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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堵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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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几声响铃后,听筒里传出低沉而沙哑的男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放大,一旁的曲清尔整理安全带的手停下来。
“华辛跟你在一块儿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换了人听。
“复、复言。”
清亮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何复言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严厉起来:“你在干什么?不是说别耽搁颁奖吗?你知道有多严重么,幸好你没得奖——”
何复言咬咬牙,真是天杀的幸好。
“来、来不及——”
“你们现在在哪?”
“车、车上……出租车——”华辛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何复言忙问:“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刚才、在跑步……”华辛平复了一下呼吸,“没听见……现在,马上去机场。啊,先别告诉曲编剧……项泽煜说的。”
“你们……”何复言看了一眼曲清尔,小心地问,“现在来机场?”
“嗯,我和项泽煜一起……啊,不能停车!”对面传来窸窣嘈杂的声响,华辛喊道,“……师傅,不要听他的!”
“怎么回事?”何复言绷紧了神经。
“没……就是,他好奇怪……”华辛道,“有点疯疯的。”
何复言一愣,他从没听华辛用“疯”这个字形容过人,一时想象不出那个平日里稳重自持、滴水不漏的项泽煜,如何对应上这样一个词。
但时间不能再耽搁了,何复言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便挂了电话,转动钥匙启动了车辆。
重新驶上高速路,曲清尔悠悠地问:“找到华辛了?”
“嗯。”何复言不动声色,“他来送送你。”
理由牵强极了,曲清尔自知与华辛的情分还没有好到从颁奖典礼上偷溜走的程度,但他不敢想别的可能性,也不敢问。
他摇下了窗户,冰凉的碎雪飘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何复言相信爱情,但也有理性,知道感情的事是冷暖自知。可是华辛不懂,看见华辛为了别人这段有缘无分的感情落泪不甘,急切地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何复言便不忍心戳破他的美好想法。答应帮忙,不光是为了项泽煜和曲清尔,也为了华辛。
这便是他的私心。
“他不是一个人来送。”何复言按了窗户总控钮,将曲清尔一侧的窗户合上,开高了暖气,道,“项泽煜跟他一起。”
凉意戛然而止,暖风拂上了被冻僵的手臂,曲清尔声线发紧:“你跟华辛,到底想干什么?”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何复言犀利地反问。
曲清尔攥紧了拳头,道:“参加杀青宴,霖微给我发了邮件。”
“吴导给你发的邮件里,还有这次的样片。”何复言一针见血。
车厢一阵沉默。
何复言轻叹,如交心的好友,诚挚地道:“我拍过《安得平安》,可以实话告诉你,原型就是华辛本人,那部片子对我来说,倾注的不止是心血,还有感情。我不知道《木匣》有多少是你的自述,是不是也对你意义非凡,我只知道,华辛作为主演,看完样片以后,哭着问我,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你觉得项泽煜看了会如何?”
许是车内暖气太重,眼镜镜片罩上一层朦胧,曲清尔道:“他不会想看的。”
“不给他个机会吗?”何复言单刀直入地说。
“你们什么也不懂。”曲清尔取下了眼镜,擦拭着上面的雾气,“那天在酒店,绝情的话都是他说的。现在你们强行把他拉过来,让我给他机会,不觉得很可笑?”
