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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天天都做梦 ...

  •   童拾夕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商场里面转悠,只身一人。商场一时是现今的格调布局,一时是近二十年前的模样,她如今眼熟的品牌当初只是零星分布在宁垣最大的环球购物商场里,她想要妆点自己喜欢的男生,可更多的,似乎是希望在这些衣物中拼凑出一个个熟悉的人,明显是在打着幌子睹物思人。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满意的男装店铺,款式走的青春运动风,很潮流也很时尚,很适合年轻的孩子。梦在她进店的一刹那,断掉了。

      她的眼前是朦胧的黑,心头是清醒的白。

      车在她租房的楼下不知停了多久,醒转时,她瞧着一个方向许久,缪相安的侧影看上去像一座黑色的雕塑。

      她愣怔看了许久,像是自己也被静谧凝重的气氛冻结。

      “醒了?”

      “抱歉,”她揉着眼睛,和坐在驾车的缪相安说,“缪舅舅,你可以直接喊我的。”

      他将灯光慢慢调亮,“我或许不像个好人,但在你面前,我想尽力不做个莽夫。”

      童拾夕哑然,她没什么想说的。

      “和我没话说?”缪相安居然苦笑。

      “不是的,”童拾夕坦然道,“其实有很多事情我都想问,可是我怕惹你不高兴。”

      “我不会生气的。”缪相安这么说着,“你不说出你的疑惑,我反而会因为你不够坦诚而难过。”

      童拾夕索求着一枚“护身符”,“我可以录个音吗?”

      她当然只是开玩笑,缪相安当真了,转过身来道:“那我再说一遍。”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童拾夕顺杆往上爬,一问就问了个重磅级的问题:“缪舅舅,你为什么会一直单身呢?”

      “宁英卓告诉你的?”缪相安的话听不出讽刺,但这样的句子从他嘴里说出,总不会好听,“童小姐真是关心我。”

      童拾夕被他说得放弃提问,缪相安反而讲下去了。

      “因为我喜欢的人,没法和我在一起。”

      童拾夕沉默着,缪相安反问她:“你没什么想法吗?”

      “人和人在一起的理由就那么一些,分开的缘由太多了,都是伤心事,我不该问的。”童拾夕语气太深沉,她觉得不太妥当,又轻巧地说了一句话,“好缘分不怕晚,缪舅舅帅气多金,总能遇到合适的那个她。”

      缪相安笑着,“你说得对,我已经遇到了。不过遇见不代表要在一起,所以,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自得其乐的孤家寡人。”

      童拾夕心头一动,“其实我也是的。我见过很多人把自身的情爱欲求看得很重,沉沦在得失之中。我不是重欲的人,我爱的人有自己的人生,他有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庭,我用不着去干涉的。”

      话说得太多,童拾夕后知后觉稍微掩饰了一下,“我随口假设的,你不要误解。”

      缪相安莫名地问她:“你看起来是,不会为了情爱迷失的人。有爱过谁吗?”

      童拾夕真的很佩服他,不知道是说他有耐心,还是太八卦,对一个外表十七岁的女孩子口中的情爱感言如此在意。

      可是呢,真的是因为没有外人愿意理解她眼中的情爱,平心而论她和相逸的关系,她忍不住告诉他:“当然爱过的,不过我觉得曾经的他更爱我。”

      她笑得雀跃,追忆着那段真正的似水年华,“而我爱他,贪恋少年的一腔热情,总归落了下风。所以我很活该,没能和他在一起。”

      两人最近的距离是一夜缠绵,此后相逸专注学业的同时,奔波于相鸿和自己母亲身边,她被童家强制性安排到崇港修养,两人都约定好了一个会有彼此的未来,所以不曾害怕什么。

      金觅山就是不肯好聚好散放过她,向诗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存在曝光,被童家作为解除婚约的把柄,居然跑到童拾夕面前说她的不是,比悲剧的命运更难缠的,大概只有生活不顺还想拉你下水的人。

      那时童拾夕因为楼下向诗筠不依不饶的喊话,原计划吃完饭之后安心睡一觉的,就吞了两片安眠药,灶上却还炖着童文姝送来的一锅鸡汤。

      睡意来了,她就直接卷着一条被子睡在了沙发上。鸡汤的香味,让她格外安心,连多日紧张空虚的神经,都被这家独有的味道安抚至温和状态。之后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了。

      她真的很活该。

      自己的人生过得乱七八糟,还扯了相逸下水,睡了对方不说,还在对方最爱自己的时候,一不小心作挂了。

      多年反复的梦境如潮水般,占领了她的所有黑夜。

      几乎是每一晚。

      偶尔是雨中,右脚脱臼的女人,抱紧背着她的青年削瘦的背,将自己遮脸的草帽,紧紧扣在了少年的头上,在摩托车的飞驰中,将哭泣的脸埋在他的背后。

      更多是她濒死的那刻,她听见震耳欲聋的敲门声中,青年暴躁嘶哑呼喊着她的名字,一片黑暗中,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泪水,以及自己轻若灵魂的一句道歉的话:对不起,别哭了。

      ......

