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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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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隆这个惹是生非的!”
丸都城城主,加隆的孪生哥哥看完米罗的飞鸽传书后火冒三丈:
“无故溜走不说,还跑去给别人添乱!”
“领主莫气,”
头发花白,满面沧桑的老人问:
“少主有消息了?这信是谁送来的?”
和加隆容貌如出一辙的男人弹弹手里的信,回道:
“牧野,上洛城,米罗送来的。”
“牧野?米罗?”
老者面色疑虑起来:
“听说那个米罗可是哈迪斯的心腹爱将,如何不知这是个圈套?”
撒加用鼻子重重一哼,把信甩给老者:
“童虎长老,你自己看!”
老者接过信飞速浏览一遍,面部表情僵住了,又读了一遍,抚须而笑:
“这倒像是加隆少主的所作所为……”
撒加头痛不已的撑住额头,气道:
“所作所为?他不好好给我在丸都城呆着,跑到人家那里去卖什么包子!还惹出那么大的乱子!”
“大哥,出什么事了?”
屋内走进一人,年纪和撒加相仿,褐色的短发朝气蓬勃的张扬着。撒加静了静,告诉来人:
“艾俄洛斯,加隆有消息了。”
来人明朗的咧嘴一笑,说:
“那不是好消息么?大哥为何要愁眉苦脸?”
撒加刚一张嘴想解释,头又开始疼,只得长话短说:
“先别管那个,让艾欧里亚和修罗连夜出发,到牧野上洛城把加隆给我找回来,他不肯回来就打晕了抬回来!”
“上洛城?”
艾俄洛斯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长者,担忧道:
“大哥,牧野的哈迪斯一直对我们苏勒原虎视眈眈,前段时间不但击破了西南诸国的联军,现在更是派人去威慑那些地方,青州的史昂早在观津口会战的时候就表明了立场,这样一来,哈迪斯自然会想将整片苏勒原收为囊中之物。隆少主在上洛城,会不会是……”
“你多虑了,”
童虎长老走过来拍拍艾俄洛斯,替撒加答:
“隆少主并没被抓为人质,这封信还是上洛城的米罗寄来的。”
“米罗?”
艾俄洛斯琥珀色的眼睛一惊,问:
“就是那个传言中的哈迪斯的智囊?那这岂不很有可能是他们的一个诡计?”
“艾俄洛斯你想得太多了,”
撒加揉着太阳穴不耐烦道:
“你还看不出来么,就算哈迪斯想要苏勒原,但也不是现在,否则,抓住加隆直接把他的首级送回丸都不是更能恐吓我们。”
“这……”
艾俄洛斯接不上话,又望向童虎长老,长者安慰他:
“比起和哈迪斯对战,把隆少主安全带回丸都不是更重要么?”
“是!我明白了!”
艾俄洛斯向撒加点点头,说:
“我让艾欧里亚收拾收拾就出发。”
“唉……”
撒加长叹一声,眉头拧成一道道山丘沟壑。待艾俄洛斯走出屋子,童虎长老才由衷的赞赏:
“这个叫米罗的,当真不简单……”
“我亦有同感。”
撒加松了松紧皱的眉毛:
“于此形势微妙的时刻,明知加隆的底细却不滥用手段,不伤及无辜……真想亲眼见见呢,米罗……”
“是啊……”
童虎长老将信又读了一遍,接着撒加的话说:
“如果领主身边有这样的人,重振我苏勒原雄威的日子就不远了吧。”
撒加没应声,心里却对见米罗一面暗生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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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的午后,米罗百无聊赖的坐在房檐下看书,风铃时不时响起悦耳的声音,风却也是热的,让人很是难耐。
“米罗大人,喝茶吧。”
费依双手递过一杯草绿色的液体,米罗挑挑眉,问:
“这是什么?”
费依把茶往米罗手里一塞,说:
“薄荷茶啊,我特意调来给你解暑的。”
“哦——”
米罗怪腔怪调的拉长声,尝了一小口,眼睛一亮,夸道:
“真不赖啊!”
费依得意的笑起来,米罗拖着腮帮子苦恼的埋怨:
“以前可以出门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现在被禁足了才知道……好痛苦……”
费依看米罗那副样子吃吃笑道:
“米罗大人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
米罗喝着薄荷茶,鼻尖渗出细密的汗。费依清清嗓子,摇头晃脑的报告:
“那个害你禁足的加隆已经被人绑走了。”
“啊?!”
米罗咣当放下茶碗,质问:
“什么人干的?”
费依嘴巴一撅,振振有词:
“据我手下的探子调查,一个是丸都城城主军师的弟弟,一个是城主的近卫军大将军。”
“这么快……”
米罗估算着自己寄出那封告密信的日子,费依脸色有发青的趋势,低声说:
“能不快么,那个挨千刀的加隆还在卖包子,连问路都省了!”
