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盲妹》挖坑兽qaz

42、颁奖与团圆·二

　　“请苏玲心同学留下，其他同学请退场。”主持人说。台上的领奖学生纷纷走下台去，独留妹妹一个人，她没有焦点的眼睛四处张望，脸上的笑容有点紧张，似乎还有点发蒙的样子。
　　主持人走到妹妹身边，说道：“玲心，你知道吗，你是本届作文比赛最特殊的一名选手，当我们组委会和评委老师知道你其实是一个特殊孩子的时候，其实是非常惊讶的，我们都很吃惊，一个从小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孩子，居然能写出这么五彩斑斓的童话作品，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如何学会的呢？”
　　妹妹开口说了句什么，但从会场的音响里没有传来，她才想起来还有话筒这回事，忙把奖杯、证书交到左手，用腾出来的右手接住主持人递过的话筒。
　　紧接着，她微微抬头，本是半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嘴角带着羞涩却甜美的笑意，说道：“是我的妈妈。她从小就没有把我当成是一个身有残疾的孩子，而是悉心地教导我，她喜欢读书，也为我读了很多书，就是她教会我书本里的知识，还有自信自强的道理。”
　　说得真好呀，我在台下也忍不住轻轻点头，脑海里浮现出爸妈的样子，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了四个多月，我想他们了。好在春节将近，他们也快要回来了。
　　“我第二个要感谢的人就是我的哥哥。”妹妹接下来说的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是我吗？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睛缓缓转动，好像也在半空中找寻我的身影一样，说道：“虽然我们的新家庭成立还不到半年，但我的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他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我感觉好像他上辈子就是我的家人一样。”
　　“还有哥哥的同学，程楠姐姐。她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写作这篇文章时，她给了我很多建议，没有她就没有这篇文章。我最好的朋友，沈子琪，从小到大总是和我形影不离，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总能借我她的眼睛。我最好的搭档，方季明，这次参赛也遇到过一些意想不到的状况，他却始终和我站在一起，让我能走到今天。还有我学校所有关心和帮助我的老师和同学们……”说到这时，她突然有些激动，眼眶一红，一滴泪滚落下来，最后一句话就有点哽咽：“谢谢你们！”
　　话音刚落，会场的一角立刻掀起一阵掌声和欢呼，我回头一看，妹妹的同学们纷纷站了起来，鼓着掌又笑又叫，他们虽然眼睛看不见舞台，但在他们心里，一定能看见妹妹此刻的闪耀，以及为市特教学校争回的光彩。被他们带动，整个会场都响起热烈的掌声，妹妹人生中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赢得了众人的喝彩，我的内心也是波澜起伏绝难平静，连手都拍痛了。
　　“感谢玲心的分享，你的人生非常精彩，将来一定会更有可为。现在我们要把舞台交给后面的环节，让我带你下去吧。”主持人微笑道。
　　“好。”妹妹把话筒还给他，携着他的手走到舞台边的楼梯口，我早已等在那里，接过她的手。
　　“好好的，你哭什么。”我接她下台，用手擦去未干的泪痕。
　　“没有哭啦，就是很激动嘛。”妹妹笑着抱住我的手臂，“一下子没注意，眼泪就掉出来了。”
　　我带她回到座位，程楠放下用来望舞台的手机，兴高采烈地给了妹妹一个拥抱：“我都看到了，玲心真漂亮，普通话也标准，讲话落落大方，出得众人，我的妹妹就是优秀！”
　　“是我的妹妹。”我强调说。
　　“早就也是我的了。”程楠抓着她的手不放。
　　“那不行，我活了半辈子才有这么好个妹妹，不能让给你。”我说。
　　“别争啦，哥哥和嫂子迟早是一家人，给谁当妹妹不是当。”妹妹笑道。
　　“那还早呢！”我俩异口同声地驳斥她，她眼睛调皮地逃了，盯着斜上方吃吃地笑着。
　　“说正经的，玲心上过舞台，接下来就该我了。”程楠说，“虽然只是在校内，比不上玲心这样的场面，但玲心表现这么完美，我也不能落下。”
　　我心中一动，问她：“报告会时间定了？”
　　“定了，就在寒假前最后一周。”程楠说，“而且这次……还允许家长代表参加。我爸妈也会来，压力好大。”
　　“我们爸妈这周末也回来了，我估计他们也想去。”我说道。
　　“哈？”程楠苦着一张脸，“压力更大了。玉涛你可要帮我。”
　　“怎么帮？”
　　“练习走台！”
　　说干就干。周六放学，我们特意留了下来，并通过老冷说通了校保卫，为我们留下了校礼堂的门。
