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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2“歪鼻子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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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歪鼻子先生”
汤姆在收养家庭里过得不怎么样,或者说,后来过得不怎么样。
我相信一开始那对收养他的夫妇一定被他和我一样好的相貌——并非我自夸,我真的长得好——给迷惑住了,但是当他们发现汤姆那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之后,可想而知汤姆的日子就过得不怎么样了。
他回来的时候颧骨上有一块乌青,我问他,“怎么弄的?”
“什么?”他把行李箱丢在地上,浑身脏兮兮的就爬到了床上,看起来是累坏了,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好。
“乌青。”
“嗯?”
“你脸上的。”
“......”他没有回应,似乎已经睡着了,但我知道他在装睡,等我一出去,他铁定会从床上蹦起来——我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喂……!”我去拽他,然后看见他一向苍白的脸上正浮着不正常的红晕。我赶紧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天呐,那温度简直可以用来烤面包了。
我这才仔细打量他,除去颧骨的淤青,他的脖颈还有一道乌紫,被衣领遮住了一半。我忍不住用手去拨开那泛黄的领子,我的手一直在抖,我控制不住。
在我的手触及到衣领的时候,纳吉尼突然从汤姆的衣服里跳出来,冲我亮出了獠牙,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狰狞的模样。
【洛普。】她见到是我,终于收敛起毒牙,似乎有点委屈地叫我。
【等会再聊。】我非常想知道事情的经过,但现在实在不是时候,因为床上还躺着一个汤姆,如果因为发热这种小病而死掉,汤姆一定会变成魂灵天天暴跳着诅咒我的。
我把汤姆的鞋剥掉,把他胡乱塞进破毯子里,然后示意纳吉尼盘到我的手上,轻轻退出门去。
科尔夫人是不会发慈悲救汤姆的,去年住在一楼的小爱哭鬼死了她都没管,更何况汤姆这种本就恶劣的小孩——她肯定巴不得这个魔鬼去死呢。
幸好今天是个大风天,街上行人很少,我穿着薄袄子,像老鼠一样顺着风在黑暗的小巷子里穿梭,寒风透过我的袄子带走我的体温,我看见一个院子的围墙上有个缺口。
那是一个老医生的家,我溜出孤儿院玩的时候有时会到这里来,他人不错,会教我识字,有时也教我一些药理,算是我的启蒙老师。但是他儿子很混账,整天喝酒打架,据说他有个名声不错的未婚妻,如今正吵闹着要和他解除婚约。
我不识得医生家的前门,就常常会从这个缺口进去找他。他家里一定是有药的。
我按老样子从缺口钻进去,我可能长高了,那洞口有点狭窄——我有一段时间没来这儿了,因为托汤姆的福,我被科尔夫人不停歇地关了好久的禁闭。
院子里没人,只有一棵病恹恹的老树,老医生常常会在树下睡午觉,不过今天躺椅被收走了,老人可能在屋里。我不确定这位医生是否会有那多余的善心愿意救救我的兄弟,但是不管怎样我是要带药回去的。
我钻进门里,后堂的装饰变了很多,很多老旧的家具已经不在了,连贴墙摆放着的一个装满医药学书本的大书架也不见踪影。改换成了一些看上去很唬人的闪亮的装饰品,天花板上还悬挂着一盏镀了不知名金属的沉重吊灯,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样子。
“戈林先生——”我在后堂通向屋里喊,老人耳朵不错,每每听到我的声音都会从房里探出脑袋。
但是这次没有人出来。
我困惑地向房里走去,我还是第一次进到里屋,那里的墙上糊着一层崭新的墙纸,不过工匠的手艺似乎不是很好,那墙纸糊得皱巴巴的,里面装饰更加多,壁灯、吊灯,把屋里弄得像个城堡一样,却处处又透着小家子气。
“戈林先生。”我又叫了一遍,这次卧室那边传来了一阵动静,我于是赶紧迎上前去。
卧室的门开了,站在门前的人却是老医生的儿子。
“是你——你怎么敢进来!你这个肮脏的小猴子!滚出去!”他眯着眼睛,恼怒起来,本就尖嘴猴腮的面容扭曲成一团。
“戈林先生在哪?”我不想多理会他,忍着想叫纳吉尼咬他的心情,耐着性子问道。
“哈?”他突然短促地笑了声,轻蔑又带着点怜悯地看着我,“那老东西?死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他趁机把我朝门口推搡而去。
“什么?他——”
“很惊讶?告诉你这个小杂种也无妨,我杀了他。”那混账得意地把我丢出门外,站在后堂里恶毒地得意着,“谁叫那老东西不肯把他的遗产给我的——他活该下地狱。”
冷风从我身后吹进屋子里,那装饰华丽的吊灯上的零件丁零零的乱响着。我不明白,戈林先生是他的父亲,他为什么可以对自己的亲人如此狠心?
