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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朕命你护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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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九霞倾面色染上些许不虞,昆仑裳心中得意,活动了下左手的玄银指节,那银铁磨打的指节光泽流转,映着冷月的锋芒。
“大雍最不缺的就是好儿郎,就说这朝堂之上吧,少司马温润如玉,玄将军侧帽风流,御史大人龙章凤姿,怎么这些年了,陛下竟一个也没瞧上?”
九霞倾冷着眸色乜她一眼:“怎么?昆将军瞧上哪个?”
“咳,”昆仑裳用气音咳了一声,意思意思,“陛下都给臣赐了婚了,臣哪里还敢瞧其他人。”
“哦?”九霞倾眸光更冷,“看来昆将军早已心有所属,倒是朕棒打鸳鸯了。”
“哪能啊,”昆仑裳讪笑,“陛下赐的就是最好的。”
九霞倾看也没看昆仑裳比出的大拇指,冰着脸追问:“…………你看上谁了?”
昆仑裳被她问懵了,这开个玩笑的事怎么就搞得跟逼供似的了,她还能看上谁,天天被赐婚来赐婚去,就算真看上谁人也不敢应啊!
“臣没有。”
九霞倾薄唇微动,似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昆仑裳本能觉得九霞倾不高兴了,但也想不通她怎么就忽然不高兴了,被欺负的难道不是自己吗?自己还没生气这欺负人的倒先气上了。
但是陛下生气了,不论是谁的错,是谁委屈,都得哄。昆仑裳觉得脑瓜疼,绞了绞脑汁儿只憋出一句:“臣真的没有,臣心里只有扈家二郎。”
说完自己先扭头呕了呕。
九霞倾:“…………”
昆仑裳一瞧那脸色,心里一惊:这他·妈怎么看上去更气了?!
两人沉默了会儿,九霞倾忽然微不可闻地轻笑了声。昆仑裳听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都气成这模样了还笑呐?
该不会已经气到神志不清了吧?!
只见九霞倾转过脸来,薄唇轻启:“看来昆将军嫁人之心真的很迫切啊,不仅日日跑去夫家作客,还夜夜流连夫家院墙之下,甚至这妯娌关系都急着搞起来了。”
昆仑裳一瞬瞪大眼睛,妯娌关系?她和那扈家大嫂啊呸,那扈家夫人?
“不不不,陛下不要误会,臣没有——”
九霞倾把袖子摔得烈烈作响:“扈家的聘礼到了吗?不如朕帮你催催?”
昆仑裳噎住。
一盆油浇火头上,爆了。
九霞倾看她一眼便转过身去,只留下昆仑裳原地一人噼里啪啦内心狂轰乱炸。
这人怎么能这么气人!
昆仑裳不爽,但没有办法,只能看九霞倾看不到的地方,幻想着用燃着熊熊怒火的目光在她身上灼出一个洞来。
烧着烧着,目的地就开始变了。
九霞倾今日没有把头发全都盘上去,而是任其披下,只拿绒花小钗挽了几束发丝上去,看起来十分清新。
她下巴瘦削,高高仰着侧过头去,留给昆仑裳一个倨傲的侧脸。虽然披着发,但她侧头的时候依然露出了那一截修长的脖颈,长发倾落在她锁骨处,打下优美的弧度。
领高襟低,微微敞开的襟口呼吸起伏着。
昆仑裳就这么眼眸深邃地看着她。
偏生这样一个美人,尽喜欢用嘴巴甩刀片。
要是让她逮着机会,她就,就……
九霞倾还浑然不觉对方想把自己拆皮入骨的心思,一脸漠然地转过脸来,叫昆仑裳在她眼中偷得几分茫然,她自己却浑然不觉。还冷言冷语拿细冰棱子戳人:“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昆仑裳都被她整笑了,九霞倾更是眯了迷眼睛:“你又笑什么。”
昆仑裳想收却是收不住,捶着树干直打颤,九霞倾准备发难,却见昆仑裳容颜胜雪,一笑起来天地生色万古春归,冰棱子堆在喉头竟是发不出了。
