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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尘难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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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父母跪了下去,哀求连连。她恳求他们不要送她进勾栏院。她说只要等张三状元归来,就有钱给阿弟买媳妇。父亲哼声连连,母亲含泪别脸。
她哭得脱力,被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拖入了一幢楼。神志清明后,她见到了冷着脸的老鸨。
老鸨说,从此刻起,所有的过去都不复存在,改名、换姓、认她为母,世上不再有那个天真单纯的女子。
她咬着唇,不肯称呼这个她打从心底瞧不起的人母亲。
老鸨不强求,只吩咐着她以后要做的事。
她惊醒一般,脸色惨白,她对老鸨说,她有才艺,还能学更多的才艺以揽客,但求不卖身。老鸨出乎她意料地一口答应,但她却在老鸨的冷眼里见到了怜悯。
可笑,她怎么需要这种人的怜悯?只要不卖身,只要在这风尘里保住清白,不用多久,张三就会抬轿将她接走。到时,她与老鸨,一天一地,这样的她,怎么需要“地”的怜悯?
老鸨对她没有吝啬,花高价请了先生教她才艺。琴棋书画歌舞媚态,每一样她都学得出色。
张三还没有消息传来,但她知道快了。那边殿试在即,楼内老鸨安排她露了脸。
宾客满庭,但她只需招呼几个自诩风雅的才子。
花名满天,很快,她替老鸨赚回了成本。
同时,科举结果也出来了,如她所料,张三中了状元。
她兴奋地回屋,梳髻描眉,楼下鼓乐声响,她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步向小轿。入轿前,她回头,老鸨脸上怜悯更甚,她却忽视得彻底。她以为,从此,她会平步青云。
到状元府时,府上喜乐声声,她却被抬入了侧门。陪行的丫鬟说,那是丞相女儿同状元爷的喜宴,两人金童玉女。她的心像火热上浇上冰水般,嗞嗞冒烟。夜晚,她独自呆在偏房,听着院落中的热闹。临近五更的时候,她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张三。
张三说娶亲非他本意,却无可奈何,张三说他此生最爱的仍是她。红烛下,她绽开最灿烂的笑。
她的庭院被安排了几个小厮丫鬟,但她却在这些人的眼里读到了蔑视。每天起早,她都要去给正房请安。正房态度和善,但每次会面回来,她都心情抑郁。态度和善又如何?她招待她的方式,只是修养良好的夫人招待低她几级的下人罢了。
府里的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冷,冷得她要发疯。她同张三诉苦,张三却道她无理取闹。
张三越来越忙,见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在丫鬟的交谈里听到了正房夫人怀孕的消息,听到了这对夫妻外出踏青的信息,听到了官员女眷集会的热闹,听到了家宴的趣事……他们谈得兴起,她想加入,却从来只能得到冷眼。她忽然开始怀念楼内那些姐妹的笑脸,怀念与才子畅谈时的舒畅。
她想起了老鸨的那丝怜悯,那丝让她觉得安慰的怜悯。
她主动去找张三,见到了他意外表情中藏着的冷淡。她说,写休书吧,她再也不想和他过了。他盯着她,一脸不可思议。
她最后还是回了偏房,因为他不肯写下一纸休书。
她郁郁呆在偏房里,独自憔悴。她病得人事不知,却无人理会。大概是命不该绝,她在昏沉了两天后恢复了神智。
她开始想着,要从这府里逃出去。
正房诞下了麟儿,满月时府里除了她这一块,热闹异常。她扮成了小厮,溜出了偏门。府外的天地,在她看来,突然亲切了好多。
她跑回去见父母,父母见到她时愣了一刻。她说了她的事,却被绑着送回了状元府。张三见到她时,竟是一脸陌生。她突然想起,一场病,早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
终于得了休书,淫、口多言、妒忌、恶疾,七出中占了四项,她看着却发自心底笑了起来。
她见了老鸨,老鸨认出了她,给了她安身之所,却要她尽快接客。
她去见楼里的姐妹,同她们玩笑,她挂了牌,去见那些原本厌弃非常的宾客。此时,她竟觉得活得舒适。
十年后,她做了老鸨。
她看着哭得脱力的女子,冷脸道,从此刻起,所有的过去都不复存在,改名、换姓、认她为母,世上不再有那个天真单纯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