我自认不是一个好孩子,可是如果要我杀死汤姆……我做不到。
“现在,那老狗终于死了。”他后退几步,张开双臂,似乎是在向我展示他现在的生活有多么美好,“这些都是我的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风愈发大了起来,屋子里的吊灯摇摇欲坠,丁零零的声响仿佛死神的催命号角。
那混账还什么都没意识到,他在这世间露出的最后一个表情是对我的轻蔑和恶意。
我动了动手指,力量和风一起被吹进屋里,吊灯从天花板上呼啸着掉落下来,让那讨厌鬼的脑袋开了花。
那家伙只来得及惊恐地尖叫一声,便被砸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看呐,人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但大家又要互相残杀,他杀了他,我杀了他……真奇怪,是不是?
鲜血在地上蔓延,一点点吞噬干净的地板。
我进屋翻找出了药箱,里面的东西很齐全,绷带、刀子、碘酒、感冒药、消炎药……我把整个箱子都拎走了。
我离开的时候,血已经在地上凝了一层暗红,好似一张昂贵的羊绒地毯。
箱子被我藏到了科尔夫人的床底下,这位老妇人不兴洒扫,每次回到屋里必定是醉醺醺的,不用担心她会发觉。
汤姆不在屋里,他跑到外面吹风去了。我疑心他是否真的想死于发热。
他坐在走廊上,还记得给自己裹个毯子,脸红扑扑的,嘴唇却干燥得起皮。他一动不动像一个精致的娃娃一样呆滞地看着院子里的枣树。我有点心疼。
“喂。”我走过去轻轻踢了踢他,他便转头看我,“给我滚到床上去。”
我没有蹲下,于是他不满的皱着眉头看我一眼,又扭过头去。
“你怎么回来了?”他紧紧毯子,嗓音嘶哑,我想他现在估计很难受的。
我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他的手冷得像十二月的冰,“我去给你拿药了。”
他听见这个,嘟囔着把自己挂在了我身上,我想那大概是什么“我才不用吃药”“这点小病……”之类的混账话,不要去理会为好。
汤姆病了三天,他病起来倒是叫人省心,整天就安静地待在屋子里,嗓子哑了也不能说些恼人的话来教我生气,总之,病中的汤姆难得扮演了一次我乖巧的弟弟。
我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生病,他以前虽然总是一副不耐烦又苍白的病人模样,但是我敢打包票任何一个孤儿院的小孩也没有他健康。
这次发烧来得真是蹊跷。
在我的追问下,汤姆总算把事情的真相夹在大团的讥讽话语中说了出来。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如此生气过:我气得把我们的衣柜给点了。当时我和汤姆都吓一跳——衣柜里可放着我俩的宝贝,烧了可就没了。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呆瓜的人!”汤姆气得从床上跳起来,不过又被我压进了破毯子里,只能恼火地用鼻子喷气来表示他的不满。
等我把柜子上的火灭了,汤姆的故事也被我在脑子里理顺了。
正如我所料,那对夫妇受不了汤姆的恶劣和奇怪的能力,他们让他睡碗橱,让他饿肚子,虽然汤姆肯定也没让他们好过——那家的男女主人估计吃了不少苦头——但是很显然,大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汤姆让自己受了伤。
“喂,你在同情我吗?”他在我身后询问,语气恼火极了,好像只要我敢说“是”,他就要把我从窗户丢出去。
“不,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没杀了他们?”我检查了一下柜子里的东西,幸好,没有损坏的。
“我没找到趁手的家伙!”汤姆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毯子里传出,听上去闷闷的又带着怒意,“我弄断了男人的手脚,那女人就疯了。如果不是……他们早就得死。”
“不过他们活不了多久了。”他接着说,在安慰自己似的,“我做得也挺不错的是不是?”