米罗听完却不知怎么惆怅起来,抬头望向晴朗万里无云的天空叹气。
“米罗大人,费依说错话了么?”
“不,没有。”
米罗安抚双手揪紧衣摆的忍卫,想了想,轻声道:
“只是想起我以前,也像那个加隆一样,无拘无束,别说卖包子,哪怕是和面做包子我都会毫无顾忌的干……”
米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光影斑驳的投在掌心,忽明忽暗。费依咬了咬嘴唇,小声问:
“那……米罗大人,你更喜欢那样的生活了?”
米罗面朝太阳闭上眼睛,赤红色的一片。
“是的,费依,”
米罗没有睁开眼睛,卷曲的睫毛折射出太阳的七种光彩:
“在我遇到主公之前。”
费依原本有些憋闷的心情一扫而光。
“米罗大人?”
米罗缓缓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刺目的阳光让他本能的侧过头,别院的景致映入眼帘。
“在我遇到主公之前,”
米罗的声音少有的飘渺:
“我一度觉得那样的日子是无可比拟的,没有人能夺走我的自由,我既不属于天,也不属于地,我只是我。但是……”
米罗顿了一会儿,费依没敢出声,怕打断了米罗。
“到了虞阙宫之后,我却自己选择了留下……”
“啊?”
费依蹭到米罗身边,奇怪道:
“我一直以为是主公要求米罗大人留下的。”
“不,不是的,”
米罗荡漾开如沐春风的笑意,捧起费依调制的那杯薄荷茶,幽幽的说:
“我可以选择离开,只是那个时候突然觉得……”
费依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米罗冷不丁伸手指弹了下费依的额头:
“看你那是什么样子。”
费依性急得开口直问:
“你突然觉得什么啊?”
米罗却搪塞过去:
“没,没什么。”
有些事情,不必说的太透彻,或者可以说,米罗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悸动,就连哈迪斯也不能。
米罗好容易解除禁足的时候,奥路菲将军也带着赫赫功勋回到上洛城。西南五国——九原,颖川,月支道,安邑,美稷,悉数降于牧野,这让众臣都对奥路菲刮目相看。庆功宴席上,米罗还是老样子,趁大家不注意自己的时候溜回别院。其实按照习俗,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哈迪斯从没追究过米罗擅自离席,米罗也就能一次次心安理得的提前退场。
“不习惯酒宴么?”
哈迪斯对米罗的行踪了如指掌,尾随着他一同来到别院。米罗轻轻摇头,说到:
“臣下并非不喜欢酒宴,只是不喜欢看到酒宴要结束时的残羹冷炙。”
哈迪斯微讶,低声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由。”
米罗欠身施礼。哈迪斯等了一会儿,见米罗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才开口道:
“如今西南已定,是时候拿下北方了。”
米罗正襟危坐,没有应和。哈迪斯有些意外,问:
“米罗,你对北方有什么看法?”
“主公,”
米罗委婉的反对到:
“现在牧野更需要的是养精蓄锐,请主公不要轻易出战。”
哈迪斯眯起眼睛,浓郁的湖水绿色仿佛要滴出来。
“米罗,我要拿下北方有何不妥?”
“主公,”
米罗盯着哈迪斯的眼睛说:
“北方苏勒原,一年中有八个月是冰封的冻土,虽然上洛城气候炎热,但此时的北方却已临近上冻的季节,若是现在征讨丸都城,只怕牧野的大军刚过去,那边就是冰天雪地了,我们的军兵又缺乏在寒冷天气下战斗的经验,所以臣下认为,现在和北方蛮族开战实属下下策。”
“哼。”
哈迪斯一甩衣袍转过身去:
“为什么你总是要针锋相对。”
米罗嘴唇动了动,还是先俯下身,才不卑不亢的说:
“臣下并无意顶撞主公,只是希望主公不要被一时的胜利蒙蔽了眼睛,征战北方苏勒原最合适的时间,是来年的春末夏初。”
哈迪斯静坐到了月上中天,才缓和了口气,问:
“米罗,你那天为什么会留下?”
米罗心里一惊,模棱两可的回答:
“主公想让臣下留下。”
“米罗,”
哈迪斯的面容冷峻,命令到:
“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臣……”
米罗踟蹰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
“臣下以为,能一统天下的,只有主公。”
“是么?”
哈迪斯这一不是问题的问话寒冷似冰,米罗只得将头埋得更低,双唇紧闭,怕再说出什么惹那个黑发男人不快的词语。别院里的两个人都刻意保持一种沉默,月亮向西移去,星光都有些模糊的时候,哈迪斯才平淡的说:
“去休息吧。”
然而米罗没有动,还是腰杆笔直的跪坐在石椅前。哈迪斯又提高了嗓音:
“去休息吧。”
“主公……”
米罗还是没有动,哈迪斯皱了下眉,站起来向米罗走去: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主公……”
米罗羞愧的望着哈迪斯吐出实情:
“跪的太久,腿麻了,动不了……”
哈迪斯前进的脚步滞了滞,再看米罗满头是汗的跪坐在那里,不禁轻笑出声,点点头,二话不说伸出双臂揽着米罗的腰把他抱在怀里。
“主公!”
