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七绞

1、第 1 章

　　他备好行囊时，心中是雀跃不已的。他想，无论路途再难，总归有她在旁，他会努力不叫她吃苦。他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会高中状元。到那时，他会给她父母送上一箱箱聘礼，再八抬大轿迎她。

　　他出门之时，留恋地多看了眼门房。

　　他与她，不过也是一出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的戏曲。

　　他站在河边，等了许久，却无耐烦。他想起那日，他告诉她准备上京赶考。她忽然将手搭在他手上，那细腻的触感使他一慌，只听她温声道“杉郎，我想同你一起，我也想去看看上京。”他知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她的父母不允她与他接触，她却总是偷偷过来。“杉郎，我在家多偷些盘缠，上京日子孤苦，我会陪着你的。”她的手在他手上轻轻地摩挲，他恍了心神，只说了句好。

　　只是他站在河边，等了她一夜，天光大亮也不见她。路上行人匆匆，有个男子背着个牡丹色的包袱，行走快速，竟撞到他。他并不在意，只一心等她。想起她，他的心犹如被细细的针扎着，痛的难以呼吸。可是他依然在等，因为不信她会骗他。

　　 明明是大晴天，却忽然下起了雨，他并不想躲雨，依旧不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雨又停了，只他一身湿。船家看不过去，过来询问他想去哪，他哑着声说去京城。上了船，头晕重，他找了一个平坦的好地方睡了下去，心中最后一个念想就是，纵是她骗他也无妨，他早已认定她是妻，到时依然会来娶她。

　　且说他在一路颠簸地到了上京，大病了一场。他的嗓子难受，却又没有多余的钱医治。他绵延病榻，手中的书却紧紧不放。他一定要自己好起来，要考取功名。

　　后来他高中探花，无人分享他的喜悦，就快了，他会带着他的荣耀，与她一起。

　　状元邀他去家中喝酒，他行至他府中，听到状元与她妹妹对话。“哥哥，探花一表人才，哥哥若愿帮我嫁与他...”

　　“可他之前病了嗓子，声音晦涩难听...”

　　他愣住，是了，他病了嗓子，她也不知道知不知。她是否连他中了探花也不知呢。

　　想见她的念头疯长，他一时心中烦躁，压抑不住。席间状元向他提起未婚配的妹妹时，他起身谢过，拒绝道:“家中已有未婚妻相候，不日启程。”

　　状元世家出身，只是哈哈大笑又敬一杯“如此恭喜杉弟了。”他一杯酒一杯酒下肚，杯中忽然出现她的面容，心中乐极，暗自道上次你失约我我还记着，定饶不你。

　　他是真的很想她。

　　过了几日，他请假终于回到故乡，连县令都来庆祝他衣锦还乡得见圣颜。他瞭望四周，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却并无她。他心下不悦早已一日又一日。

　　等他终于避开人群，走向谢府。谢府寂静森严，他向小厮说求见谢老爷。小厮告诉他，谢夫人久病在家，谢老爷四处为其求药。

　　他又问谢家小姐何处。小厮答前年便已失踪，榜单贴了一处又一处，最后在江河下游找到尸体。

　　尸体二字震的他两眼发黑，几乎晕厥。可是他迫使自己站稳，想再问几句，可是身体确撑不住的晕倒。

　　等他醒来时，小厮文临已将他扶入客栈，他想，谢府小厮空口白牙，可能是胡说八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落下泪来。文临敏感，端了水与他擦洗，道:“大人想去见心上人，总要打理干净。”

　　他想，是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等他把精神修养好，正巧谢府老爷也回来了。他得了风声，带着厚礼上门拜访。

　　谢府老爷的面容憔悴，过往他曾悄悄看老爷的样子，绝不是像现在这般模样。

　　谢府老爷向他道明原委，当时她夜里出府，家中遍寻不至，后来发现惨死河道，银两被贼人所抢。说着竟掩面痛哭。

　　他听完觉喉咙腥甜，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咳了一声，上面鲜红的血使他不知所措。他知道，他的事情还没做完。

　　他跪下向老爷道歉，那日虽是她约他河边相走，可是因为他，让她遭此不测。谢老爷扶他起来，“原先纵容小女偷偷与你...大人相处，是以为有机会做亲人的。”

　　他浑浑噩噩地回去。

　　他在这耽误了月把时间，也总算查出了贼人。那贼人好吃懒做，无意间瞧见她带着包袱，见她穿着细致，生了歹意要夺她包袱，她不肯，争夺间将她推入河中，拿了包袱走了。可笑的是，那日他等待时还见过他，他还想着她会喜欢那牡丹色的包袱。

　　他白衣染血，好似修罗，眼前又浮现她的笑颜。她不会游泳啊，在水中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时候，她想的是什么？有他吗？

　　这可恨的人，竟是生生放她在冰冷的河里。

　　他想，如果那天如果没有登船，或者他不那么固执地原地等她，去转转找找，也能见她最后一面，说不定，说不定，她还可以活着......

　　他望着衣裳上的血发呆。

　　比生离更痛苦的，是死别。

　　他与她，不过是痴念一场，仿佛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