍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向来软弱的人，并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凶狠，但是一旦让他们抓住机会，他们会不顾一切，要对方不得超生。

　　“出了这个门，我就去警局自首，反正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查出来。”

　　谭伍说完扭头就走，杜有良哪咽得下这口气，冲上去就想揍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顿。

　　愤怒让他忽略了办公室外突然出现的嘈杂，以及来势汹汹的公安警察。

　　杜有良挥拳要打在谭伍脸上，谭伍脸上霎时一青，杜有良还想揍第二下，门被推开，在杜有良拳头来不及落下，先被人架住。

　　杜有良回头想看是谁，胳膊被人快速押解在桌子上，杜有良被桌子的棱角撞出一声闷哼，扭头对上一张警察证。

　　“不许动，警察。”

　　杜有良脸一青，迅速灰败下去。

　　“我自首，我自首。”谭伍乘机跳出来，“我什么都知道。”

　　闯进来的警察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个挥挥手，“都带走。”

　　在众目睽睽之下，杜有良再次被警察带走，无数幸灾乐祸，意味深长的目光蜂拥而至，杜有良感到绝望，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绝望了，他清醒地意识到，他逃不掉的，即使能逃掉，他所拥有的一切，从现在起，离他远去。

　　世界荒诞而有规律。

　　杜有良从很久之前就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他的权力日盛，追捧他的人如过江之鲤，他走在一条宽广平坦的路上，脚下软绵绵不踏实，心也飘飘然无所谓，时至今日，终于一脚踏空。

　　他答应黄忱逼死郑娥，是必定的，而这个必定，从他多年前与黄忱第一次合作就开始了。

　　大片的鹅毛雪在天空飘扬，坠落在地面的那一刻，像一个无力回天，尘埃落定的结局。

　　天气很冷，蒋云凡出门给林惊落买早餐，林惊落莫名其妙要跟上来，两个人并排走，身后落下两排并行的脚印，北风呼啸，蒋云凡蹙眉，低头问林惊落:“冷吗？”

　　林惊落小脸冻得红扑扑的，鼻尖一点红，又奶又软，蒋云凡问她，她抿唇点头。

　　“冷。”

　　蒋云凡心下微微叹气，本来想说，惊落怕冷为什么还要出来呢？又觉得林惊落不会高兴，伸手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按住林惊落的肩膀，温柔地把围巾一圈又一圈绕在林惊落的脖子上，扯出一点围巾盖住林惊落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大又亮的眼睛。

　　林惊落轻轻呵出一口气，弯了弯眉眼:“我想喝瘦肉粥，还有卤鸡蛋。”

　　蒋云凡勾了勾林惊落的鼻尖，噗嗤笑出来:“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此刻天地间大雪纷飞，静谧无声，颇有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现世毕竟只是现世。

　　早餐店的店员上下忙碌，大早上来吃早餐的人三三两两，蒋云凡和林惊落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对坐在餐桌前。

　　“我以后都不去学校了。”林惊落舀了一勺粥，大口吞下。

　　对面的蒋云凡同时说:“程海洋受理了我的案子。”

　　他们同时停下吃东西，林惊落抢话，笑了笑:“云凡，我以后都不想回学校了。”

　　“不是说只请假两周月吗？以后我供你上学，你要努努力，争取考个好大学。”

　　“我这辈子已经这样了，你可不能像我。”

　　蒋云凡无奈宠溺地揉揉林惊落的头，林惊落在杀黄忱的时候做了充足的准备，再加上段端答应给他们做伪证，以及侯马让朋友帮忙把杜有良所做所为公之于众。

　　所以蒋云凡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已经安全了，林惊落只是对申海中学充满排斥，所以不愿意去上学。

　　林惊落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林惊落想的是要不要还蒋云凡一个皆大欢喜。

　　现如今来看，一切都朝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在走，可是这样的未来对蒋云凡来说是不公平的，在某种角度来说，是极其残忍的。

　　她想和他一起，回到最起点，阻止不该发生的一切，迎来一个真正的完美结局，至于现阶段的羁绊，都已经不重要了。

　　林惊落还没有想好怎么和蒋云凡说这件事，蒋云凡以为林惊落只是短暂地闹一下情绪，于是把程海洋受理案件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程海洋见我第一面就问我，黄忱是不是我杀的，我说不是，他着急了，拿职业道德发誓，说我说清了他才能保我。”

　　“我说人不是我杀的，我找他，是为了，另一件事，就是宋之名帮忙报道，调查的那件事，程海洋二话不说就答应我了。”

　　“本来这件事的证据也多，他和宋之名两个人又是行业相关，联合起来调查，手中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打官司了。”

　　“大概过年前能开庭，到时候我坐原告席，你就在下面看着，程海洋说这官司十有八九会打赢，等结束了，叫上一些朋友，我们去吃个饭庆祝，除夕夜我带你去看烟花。”

　　“最近吧，我想了想，日子是长久的，我还是找赵叔，岳老板店里修车，等你考上大学了，你考到哪，我就搬到哪座城市生活。”

　　说到这，蒋云凡吃面的动作一顿，林惊落低下头，眼眶里蓄满眼泪，蒋云凡忙抽了张纸递给林惊落，手忙脚乱道:“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了。”

　　蒋云凡细细给林惊落擦拭眼泪，动作轻柔，怕弄疼她了，半哄道:“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又反应过来，皱了皱眉:“我本来想，等你上大学了，我们就再也不回来了，我一时忘了，这里还有你的母亲跟弟弟，要是你想回来，我会陪你的。”

　　这座城市，对于蒋云凡，对于林惊落，都不算美好，这份不美好不在于美好的城市，而在于，这座熟悉的城市，有故人留下的熟悉痕迹，一不留神，就会触景伤情，伤及心肺。

　　附近的人纷纷看过来，以为是小情侣吵架。

　　林惊落摇头，对着蒋云凡浅浅一笑，解释道:“我不在意他们，他们更不会在意我。

　　云凡，我和你想的差不多，等到我们稳定了，把你的父母跟蒋蓓也接走，我们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蒋云凡虚惊一场，好笑道:“你吓我呢，好了。”

　　“你没意见我们就这么计划着，有想法可以随时补充，你高兴最重要。”

　　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实意宠林惊落的，只有蒋云凡一个人，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填满蒋云凡心脏的，也只有林惊落一个人。

　　“嗯。”林惊落轻声答应，像许了一个一生一世的诺言。

　　林惊落的内心忽然摇摆起来，蒋云凡对她们未来的想象真的太美好了，这辈子是林惊落这破败的几辈子里，最美好的结局，可是她不想自己是那个自私自利的人，究竟要不要告诉蒋云凡呢？

　　知道真相的人痛苦，但有改过重来的机会，不知道真相的人，什么都没有。

　　林惊落清醒过来，她该给蒋云凡选择的机会，蒋云凡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机器，他已经无偿给了她太多，她不能恩将仇报。

　　她仍有私心，再等等吧，等到审判结果下来的那一天，等到聚集这辈子的有缘人一起吃一顿饭，等到除夕那天和蒋云凡看完一场烟花，等到她有幸和她喜欢的人跨年。

　　她还是个小女孩，她的愿望没有多宏大，但却最被期待和渴望。

　　也许新年来到那一刻，她和蒋云凡就要脱离这个世界了，但如果这些都实现的话，她会心甘情愿，特别满足地离开。

　　下辈子，她一定不多打扰这个少年，让他幸福美满地走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