      在她织就的一个又一个梦境中,他总会回来。

      她从来不觉得相逸在她死后的第四年谈了对象拥抱崭新人生有什么过错。退一万步说,她不曾慢慢恢复上一辈子的记忆,而是直接加载完毕,她总不能用婴儿之躯抱着相逸,说我是董曦,是你刚刚死去的爱人呀!

      她只是有些后怕。在她从宁英卓那里得知相逸已经结婚育子前,她想办法寄给他的信还好因为无人签收退回了她的手中。

      这件事后,她少有做上辈子关于相逸的梦。

      缪相安问她:“你刚刚做梦了?”

      童拾夕惊诧地说:“你怎么会知道?”

      “你一上车就没动静,我问你怎么了......”他笑时神容昳丽,“你说你要给我买衣服。”

      “不是你啦。”见他的笑容黯淡下去,童拾夕连忙道,“梦里不是给你买的,不过我明天就会给你去买,缪总你专门去的店是哪一家,那里有你的尺码数据吗?”

      缪相安没有关注过这些,“你重新给我量吧,你想买哪家就哪家。”

      他表现出很相信她的眼光的样子,顺手还从自己的钱包里面掏出了一张黑卡,不容拒绝地塞进她手里。

      何必这样呢?童拾夕苦恼地想,她根本就不会拒绝的,没必要硬塞的,不想要拿钱的员工不是好员工。

      她看着她手里的卡十分沉默。

      缪相安又当着她的面,让宁英卓好好照顾她。

      宁英卓不服气道:“舅,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说她要不要我照顾,我俩才是青梅竹马,你不跟我说,难道我就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你知道自己吃她的用她的这种行为有多恶劣吗?小小年纪,妥妥一个人渣。”

      缪相安不客气,直接挂了电话,一转头就看见童拾夕憋笑憋得厉害。

      “你为谁笑呢?”

      童拾夕连连摆手,正色道:“没笑你们,就是觉得你们舅甥两人相处挺有意思的。宁英卓从小念叨你比他亲爸都多,所以,我只是感觉你们俩关系很好。”

      缪相安道:“我不喜欢小孩,也没带过小孩,小卓是不得已的意外,我们没你想的那么好。”

      童拾夕很意外,随即便理解道:“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会喜欢的。”

      她也是真敢说,缪相安却没什么不敢应的。他眸色一深,无比笃定:“嗯,我爱她们。”

      童拾夕瞧不懂他此刻的神色,他笑着,笑得凄凉。

      “我做过混账事,害死了我最爱的人,她死前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多年前,于从柏逼着他来于家投资的崇港雅丽私立医院领取她一周前的体检报告,这是一份她本人都没有翻阅过的绝密报告。

      于从柏是想逼他放手。于从柏觉得董曦肚子里的胎儿不是他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悲哀的是,他本人的自大孤傲,并没有比董曦这位讨人厌的继父少。

      他想把董曦藏起来,没有童家的干涉,等到孩子不能轻易抹灭,他哭一哭,带她见见腹中胎儿的模样,看看它蜷缩着的小手小脚,听一听孩子的心跳,董曦肯定就不舍得打掉这个孩子了。

      可他没法立即带走她,甚至每日的问好都很难保持。相家的事情,他活了十八年,遭受的所有不公和侮辱,都必须做一个了解,此事无法了解,他永远无法洗净正身,用缪相安的身份爱她。

      他唯有抽空去做了一个小小的手术,这是那么长时间里,他唯一可以为她做到的,当作小小的补偿,想要告诉董曦,你和这个孩子,都将是他的唯一。

      两人阔别三个月的一天下午,他终于可以带她走了,她来时撞到了楼下的向诗筠,她讥笑着看向他,仿佛可以从他身上看见一个多么肮脏不堪的董曦。

      隔着一扇紧闭的门,闻到泄露的煤气味儿,他一下子就慌乱了,他八九岁打架的时候就讲究招式的姿态,现在对着一扇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拳打脚踢着,同手同脚,招式混乱,幼稚可笑,疯狂喊着她的名字。

      也不知道喊了多久,他声音哑了,再也喊不出来的时候,嘴里还絮絮叨叨着:“董曦你这个傻逼,为了这些根本和你没关系的贱人和破事,你至于走这条路么?贱人犯贱,你为什么要巴巴贴上去,那个男人就是你的全部了吗?你就没有别的在乎的人了吗......”