昆仑裳笑够了正打算说点什么,目光一瞥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直接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九霞倾再次摁回树干上。
“你干什——!”九霞倾下意识惊呼出声被昆仑裳抬手止住,许是太急的缘故,昆仑裳这回使的是左手,玄银械套不遮不挡覆在唇上,冰凉一片。
昆仑裳发现的时候械套都已经被九霞倾的脸蛋焐暖了,她连忙撤开换上右手焐上,眼中慢慢歉意,导致她根本没发现自己这动作有多……大逆不道。
而且根本就是多余。
但是九霞倾却没有说什么,一个没发现,一个不说话,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们附近的扈夫人身上。
来时一直都是背影,这一回却是面对这边走来,昆仑裳终于看清了扈夫人的脸。
眉如远山眸似柳叶,端的一副文雅温润的模样,偏在这寒冬夜月下,显出几分渗人。
天水碧的衣裙随着她的步子泛起鳞波,昆仑裳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直到那纤弱的身影路过她们藏身的老槐树,越行越远消失不见。
昆仑裳这才放开九霞倾,从老槐树后头出来跑了几步,又原路返回到还在原地的九霞倾面前。
“陛下你……”
“去看看。”
九霞倾干脆利落地截了她的话头,先一步走向那扈夫人刚刚祭拜过的地方。昆仑裳愣了一瞬,眉目闪过一丝异色,没有多言也一并跟了过去。
这一处乱葬岗是由古战场演化而来,有时候征战匆忙,战火燎原,没有多少时间打扫战场。烽烟一起,哪处黄土不埋人,久而久之便成了大多数人的埋骨之处。
风流云转近百年,垄头碑面都爬满了青藤,再等青藤枯卷,荒草掩人迹,那一个个曾经活生生站在天地间的生灵再也不记名姓。
昆仑裳和九霞倾站在扈夫人祭奠过的坟冢前,地上还有一炷未灭的香,和一抔纸钱焚后的余烬。
二人都没有出声,眼中俱是奇怪的神色。
只见那祭奠的坟冢前立着的,居然是一块无字碑。
“怎么会没写名字?”昆仑裳疑道。
九霞倾淡淡道:“写了名字让你查么?”
昆仑裳正蹲在地上查看扈夫人留下的东西有没有异样,听到这句话,手上动作一顿,眉头微蹙:“这么说,她立碑前就担心被人知道这里头葬的人是谁?”
九霞倾挑眉:“有理。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昆仑裳抬起头,问道:“什么可能?”
九霞倾俯视昆仑裳的眼神一片漠然:“她不识字。”
昆仑裳:“…………”
昆仑裳:“陛下真爱说笑。”
话音落下,九霞倾也走过来,和她一起蹲下,按照昆仑裳此时的视角,正好可以看到皎洁的月华洒落在九霞倾发顶的绒花上,须瓣蕊尖像是覆了层薄雪。
“朕可没有说笑,”九霞倾捻起一撮余烬在指尖揉开,“你又不认识她,又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写字?”
“扈家夫人,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是状元郎,因家境殷实厌倦官场风气,才辞官回乡,打理家中生意。母亲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这样的夫妻膝下只得扈夫人一个独女,不可能不教她读书习字。”
昆仑裳一番话说完九霞倾并没有觉得什么稀奇,只道:“昆将军果然重视这段妯娌关系,连这些都打探清楚了。”
言落又站起身俯视她:“说说吧,将军还打听到些什么?”
昆仑裳心想怎么又不高兴了,这又是唱哪出啊?但是对于九霞倾的问题,她只能老实回答:“其他也没什么了,我不过是从百科集会里头无意间翻到的。毕竟瑶京的梅花开的那么美,却从没有赴宴观赏过一次,这等稀事还是挺让人注意的。”
“也就只让昆将军注意了,”九霞倾凉凉道,“我倒没见其他什么人会大半夜不睡觉,跟踪人到乱葬岗来吹冷风的。”
昆仑裳闻言却笑:“谁说的,也有其他人啊。”
九霞倾扬了扬下巴:“哦?是吗?”