何复言天马行空地问:“还记得宫羽被父母带到M国医院的那场戏么?那时候我说,如果沈炽看到这一幕,不至于因为不告而别就因爱生恨。你说我太乐观了。”
“我说的不对么?事实上,”曲清尔深深地望着夜空,“他就是放弃了。”
“那他恨你么?”何复言偏头看了一眼他。
曲清尔沉默了,不堪回首的情景再度浮现,满耳都是那晚绝望的对话。
“我以前跟项泽煜喝酒,无意间聊到恋爱的话题。”何复言沉沉地讲述,“他不看好我和华辛,认为我和华辛共同语言太少,走不长久。他还说谈恋爱与其看感觉,不如挑个合适的。我那时候还没追到华辛,觉得他这个人不可理喻,就呛他说,‘你一定是没喜欢过人’。”
曲清尔静静地听着,车里暖气开得太强,吹得眼皮有些潮热。
“我现在才知道误会他了。”何复言缓缓地说,“他是太喜欢一个人了。”
因为太喜欢,才会在分开之后,用理性伪装自己,不敢触碰一点点与那个人有关的感觉,因为太痛苦,才会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以免再遭受一次那样剜心的痛。
曲清尔的手背轻轻覆上了眼皮,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不稳的呼吸声在车内微妙地回响。
何复言也沉默着,直到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华辛找到了么?”是吴霖微。
“嗯,”何复言将手机连上车内蓝牙,“他来机场送曲编剧。”
“送机?也不至于偷跑吧。”吴霖微头疼地道,“你好好管管他。”
“是。”何复言欣然接受了这个命令。
“那我挂了。”
“吴导,”何复言叫住了她, “那事儿你打听到结果了吗?”
“什么事儿?”
“项泽煜为什么被关禁闭?”
曲清尔埋着头,垂下的手指紧绷起来。
“哦,他啊。”吴霖微答,“听说他放了彗星视听黄总的鸽子。”
何复言听过黄总的名字,好像是项泽煜公司这次重点打点的对象。
“放鸽子不像他的作风。”何复言评价道。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沉闷:“他约黄总的日子,是10月26号。”
10月26号……这日子有点熟悉。
“就是清尔宿醉的第二天。他助理说他没去赴约,手机也关机。实际上他人就在影视城对街的酒店,照顾了清尔一整天。这事儿我都没敢跟他助理讲。”
吴霖微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出,车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曲清尔用双手捂住了脸,回国以后,他很少让外人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
不知道车里开的外放,吴霖微仍在滔滔不绝:“项泽煜这个人,人脉公关做得滴水不漏,提名这件事先前一个字也不透露,实际上背地里没少费功夫。今晚的彗星盛典你看了吗?他的提名被划去了,彗星这边好不容易积攒的人脉都泡了汤,功亏一篑。”
“意思是,他被关禁闭,”何复言瞄了旁边一眼,“是因为曲编剧?”
“是啊。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为了清尔爽约。”吴霖微叹了口气,“那天在KTV也是,一遇到清尔的事,跟变了个人一样,是个人都看得出他喜欢他。你说,他到底在别扭什么?”
何复言注意到余光里的异样,道:“再说吧。开车,挂了啊吴导。”
按掉了通话,何复言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旁边颤抖的身躯,依然目视前方。
曲清尔没有接,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咸涩的液体包裹不住,从指缝滑落,掌心一片潮湿,如洪水冲垮了堤坝,终于溢出断断续续的呜鸣。
到达机场的时候,何复言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在曲清尔面前接起了电话。
“堵哪儿了?”何复言皱了皱眉,“还要多久?”
曲清尔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没事儿。”何复言抬头看大屏幕,“别开太快,注意安全……担心什么?”
电话被挂断,何复言疑惑地盯着屏幕准备回拨,面前的曲清尔忽然站起身,径直去了值机窗口。
何复言发了一条信息,收了手机从后跟上,曲清尔走得很快很沉默,背影很单薄。
曲清尔跟随长长的队伍,在窗口办托运。何复言等在值机窗口的外围,看着大屏幕的航班信息实时刷新,听见了广播播报。
手机再度响起来。
“到了?”
“没……”对面声音里带着鼻音。
“还堵着吗?”何复言听出不对劲,道,“你声音怎么了?感冒?”
“嗯……可能……赶不上了。”这一句带着哭腔。
“哭什么?”何复言觉得他可爱得好笑,安慰道,“赶得上,曲编剧飞机又延误了半小时。”
“可、可是堵得好凶。”电话里的华辛抽泣着,“万一还是,来不及……”
因为赶不上航班就哭成这样子,哭笑不得的同时又不禁怜惜,何复言道:“如果还来不及,那就是他们两个没缘分。”
电话那头哭声停了,何复言温柔地哄:“你就当是来见我,我们两个永远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