“棒极了。”我坐在床边,玩他露在毯子外面的头发,“我可做不到这个。”
“哼,你只会哄的他们晕头转向。”汤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窝在毯子里不再和我说话。
“上帝为证,我只这样哄过你。”我无奈地摸摸他的头,直到引来他恼火地大骂和挣扎。
我和汤姆就这样相依为命。
直到某个改变我们命运的人的出现。
那天清晨我和汤姆被告知有客人来访,真稀奇,来孤儿院拜访两个孤儿,而信使居然还是一只可笑的猫头鹰。
那猫头鹰圆滚滚的,我试图伸手去摸它,结果差点被啄了手,汤姆在一边发出了不客气的嗤笑。
我假装没听见他的笑声,转而拿起信件,那信用的羊皮纸材质很好,非常厚实,信面没有贴邮票,只是用翠绿的墨水写了地址和我的姓名。红色的蜡封粘住了信口,上面画着一个H,周围还围绕着四只动物,看上去很酷。
“是谁寄来的?”汤姆把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凑过来看我手上的信。他真是越来越懒了,动不动就往我身上靠,骨头硌人得要命。
我肩膀一痛,不耐烦推开他的头,“起开,那里不是还有一封吗?干嘛过来和我挤?”
他不高兴地挪开头,拎着另一封信件坐到了椅子上,随后开始拆信。
猫头鹰站在我们的窗台上梳理自己的羽毛,我手痒地去捋了捋它的耳朵毛,结果它反应极快地啄了我一口,在我手上留下一个红印子,挺疼。
汤姆开始在我身后拖长了语调念出信的内容,像是在宣布法令的国王。
“亲爱的里德尔先生: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猫头鹰带来您的回信。
校长(男)阿芒多·迪佩特谨上。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注:我们会派遣教授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们,不必担心。”他念着,带了点清晨没睡醒的懒懒的调子,“——看起来不像恶作剧,那些家伙有人收到吗?”
“我想是没有。”我摇摇头,坐到床上去,晃悠着脚,“这挺酷呢。”
“是啊,如果是真的——”他话语未尽,我却从他亮起来的双眼里看到了他的言下之意。
是啊,汤姆从小就做梦都想从这里离开,想要证明他生来该比其他人高贵、强大。他一边怀疑着这世界,一边又不得不生活在这世界里,听着就痛苦。
我真心希望老天不要让他失望,我真心希望这信上写的一切都是真的,别让他失望,我看不得骄傲的汤姆变得平庸。
也许是上帝,也许是诸多神明中的一个听到了我的祈求,下午的时候来了一位先生,他穿着考究的紫红色天鹅绒西服,举止得体,科尔夫人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像一只伸长了脖子的秃脖子鸡。
他们在交谈着什么,我躲在树上听不清省,便以为他只是来领养孩子的有钱人。但是看见他们往我和汤姆的房间走去的时候,我开始感到事情不太妙了。
我犹豫了一下,从树上跳下来,打算回去看看,但是偏偏在这时候,丹尼尔带着几个孩子堵住了我的去路。
“让开。”我懒得和他多说,打算如果他不让开的话就直接动手。
“小戈林先生死的那天我看见你出去了……”他还是挡在我面前,带着憎恶又恐惧的神情说道,“你去干什么了?他是不是你杀掉的——啊!你这个恶魔!”
他们站立的书上突然开始掉下虫子,吓得孩子们乱哄哄地躲闪。
“你等着!你等着!我要告诉科尔夫人!”他尖叫着在脸上乱抓,不停地原地跳脚,他的跟班们也慌乱起来,吵嚷的声音让我更加烦躁,“他们会吊死你!你这个魔鬼,我要让他们烧死你!”
树上突然掉下更多恶心的虫子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很快便红肿起来,大声咒骂着带着他的跟班逃走了。
而那些虫子一落地,又变成了轻飘飘的树叶。我懒得搭理他,我杀了小戈林的事情即便他看见了也无妨。因为没人会相信,人们只会相信他是被吊灯砸死的——谁会觉得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能够杀死一个恶棍无赖呢?