昆仑裳站起来,拍了拍手上沾的灰土。
“陛下不也是大半夜不睡觉,跟踪人到乱葬岗来吹冷风吗?”
九霞倾怒而摔袖:“放肆!”
昆仑裳强忍笑意:“不敢。”
九霞倾眯起眼睛,冷笑:“朕都还没问你原因,你倒是先质疑起朕来?”
昆仑裳默立片刻,往墓碑后头走,九霞倾见状。
“你要做什么?”
昆仑裳一边找趁手的工具一边背对她道:“陛下不愿答,臣也就不问了。不过臣接下来要做一件事,不知陛下会不会害怕。”
九霞倾蹙眉:“什么事?”
昆仑裳弯腰捡起一截不知谁落在这,也不知道在这落了多久的竹竿子,回头对九霞倾挥了挥,“臣要掘墓,陛下要一起吗?”
她这话说的就好像是臣打算在这家酒楼吃饭,陛下要不要一起吃那样轻松自在。九霞倾被她一噎,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破开一丝缝隙,站在那沉默了会儿,也拎起裙摆走了过来。
昆仑裳看她这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奇怪,今天的九霞倾有点不对劲,换做往日早把自己气的想揍人,怎么今日反倒是她很不高兴的样子,都没精力气自己了。
昆仑裳边郁闷边回想今晚和九霞倾的对话,好像也没有哪不对劲,但明明九霞倾刚刚出现的时候心情还是不错的样子。
胡思乱想一阵,九霞倾已经走到她跟前,正低着头查看这边的情形。
无名墓碑后头的坟冢搭建的很简单,没有规整的石垄,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落棺,远远看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坟茔,上插一杆招魂幡,缟白的幡面迎风起落,月色悒怅更助凄然。
“你怎么还不挖?”九霞倾语声淡淡。
昆仑裳拿着竹竿绕了圈,道:“臣在琢磨从哪个地方下手比较合适。”
九霞倾“哦”了一声。
“听将军把掘人坟墓之事说的那么理所当然,还以为将军是个中老手。”
九霞倾这话里头大有深意,普通的墓也没人会觊觎,但历代王侯将相,或是达官显贵的墓,那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普通百姓谁没事去和这些坟啊陵啊之类的过不去,在乎这些的必然是盗墓贼。
在大雍,盗墓可是重罪。九霞倾这一句话下来,昆仑裳当场一个激灵。
“不不不,陛下不要误会,臣只埋过人,可没挖过人呐。”
看着九霞倾抛来“是吗朕不信”的眼神,昆仑裳连忙又补充:“陛下你要信臣!”
说着她又举了举手里的竹竿,“臣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啊!”
听到后半句,九霞倾稍霁的神色再次阴云密布,不过好歹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走了。昆仑裳抹了抹额头,好家伙,大冷天的汗都下来了。
别看九霞倾脸冷,但和烧炭盆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昆仑裳胡思乱想着,九霞倾又开口了。
“算了吧。”
昆仑裳闻言抬头,心道:哦?你怕了?
谁料九霞倾接着道:“你现在挖开来也分不清里头的人是谁吧。”
昆仑裳认真琢磨了一下:“不一定,如果是刚下葬的话顶多是出现点——”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尖利惨叫。
昆仑裳只见面前人影一晃,等反应过来后,怀里已经多了个人,欻欻两道寒芒正戳在她的脸上。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蓦地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昆仑裳:“………………”
九霞倾面无表情:“有蛇。”
昆仑裳有些语塞:“陛下……大冬天哪来的蛇啊。”
九霞倾:“朕看见了,就是有。”
昆仑裳视线往地上扫了一圈:“…………好的现在蛇已经跑了,臣先把陛下放下来吧。”
她刚要动作,怀中温热便往她臂弯里头挤了挤。
“朕命你护驾。”
昆仑裳:“……”这会子抱着也不是放也不是,昆仑裳觉得这个世上没有比九霞倾还会折腾人的皇帝了。
呵,腌臜泼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