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恋》风*一

40、第 40 章

　　（四十）

　　春天来的时候，某个差点消失在人们记忆中的人，回来了。
　　但三井知道，谁都有可能忘记他，然而有一个人，就算是到死的那一刻，也会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底。也许是因为太深刻了，反而便显得轻忽了；也许是太铭记了，所以反而想要忘记。我们有时候想要忘记一个人，或许只是不希望那个人忘记自己。因为缘分往往比较短，相思于是就显得特别冗长和无望。然而在相思的尽头究竟是时光过后终于修成正果的忘却和尘封，还是无怨无悔的执着着守侯，就不得而知了。总归是如人饮水，非要等到一切都到了尽头，尝尽了个中的苦楚与甜蜜，才会明了的答案。而真的明了时，反而会只是淡淡地一笑，真应了佛祖那一句：“不可说。”
　　说不得，说不出。也是再无说的必要。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心情，铁男在某个清晨关了他那经营好多年的酒吧门，看到那个靠在墙边，冲他疲倦地勾起嘴角，却露出让他晕眩笑容的男子时，刹那间都体会到了。
　　铁男看着那个人，依旧是顶着极短的发，眉目紧而细致，下巴凛冽，嘴唇薄如一线，却会忽然地冲你笑开来，那一瞬间，便像是融化开的春水，艳丽得不得了。他修长的身躯靠在墙边，看起来有些疲惫，就像很多年前的很多个夜晚一样，这样靠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的到来。
　　铁男纂住手中的钥匙，那些尖利的齿轮几乎陷进他的肉里，他却恍如未觉，只是做着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但出口的几个字却早已有些哽咽：“……朔？你回来了。”
　　名为朔的男子离了墙站直，冲他点点头，回答：“是啊，我回来了。”然后飞快地奔到他身边，亮着眼睛看着这个曾经被他抛下的昔日恋人。
　　“铁男，我回来了。不再离开。铁男。”他望着他，笑着说，他不再离开。
　　“铁男，抱抱我。”他仰起脸，岁月和流浪的经历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他的神情一如当年孤单绝望的少年。“铁男，我有些倦了，抱抱我吧。”他说。
　　铁男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伸出手臂拥抱住面前的这个男人。毕竟，这是他等待了很久，想念了很久，不管他做什么，都依然无怨无悔爱着的男人。
　　他抱着他，感觉到那个人用脸轻轻磨蹭着自己粗糙的脸颊，这个小动作，一如当年，铁男的心慢慢地又开始像从前一样变得柔软。
　　三井朔，你终于回来了。
　　他抱着他，仿佛这些年的时光就可以这样一笔勾销，他们还是相爱的恋人，朔不曾离开和走远，自己的心也没有破裂过。就只要这样抱着他，那些过去了的岁月，都可以不算，他们可以从头再来一遍，再好好相守，再好好爱一遍。
　　可是，真的可以吗？
　　铁男忽然觉得自己的腹部一阵刺痛，让沉浸在美好想望中的他猛得惊醒过来。他看到三井朔退出自己的怀抱，冷静地站在他面前，手上握着一把刀，而那把刀上沾着的应该是自己的血。
　　他看着那个人，忽然有种陌生的冷意。
　　三井朔看着那高大的身躯慢慢倒下，他眼中因为见到自己的喜悦也慢慢地消退，他只是望着自己，没有愤怒，也没有热度。甚至没有疑惑。
　　我终于要失去你了么，铁男。
　　三井朔不忍再看，于是掉头走了。
　　春日清早的阳光将大地照得暖洋洋地，铁男倒在血中，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是那种爽朗的大笑，却让听到的人一阵心酸。“哈哈哈哈！”
　　三井朔隐约听见身后响起的大笑声，闭了闭眼睛，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