我向我和汤姆的房间赶去,在离房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爆破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不得不说,我吓坏了,我冒冒失失地闯进门里,“汤姆!”
他坐在床上,刚刚把目光从燃烧的衣柜上挪到我身上。
“噢,小洛普。”那位穿着考究的紫红色天鹅绒西服的绅士表情严肃,我这才发现,他有一双蓝色的、令人看不透的眼睛和一只扭歪了的鼻子,天生一派和蔼的气质但是却让我觉得不喜。
“是的,先生。”我讨厌他叫我的名字,但是又不得不给他回应,他很强大,我不用细细体会就能感受得到。
“我想小汤姆他现在已经愿意为自己的过错而懊悔了,”他顿了顿,看向汤姆,我站到汤姆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心是冰凉的,湿漉漉的。
汤姆回握住我的手,在他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我忏悔。”我想他一定不甘心,他正低着头咬着下唇呢。
“那么洛普,你要不要也为你的过错忏悔?”那男人这样说,语气并不严厉,但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迫使我去按照他说的做。
“我忏悔。”我很快就顺从了,原因很简单,我害怕:他的蓝眼睛好像可以看穿一切,我害怕他会看出来我杀过人,我害怕他会当场把我杀死——别惊讶,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我杀人在他眼里绝对是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并不想挑战他的容忍限度。
毫无疑问,他是个聪明人,正直,善良,属于我最不喜欢的那种无懈可击的人。我没找到他的破绽,一点点都没有。
“好孩子。”他笑了,非常温和的笑容,但是我却有一种淡淡的凉意。
“那么,”汤姆开口了,他脑子一向转得要比我快,“您能否赔偿衣柜里的东西呢,先生?”
他温和又带有谴责意味地看着汤姆,不赞成地微微晃着脑袋,赤褐色的头发摆动着,“抱歉,汤姆,我想衣柜里恐怕没有一件东西应该真正属于你,我无法赔偿。”
“也许是这样,”汤姆握紧了我的手,抬头看向那位绅士,我看见了他脸上招牌的冷漠,“但是我的兄弟送给我的东西还在那里面,你无权毁坏,先生。”
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家伙送给我的礼物全在我的盒子里装着呢!我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害怕啊敬畏啊全部被甩到了脑后,冲男人大声说道,“是啊!汤姆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还在柜子里面!烧坏了你赔得起吗?你这个歪鼻子先生!”
他看着突然暴起的我,飞快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对歪鼻子先生这个称呼感到很新鲜,又好像对我和汤姆互相送生日礼物的事情感到很惊讶,“噢,是这样吗……我真是没想到……”
“是的,就是这样!”我跳到他和汤姆中间,气冲冲地跺脚,“你要怎么赔我?我送给汤姆的礼物花了我一个下午呢!你要怎么赔我?”
“哦哦,亲爱的,别生气……”他的蓝眼睛里流露出的愧疚就算是最高明的法官也辨别不出任何虚假。
“你讨厌我们,先生,”汤姆说道,阴郁又冷漠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因为我们出生在孤儿院里?是肮脏又低贱的臭虫?”
我感觉心脏某块角落被针刺了一下,微微泛疼。我的汤姆啊,他从来是不肯这样贬低自己的,真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让他活得像个真正的国王,不用让他在任何时候任何人面前贬低自己。
“当然不是,我的孩子。”那位绅士摇摇头,蓝色的眼睛永远充满了温和睿智的闪光,他和善地笑了笑——这次的笑容不比之前教我难受了,可能真的是出自他的内心,“我绝不会因为出身而对一个优秀的孩子降低评价,绝不会。显然,这次也许是我犯了错,你们都是好孩子。”
“我会补偿你们的,用一些机灵的小办法。”他快活地眨眨眼睛,微笑着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根小木棒,“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我们该去准备一下我们开学要用的东西——”
“什么?”我正迷惑着,那位绅士已经向我们伸出了手。
汤姆带着我抓住了那只手,我们的魔法之旅,生活的苦难之旅,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