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白马》许温柔

4、第 4 章

　　许淮书有个女朋友，好像认识也没多久，可唐晏云初次听人谈论到这件事的时候，两人似乎就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设计院里的诸位同仁举止有度，自然不是在路口没边儿闲聊的退休老头，会破例说起这两个年轻人的婚恋私事，完全是因为女方是锦绣集团老板家的女儿滕雪兰。

　　锦绣集团起家裕城，扎根裕城，放在全国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此地绝对举足轻重。自从挂牌上市之后，集团产业逐渐向周围地区辐射，仅去年一年，附近至少有四块楼盘剪彩动工，实力可见一斑。
　　集团一部分资本用于新兴项目投资，由专业的管理机构负责运作，锦绣内部为此成立了风险监督部门，在工程规划和排废、环评方面与设计院往来密切。

　　锦绣老板膝下数个儿子，只有滕雪兰这么一个小女儿。

　　可能他生前面几个时还要考虑继承家业的问题，把儿子们锻炼打磨一番，可生到最后，这个姗姗来迟的公主显然已是千金之躯，众星拱月。就算入世工作，她也根本不需要下到基层，更不可能钻到地底下考察，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的王八蛋把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互相介绍认识的。

　　据说许淮书不偏不倚，正正好符合滕雪兰心中完美王子的形象，初次见面便对他一见钟情。

　　唐晏云听得发笑——会不会用词？对许淮书“一见钟情”也能叫一见钟情吗？这顶多算是“人之常情”而已，有什么好说来说去的？
　　况且滕雪兰这边留学那边留学，学历五花八门堆了一堆，留来留去，看完整个地球，最后一回老家，看上了个小工程师，真是活活笑死人了。

　　冷笑完，唐晏云嗤之以鼻，替她爹骂她无情无义：明明含着金汤匙出生，不好好饮水思源为锦绣集团搞点商业联姻什么的，帮她爹做大做强，偏要跑出来鱼肉百姓，禽兽。

　　骂了一通，唐晏云庆幸自己房子没买在滕家楼盘上助纣为虐，痛痛快快地吹了会儿冷气。

　　吹了许久，他忽然想：这禽兽也不是人人能当。

　　滕雪兰确有过人之处，两人确立关系的那天，她真金白银地给中介人拨了一笔投资。也有人说是下了一笔订单？总之，不管用于什么，反正数目不小。
　　钱当然不会送到许淮书手里，可消息一传开，在众人心中还是有了一种“明媒正娶”之“明媒”的感觉。

　　滕雪兰那么郑重其事地和他交往，不惜放弃女性的矜持，也要将两人的名字拴在一起，不遗余力地斩断了设计院内外狂蜂浪蝶的念头。

　　唐晏云边骂边想，这个滕雪兰……还挺好的。

　　人们对此津津乐道，有人提到许淮书浪漫得超乎想象——要知道，裕城就在皇城脚下，很有些烧钱的花样，而许淮书节日送花、约会毫不手软，无疑对得起滕雪兰的情义。
　　听过几回之后，唐晏云渐渐发现，除了流动值班的保洁外，他也许是整个设计院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他之所以后知后觉，大约是因为许淮书谈得无声无息，从未因恋爱而耽误任何工作，若是他有要事在身，即便滕雪兰邀约，他也会冷静推辞。

　　唐晏云暗暗诧异，一是他没发现许淮书这么有钱，二是他觉得许淮书很有章法。
　　既进退有度又会欲擒故纵，若即若离的，哪个女人能受得了？
　　可他刚上大学就认识许淮书了，印象中没见他交过女朋友，他这都是哪里学来的邪门武功？

　　唐晏云再像超人也不是真的超人，醉酒又折腾了半宿，第二天难免无精打采。午休时间快过了，他依然提不起精神，不得不拆了两包咖啡。
　　同事给了他一盒牛奶，他拿到茶水间加热，微波炉嗡嗡的噪音一停，他隐约听见走廊上有人说话。

　　许淮书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无奈：“太多了，就挑一套吧。”

　　“那，这套你觉得怎么样？”亲昵的女声无疑是滕雪兰，“我最喜欢这件暗纹的，你穿肯定好看。”

　　隔着一道门，唐晏云想起昨晚许淮书的模样——这家伙半夜三更精心打扮地出现在治安队，说不定就是刚从花前月下过来的。
　　唐晏云从没正式见过滕雪兰，也不知道她多大年纪，但“小女儿”不代表“女儿小”，听声音，她大概不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他好奇地拉开门。