米罗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用手去推哈迪斯,黑发男人低沉的嗓音威胁道:
“我要松手了。”
“啊……”
米罗迫于无奈,只好任由哈迪斯抱着,否则凭他现在麻木的双腿,若哈迪斯真松了手,自己怕是站都站不住。从别院回到米罗休息的房间并不算远,可米罗觉得这一路漫长的没有尽头,哈迪斯有力的臂膀传来温暖的热度,黑色的王袍上隐约飘来伽舍罗香的味道,这无不让米罗的心脏跳得紊乱。自我催眠得挨到哈迪斯将他轻放在卧榻上,米罗几乎是立刻扭头装睡过去,否则他无法直视那双透着温情与霸气的绿眸。忍了一会,听不到有任何动静了,米罗才偷偷睁开眼睛,费伊双手托腮趴在床沿看热闹。
“啊,米罗大人,是我是我,很失望吧?”
费伊捂嘴咯咯直笑,米罗气得照着费伊的脑袋给了一记爆栗。费伊配合的惨叫一声,说道:
“还是我来帮你揉揉腿吧,主公也真是的,都没注意让米罗大人跪了那么久。”
“嘶——”
米罗倒吸冷气,费依的手一按上大腿,先前的麻木就转化成了酸痛。
“唉……忍着点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费依嘴上这么说,手下还是放轻了力道,帮米罗按摩双腿。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星光淡去,米罗才带着一副倦容,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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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父王!”
年轻人扑在床前,握住老人的手。骨瘦如柴,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
“我儿……”
奄奄一息的老人拼命瞪圆了眼睛,却望不见身边的人,只是直视着天棚。
“我儿……报仇……”
“父王!”
年轻人冰蓝色的眼睛淌出热泪,央求道:
“父王不要死!”
“我儿……这等亡国之恨……”
老者面目狰狞起来,恨恨的絮叨:
“要报仇……”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老者的话,年轻人慌张的叫到:
“水!快拿水!”
仆役应声下去,老者止住咳嗽,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儿……牧野……哈迪斯……”
“父王……父王你不要再说了……”
年轻人抽泣着握紧老人干枯的手,像是流行划过天空,本是风中残烛的老者突然坐直身体,抓住年轻人的双肩最后说:
“要报仇!”
言罢,老者失去了一切支持之力,颓然的倒了下去,双目混浊,面色灰暗。
“父王——!不——!”
年轻人绝望的抱住老者的身体,逐渐降低的低温带走了他心里残存的侥幸。
“殿下……”
仆役们试着劝慰年轻人,然而他哭着哭着,突然间凶残的握拳咒道:
“哈迪斯,我要报仇!”
“殿下,”
有人好言相劝:
“放弃吧,这太不现实了,牧野的哈迪斯如日中天,他身边有个米罗更是如虎添翼,别说我们美稷,西南其他四个地方不是也都归顺于牧野。这是大势所趋啊!”
“怎么能……”
年轻人几乎将拳头攥出血,眼眶都要崩裂:
“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不管他是哈迪斯还是米罗,我都要他们血债血还!亡国之恨,岂有不报之理!”
“但是殿下啊,”
身边的人涕泪横流的劝道:
“就凭我们几个,要和牧野作对简直就是螳臂当车,殿下……殿下能有这份心,我们就知足了。”
年轻人却不服气,他狠命跺脚,然后唤道:
“冰河!”
“属下在。”
金发的少年蹦出来,向年轻人行礼。
“我们走!现在就出发去上洛城!”
“殿下!殿下不可啊!”
仆役和臣子们纷纷跪求道:
“殿下万万不可啊!”
“不许叫我殿下!”
年轻人发怒的咆哮着:
“从今天起,不准叫我殿下,我也不再叫加百列这个名字!”
“殿……”
有人习惯性的想叫,却被年轻人骇人的目光瞪了回去。
“我要报仇。”
年轻人面色铁青的吩咐:
“冰河,备马,我们走!”
“是!”
金发少年三跳两跳走了,年轻人转身跪向床边,重重一扣首,说:
“父王,孩儿去给您报仇了,请父王的在天之灵保佑孩儿。”
“……”
众人想叫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拦却没有勇气。年轻人冷冷的看了眼室内,嘱咐道:
“请你们厚葬了我父王。”
“是!”
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我等遵命。”
辞别了熟悉的人们,舍弃了本可安逸的生活,两匹白马一前一后踏破飞扬的尘土,直奔牧野上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