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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二十章(上) ...

  •   二十章

      一路昏昏沉沉,脚下每一步都踩不实,头脑一片空虚隐隐发疼,若不是戚瞧瞧在身旁相扶,我只怕我回不去了。
      走出大殿正门,戚瞧瞧突然定住了,我抬头无力看了一眼,脑中轰然炸开,胸口处猛然一阵绞痛,那心情是快渴死的人打翻了最后一杯水的绝望,我在想怎么不让我直接晕过去算了,他们,为何一个个都要逼我上绝路?为何?
      可事情到了眼前,却只能面对,我挺了挺脊背,移步过去了。
      将袖中手帕拿出,一言不发替他包扎伤口,七睿只是看我,脸色苍白神情木然。我只看了他一眼即再没勇气看他,光是地上那一团血迹,已觉触目惊心。心里不断在想,还好这口子不深,还好我没真正下的去狠手,还好我当时就算要伤他也是算计过的……一面乱七八糟想着,一面哆哆嗦嗦将伤口包扎了,一切弄完,我犹在强装镇定,我道,“随我回去,你这伤口需要上药。”
      七睿目光灼灼,“你在害怕?”
      我嘴硬道,“没有。”
      “你怕我死是不是?”
      我瞪他。
      七睿笑了一笑,“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随你,你想干嘛就干嘛。”
      “你不用说,我不会答应。”
      “我倒想知道你心肠是不是真的就那么硬,”七睿似笑非笑看住我,声音清冷,“今夜子时前,我在南苑悬崖边等你,子时过后,你就不用来了,日后有空去锦云代我给长辈们烧柱香就行。”他话说完即走,不留丝毫余地。
      我苦笑,我去,我一定去,我们一起死可好?

      回到阁中,慧慧吓了一跳,赶紧扶我在榻上躺下,又用热水搓了巾帕为我敷额头。
      “小姐,出什么事了,怎么一趟狩猎回来,浑身冰冷的,这可是六月天啊……不是二殿下受伤吗?不会你也伤着了吧?”她一面命人将月台门窗关了,一面过来细细查看我身上情况。
      我拉住她,摇头,“不是,我只是有点累,让我睡会。”
      慧慧看住我一晌,想了想说,“小姐,晚膳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摆摆手,慧慧仍不死心,“给做道羊肉鲜菇汤吧,补气补血的,我看小姐最近气色可差。”
      “你看着办吧,我没什么胃口。”我转了个方向,躺向床里。
      过了一会,听见关门的声音,想是慧慧领着一群人走了。这一会我才平躺着静下了心,此时脑海中全是七睿身影,阴沉晦暗的一双眼,盯得人胸口发疼,这疼痛时而泛起一股暖意,可更多的是绝望无助。
      我睁着双眼睛呆呆看住床顶,耳朵边一会是义父的声音,一会是七睿的声音。今夜究竟要不要去?我可能赌一把,赌他会不会真的为我去死?太可笑了。怎么我都是输,他若是不跳,我只怕又会不甘心又会觉得他不过是在用手段逼我,可是万一真的跳呢?事情走到这一地步,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良久后得出结论,他不会的,我所认识的七殿下,绝不是会为一个女人自杀的人,也不是一个会选择用死亡来逃避的人。那么,他确实只是在逼我,在看我心肠是不是真的就那么硬?