　　许淮书手里抱着一只防尘袋，里面大约是套西装。他拉开拉链看了看，道：“这套也退了吧。”

　　“也退掉？”滕雪兰意外道，“既然也要退掉，为什么你还要我挑？”

　　许淮书说：“我没送过你这么贵的礼物，不能收你的。”

　　“我又没要你送！”滕雪兰的大小姐脾气上来，把怀里的另几件衣服往他身上一丢，转头就走。

　　她笃笃笃走出去了六七步，许淮书身高超过一米八五，只迈两步就追了上去，把衣服搭在路边的桌子上，伸手一拉——追的过程中，许淮书意识到旁边有人，抬眼向茶水间方向一看，显然发现了唐晏云。

　　他迅速使了个眼色，可唐晏云装傻，抬手摸摸身边绿植的大树叶，还一歪头把鼻子贴上去闻味儿，就是不走。

　　滕雪兰穿着细高跟鞋，重心怎么可能稳得过许淮书？她被拉了一把，飘扬的裙摆像一块风中的丝绸，旋转了至少两百七十度，被许淮书不由分说地拽了回来，双手扶腰揽住。

　　“衣服的牌子和编号我已经记下来了，”许淮书心平气和地说，“等下了班，我去买一套一模一样的。”

　　“那多麻烦。”滕雪兰仍没好气，可被许淮书一抱，脾气也不是那么坚决了，还有些撒娇，“不想让我送你，你直接把钱打给我吧，就当我卖你好了！”

　　“这样不太好，你帮我挑衣服也费心了。”许淮书道，“要不这样，我把钱转给你。可我还是欠你的，我得送你点儿什么才行。”

　　真无聊啊。
　　唐晏云翻了个白眼——什么送你的送我的？怎么他们这个恋爱谈得这么一清二楚的？

　　滕雪兰却不这么想，语气轻快道：“好啊，那下班见？”

　　“好。”许淮书一手揽着她贴向自己，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吻了上去。
　　二人接吻时，许淮书抬眼看茶水间，见唐晏云还没走，瞪了他一眼。

　　唐晏云假装没接到他的冷眼，依然大大方方地倚着门框，直视两人。
　　接个吻而已，他早在排话剧时连许淮书结婚的场面都见过几十遍了，滕雪兰在他眼里就像一个花俏的背景板，和大树、房屋、石头没什么区别。他只看到许淮书吻得很辛苦，又要低头，又要弯腰。

　　打从抱上之后，滕雪兰的手就没从许淮书身上离开过。两人又腻歪了至少五分钟，她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走时一步三回头，堂堂大小姐，一副娇嗔小女人姿态。

　　目送滕雪兰离开，许淮书没回办公区，而是径直对着唐晏云朝茶水间走了过来，沉声道：“好看吗？”

　　唐晏云由衷地点头，说：“好看。”

　　许淮书瞥了一眼他手里端的杯子，说：“一杯咖啡十几分钟了还没喝完，你是吞咽有困难？”

　　“不好意思，我以为我在看偶像剧，看得太过专注，忘了喝了。”其实看完刚才一幕，唐晏云已不怎么需要咖啡了，他端起不是滋味的酸水抿了一口，学道，“‘你帮我挑衣服也费心了，我得送你点儿什么才行’——真精彩啊。”

　　“过奖。”许淮书侧身和他擦肩而过，忽然脚步一顿，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低声道，“仔细想一想，还是没有在马桶盖上共度春宵精彩。听说你‘男朋友’放出来了，怎么，没联系你，找你再续前缘？”

　　“联系了，说多谢你。”唐晏云敲敲胳膊里夹着的速溶咖啡纸盒，随口一问，“可以请你喝个咖啡吗？”

　　“不必了。”许淮书笑笑，“你听那么久没听到？我晚上有约会，不加班。”

　　唐晏云心底嗤了一声：“那你还不赶紧回去干活？在这磨蹭什么？”

　　许淮书两手空空，不像接水，也不像特地来找他谈话的样子。唐晏云灵光一闪，意识到他可能是来茶水间避一避的，于是低头看看许淮书的裤子。

　　“哦——”唐晏云盯着许淮书裤子中间，拖着长腔，坏笑着朝他走去，“嘿嘿。”

　　“昨天我可以当你是喝多了酒，今天你总没喝多吧。”刚和滕雪兰缠绵热吻过的许淮书对他一副拒人千里的冷脸，警告他，“别过来，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