      “就当为了我......为了......”

      一拳头擦过门上锈掉的一处,蹭掉了青年拳头上四指指节处的皮肉,血肉模糊之后鲜血渗了出来,他终于停下了动作,手掌连同胳膊甚至是脚都早已麻木无感,此时他却像是痛到了心里,红着眼眶粗着脖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僵直着身体,精疲力竭靠着那扇纹丝不动的铁门滑坐在地上。

      对她而言,不是亲情和爱情就不行,两头都不占多大比重的他,深深明白自己的分量,自嘲地抿了一下嘴角。他的背脊颤动着,却是因为他在竭尽全力忍住自己的泪水滴落,他知道完了。

      那时,是真的完了。

      只是如今,他们看起来又不是真的完结。

      童拾夕对缪相安说的话还未有什么反应,她的手机一亮,一条聊天软件的好友添加申请跳了出来。

      缪相安的视力很好,童拾夕并未遮挡,他将两人的聊天记录看了个彻底,明知故问:“谁找你?”

      童拾夕边聊天边回他,说出的话冗长而温吞:“上次我和宁英卓不是被华白珠的侄子华绍忽悠,就是你去市警局接我和宁英卓那回。我和华绍结了梁子,他昨天被他老子放出来了,现在还想找我麻烦呢。然后呢,他朋友曲率,知道这件事和他关系很大,专程联系我来提醒我小心的。”

      华绍这件事,缪相安已经让宁英卓做了三千字的说明加检讨,让他不明白的是童拾夕的滥好心,他不信以她的能力一定得挣这笔钱,“你为什么非要趟这趟混水?这帮官二代富二代随心所欲惯了,你们还指望他们能有契约精神?”

      童拾夕看得很开,她也不知道缪相安问的是哪个方面,她更像是好脾气地在劝说有些后悔的自己,“就算是在一条道上摔疼了,摔怕了,换着走另一条完全相反的路,也不见得一帆风顺的。”

      边说着,手指依旧动个不停。

      缪相安眸色晦暗,“聊得很开心?”

      童拾夕暂且收了手机,清了清嗓子,没忘了自己方才收了谁的钱,现在是要替谁打工,“没有多开心,人家很客气,也是好心,一不小心就多聊了几句。”

      “是吗。”缪相安阴晴不定地说,“我觉得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比不过你和刚刚认识的网友聊天开心。”

      童拾夕恪尽职守,揣摩圣意,哄他:“那不一样,缪舅舅你属于比较深沉的类型,我跟你一道,容易被感染。”

      缪相安冷哼了一声,看不出有没有被哄到。

      第三日,童拾夕坐上最早的一班地铁,早上七点就出现在公司,手里一套服饰用防尘袋装着,怕弄出褶皱,她愣是一点不敢叠,高举过头顶,还微微踮起脚跑了全程,才将安然无恙的衣服交给了梁秘书。

      除了衣服,她只留下一句话——“麻烦您帮缪总换一下,我今天有早课!”

      梁秘书看着她风尘仆仆的背影,目光十分怜悯。

      等到缪相安来了,看到她留下的一摊子,被同事怜悯的人又成梁秘书了。

      被骂了一顿,没把该留的留下来的梁秘书无奈道:“童小姐只是造型师,换衣服这种事助理来干才对。”

      “......”王新冬眨着眼睛,无辜道,“我是工作助理,不是生活助理。”

      缪相安查了公司监控,从大门一直到办公室,看得出童拾夕整个人的状态又困又累,别说化妆捯饬自己,她的眼睛都睁不大开。

      背着小书包,双手举着衣服,没人给她开门,他的办公室门是被她用身子顶开的。书包的带子没来得及一块进去,被门夹住,连带着她本人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这时候梁秘书上岗了,接过衣服也解救了她。

      缪相安道:“你去宁大旁边安排一套住处,趁早打点完毕。”

      梁秘书不解地问:“您不是给了童小姐钱吗?她现在住的地方也不赖。”

      缪相安冷冷抬头,觉得梁秘书最近被小王传染了,“你觉得这是谁要住的。”

      梁秘书:“......好的。”

      梁秘书出门办事,颜平瑞很快就来造访,他过来的时候,缪相安正一边播放一遍保存那些监控视频,他没有掩饰,颜平瑞就站在他身边看了半天。

      颜平瑞:“缪总,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像变态。”

      “我从没说我是正常人。”缪相安的头都没抬。

      颜平瑞平时再淡定再沉闷再无所谓,也不禁心中腹诽:“幸好我一开始没有完全信你,你根本没有一点愿意放弃的样子。”

  •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
    孕妇不可以吃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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