　　作为班长和学生会的干部，程楠其实对这里并不陌生，之前各种班级年级的活动都曾经在这里举行，但在以前程楠更多是组织班级参加活动，真正登上校礼堂的讲台则是另一回事。
　　此刻我俩站在讲台中央，程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很少站在这上面呢。”她说。
　　“有什么感觉？”
　　“比想象中好，想象中一定会觉得紧张，喘不上气，实际上并没有。”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从小就怕人盯着我看，但现在，可能是因为眼睛看不清，对别人的视线也没有感觉，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看来，‘那事’也不全是坏处。”我笑了笑。
　　“本来就是。啊对了，这个帮我拿一下。”程楠突然摘下眼镜向我递过来。
　　我吃了一惊，一边接过她的眼镜一边问道：“你难道准备……”
　　“是的，既然要上台，就要做到最完美。”程楠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似乎盯着我，似乎又没有。
　　“那要人领你上去吗……”我说。
　　“当然不要，这就是我和你来的目的。”程楠说，“我知道这个讲台两边有梯子，上了讲台到话筒还有一段距离，你陪我走几遍，找找参照吧。”
　　于是我拉着她的手，从上台开始，一步一步地数清楚，梯子是三步，上台以后往前走八步就是话筒，结束以后再八步走到场边，最后再下三步阶梯下台。
　　“记住了吗？”我问。
　　“记住了，感觉还挺简单的嘛。”程楠说，“你放开我，我自己试一次。”
　　我一松开程楠，明显感觉她眼睛跳了一下，似乎失去了依靠一样，那睫毛扑簌簌地，习惯性想眯，但是眼前只有凌乱的色块，就连眯的参照物都没有了。但她不动声色，转身向台上走，走到阶梯前面时脚下一绊，身影踉跄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两只手情不自禁地微微张开，似乎要保持平衡一般，上了三级阶梯，她仔细回忆刚才的步伐，数着步子朝前走，数到第八下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话筒边，可是眼睛左转右转也没看见那东西，不得已只有两只手划拉出去，臂弯险些把话筒碰倒，她连忙扶住，一手抓着杆子，一手抓着话筒头。
　　程楠回过头，朝她记忆里我的方向看来，其实盯着我略歪的旁边了。“乖乖，我真的没看见，碰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我眼睛里一点它的影子都没有，还以为我走错了。”
　　“完全看不见吗？”我望着她歪斜的目光，心中波澜起伏，又觉得她真美，又觉得她真让人心疼。
　　“也不是，得要凑到这个距离。”她往话筒前凑近了些，两只眼睛齐齐往中间对去，“才能看见黑色。我还以为能以它当参照物，看来是我想多了。”
　　“先下来吧。”我说。
　　于是程楠松开话筒，又转向退场的方向，也是先数步子来到场边，但她在阶梯边停顿了，似乎想下却又不敢，眼睛紧盯着地上也没派上什么用场，又用小碎步往前挪了几步，直到用半边脚掌感受到了阶梯的边缘，才又像上台时那样微微张开手保持平衡，一步一顿地探脚下来。
　　她一下到地面，我立马接住了她，感觉她紧绷的身子和神经一挨到我就放松下来，安全感回来了。
　　“毫无体验。糟透了。”程楠仰起头看着我，黑色的目光与我对视，神情有些沮丧，“而且盲态超级多，是吧。”
　　“第一次嘛，正常的。”我安慰她道，“再多练习几次，会越来越好的。”
　　“老实说我走了一遍就想放弃了，我还能放弃吗？”
　　“‘放弃’两个字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我笑道。
　　程楠被我说得一激灵，低下头去。“说的也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法放弃。”
　　顿了顿，她用力左右甩了甩头，笑道：“最近负能量好多，感觉自己是不是进入低潮期了。”
　　我心中一疼，知道这不是什么低潮期，而是她面对着越来越凌乱模糊的世界，心中涌动着不安和绝望，而压抑那些负面情绪又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我也不再说话，只是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也不顾这是在学校，反正同学们都走了。一时间我们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我松开她。她头发被我揉的有点乱了，眼睛也歪到了一边，眼圈红红的。她低头拿手挡了一下滚来滚去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又整了整额前凌乱的碎发。冲我露出一个笑容。
　　“没事了，我们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