      夜里苍穹陡然生变,下午时分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已是黑云压城,大风刮得门窗哐哐作响,地上飞沙走石,天上电闪雷鸣,一时只差暴雨落下。
      我觉得不对劲,也不知是因晚膳时硬被慧慧逼着喝了两大碗汤的缘故还是别的,就是难受。一道闪电狂厉地掀到眼前,我一惊,只看见不远处殿宇被劈开起了火,又恍惚看见空中有什么东西闪过。
      不再多想,走到月台上,见黑云之中有道身影在其间穿梭,定睛一看,好像是神龙小螭。
      小螭怎来了?难道青宁那边出了什么事?
      再顾不得其他,我快步出阁楼朝神龙方向奔去。
      一直追到谷中校场小螭才从天上飞下,它看住起火屋宇方向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别的办法引你出来。”
      它想是怕擅自进入摩诃宫会引起混乱,又只会布云施雨,故只能出此下策。我摸了摸它,摇头道:“不妨事,他们自会救下。”又问,“你来有急事?”
      小螭应声,“本来是向少主传喜讯来了,我来之前,青宁替少主占了一卦,说是你今日有一劫,叫我来告诉少主,即刻起需独自一人面壁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化解,她说必须是在今日子夜之前独自面壁,这四十九日内不能见任何人,说是什么灾星入主命宫……”
      我心里有数,打断小螭问,“有什么喜讯?”
      “哦,那个,义孝要和那部落的沐莱姑娘成婚了。”
      “真的?”我不由欣喜,“沐莱可还好?”
      “嗯,她近来挺好的,一开始的时候天天以泪洗面呢,可是义孝时时刻刻逗她开心,久而久之就不哭了,他俩想着十日后成婚,本来今天是打算请少主去参加婚礼的。”
      “你是说,沐莱已经知道我女扮男装的事?”
      “嗯,义孝是确定沐莱不喜欢少主了才告诉她的,他说他没违背诺言。”
      听了这话我不由傻傻一笑,他们要结婚了……这确实值得高兴,这算是这些日子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吧。
      我犹自发呆,小螭摆了摆尾,心道,“青宁命我无论如何要将少主看管四十九日,所以请少主别怪我——”它说着就来缠我,长尾一扫就将我扫在了脊背上,一瞬间它已飞入云端,我亦身在半空中。
      “小螭,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等到了深山里再说。”
      “小螭,现在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我心内已然有了主意,是以也不再慌张。
      小螭仍自往一方向飞去,它说,“少主有什么问题问就行。”
      哎,算了,这家伙也不是一般的固执。
      我只得理了理头绪,开口问道,“小螭你曾经说过帝释是我爹对不对?”
      “嗯。”
      “他现在在冥府?”
      “是啊,少主问这个干嘛?”
      “小螭,我要去冥界,你带我入冥界。”
      “少主!”小螭惊呼,从高空直落三千丈,掉在地上。“少主你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这样子像开玩笑吗?”我爬起盘坐在小螭身前,肃然道,“我很认真,再认真不过。”
      小螭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仿佛确定了什么才说道,“少主要去冥界找主人?”
      我点头。
      “找他做什么?”
      “我有些事要问他,很重要的事,非问不可。”
      “可是主人没有知觉。”
      我皱眉,“你确定?”
      “不确定,那是十几天前的事情了,不知他现在恢复得如何。”
      “十几天前?”我疑惑。
      “少主,冥界一日人界一年,主人受伤以冥界时日来说,不过是十八天前的事情。”
      “十八天,以你估算他能修养好了吗?”
      小螭不说话,估计答案是肯定的,只是它不想我去冥界所以不愿说。
      “小螭,你一定要帮我好不好?”
      小螭还是不说话。
      我做了个姿势,准备朝它跪下,小螭尾巴一扫就抵住了我的身子,它委屈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拍拍它,看了一下天色,不由心惊,忙道,“走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办,你快驮我回去。”
      小螭不情愿:“少主……”
      我对它笑了一下,“放心,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再说,子时之前我们就入冥界,到时不也一样是一个人也见不到。”
      小螭想了想,这才信服。

      我去了南苑悬崖,远远就看见七睿立在崖边。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脊背僵硬,脸上是一沉不变的面无表情,今夜不同的,只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让人心疼的忧郁。
      听到动静,七睿转了头,看见我的一刻,两眼猛然放光。
      互相对看了一会,他说:“你来了——”他的声音是沙哑的,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我走近他,看住他在想,要怎么说?实话是一定不能说,万一我和他真是兄妹,不是平添他痛苦,这种痛苦一个人来受已然足够,何苦再多添一个人。如果真是兄妹,我就离开,或者随便嫁一个人,当然,那人一定不会是浅遏。不再爱你这个理由怎么也比兄妹这个原因让人好接受吧,前者死的甘心,后者,真的会让人一生遗憾。如果是遗憾,就让我一个人遗憾好了。更重要的是,依他这样个性,我只怕,就算是兄妹,他亦仍然会不顾一切选择在一起,我害怕这样,害怕他……
      七睿对我招了招手,他在崖边坐下,将我搂在怀中,双手紧紧裹着我。
      “知道吗?我真的怕你不来。”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好听的话,这话可以算一句,我明知他其实不怕,可是听到这话的时候,胸口仍免不了的一紧。
      我正了正神,望住天边夜幕道,“我来,并不是代表我选择了你……”
      七睿沉声:“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我起身,看住他,缓语道,“听着,七睿,我很抱歉,这次回来,我和迦叶才发现,我们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我发现自己对迦叶并没有忘情,可是,可是我也在爱着你,我知道这很糟糕,是我不好,我同时爱着两个人……”
      七睿眸子一时变得黯沉,他死死看着我,眼里有杀气。
      我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完我想说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给我一段时间——”七睿猛然抬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的眼神凌厉,阴沉,像一把匕首要把人刺穿,而他也正在做,他的五指扼着我的颈脖,指尖掐进了肉里。
      他说:“女人都是这样的吗?无情无义,随意玩弄别人的感情?”
      他说:“你以为,我非你不可?”
      我看住他,只是觉得好痛,不是颈脖被他掐痛,而是五脏六腑上下翻腾一般的绞痛,如果可以,我宁愿死去也不愿这样三番五次伤他,可是没有办法,假如我们真是兄妹,我必须做好断绝一切的可能。
      他看住我良久,忽然放手,背对着我,语声沉痛,“你真的非要这样吗?你说的这些,我不信,一个字也不信。”
      我苦笑,只是麻木着一颗心继续说我该说的,“我希望你给我一段时间,或许一年或许两年,等我回来,我会告诉你我的答案……又或者,你现在就可以选择放弃我,因为我,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好……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你说。”七睿冷冷吐出两个字。
      我静下心,终于面对我应该面对的,可刚张开嘴,却又发不出声音来,这才发现,要说出那些话远比我想象的要艰难……可是,我没有办法欺骗他,某种程度上的欺骗,我做不到。
      遂只能咬咬牙,对自己狠心。“你知道,我曾经一个人在外流浪过一段时间,”我看了他一眼,他面色沉静,眼眸中若有所思,但全然不能看透他一点心绪。我转了头,看住远处夜幕,尽量放平了自己的情绪,“那段日子,三教九流的地方我都去过,我做过乞丐,当过小偷,也去卖过艺打过杂,虽然很苦但我过的也还不错……可是,人都有生病的时候,有一年我得了风寒,昏倒在大街上,连续两天都没人管我。我以为我会病死,可是有人救了我,她是妓院的红牌姑娘,不仅救我,还收留了我,打那以后,我再也不用露宿街头有一顿没一顿的了……但是那种地方,进进出出的,什么人都有……”我转头看他,眼里含泪,一字一句道,“有一天晚上,一个喝醉酒的客人,将我——”
      说这些话的时候,脑海中不可避免闪过了那一夜被浅遏凌辱的画面,我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泪如雨下哭的肝肠寸断。我不想的,真的真的不想的。可是一切不由我控制。他们是兄弟,是摩诃宫的顶梁柱,我不能因为自己,破坏掉他们的感情,更多的,我是害怕,害怕七睿一怒之下会找浅遏拼命……所以,这样半真半假的话,对谁都好,是不是?
      七睿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为我抹泪的手很凉很冰,他的眼眶也红了,能看出,他在克制自己,很深很深地在克制着某种感情。
      “你是因为这个才拒绝我的是不是?你前面说你喜欢迦叶的那些鬼话都是你胡乱编造的对不对?你这个笨蛋,我怎么会介意,我不介意的……小娅,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我会保护你的。”他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两眼充满着极大的热情,声音中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感情。
      我的心好疼,下面的话我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因为这些是我的肺腑之言,我说,“七睿,在我眼里,你是完美的,可是我……已经失去了我最宝贵的东西,面对你,我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煎熬,我自卑我难过,我恨我不能把最好最完整的自己给你。”
      七睿没说话,只是将我拉进了怀里。
      他搂住我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在发抖。
      我还在哭泣,也在说话,我说:“……等我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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