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之声》笔寻

16、想回去

　　丁小满依旧早早的就醒来了，又坐在廊檐下等着天亮。森林的微光缓缓流动着，扭曲着，像极了她跨越的扭曲的时空。

　　早餐还是水煮青菜，随意地吃过，丁小满便对半说想去河边看看。

　　半阻止道：“你一个人不安全，我带你去。”

　　丁小满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好让她送自己一程，“好。”

　　半带着丁小满去她当初“死去”的河流。一路都很沉默，除了半问丁小伍大概方位，丁小满回答，几乎都没有其它的对话。

　　到了地点，刚能听到有河流“哗哗”的声音，丁小满便让半把自己放下来。

　　“我想一个人过去走走。” 丁满伍说。

　　半看了眼河边，也不算太危险，便应道：“嗯，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丁小满独自一人穿过灌木，河边野草戚戚，动物们成群地安心喝着水，看起来一片静好。

　　她走向河边，河水缓缓地流淌着，反射着粼粼波光，丁小满看着这蜿蜒而去的河流，仿佛看到了时间长河的轨迹。

　　希望我的猜想是对的，希望你就是我回去的关键。

　　丁小满想着，环顾一周，地貌已经有所不同，记忆也很模糊，她只能找了个最有可能的方位，踏了进去。

　　河水依旧冰冷刺骨，那一次这冰冷让她陷入了绝望，这一次，却是让她如此的充满了希望。

　　河水慢慢没过了她的胸腔，没过了她的头顶，她很快就没有了氧气，静谧包围着她，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和安详。

　　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死原来并不可怕嘛。

　　半原以为丁小满来这里是怀念过往，远远的等着让她独自散散心。跃到树上靠着小憩，摘了片叶子嚼了起来。

　　四周安静极了，等得越久半的心里越是不安，感觉今天丁小满的状态有点不寻常，总忍不住往丁小满的方位看。

　　在又一次看向远处那个方位时，河面上一缕黑色正慢慢沉入水里，消失不见。她愣怔了片刻，猛然惊震，到处寻视了一圈，心突然一窒。

　　丁小满呢？

　　她从树上跃下，径直朝着刚才黑色消失的河面奔去。

　　她懊悔自己太大意了，太久没有与人相处，丁小伍的情绪这么明显，她都没有察觉。

　　如果她死了，都是我的错。

　　河水并不湍急，但到处都没有丁小满的身影，半深吸一口气潜入更深的河水深处，往下看去，一片黑暗。

　　在这一片黑暗中，丁小满白色的衣裙反着光，光柔和地包围着她，虚幻得就像是她马上就要死去。

　　半奋不顾身地向她游去，就像在黑暗中向往光明一般。

　　终于抓住了丁小满的手腕，抓住了她的肩膀，丁小满紧闭着双眼，静静地飘浮着，没有了动作，半的心猛然揪紧，抱着她就奋力往上游去。

　　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回到了岸上，半还以为自己的老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急忙给昏迷的丁小满做人工呼吸，按压肺部，直到她吐出了大口大口的水。

　　丁小满睁开眼，半高兴得紧紧抱着丁小满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还好你没死！” 她心里感激，感激她活了过来。

　　透过眼中朦胧的水雾，丁小满看到了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失望，绝望都迅速涌进了她空洞的大脑。

　　她在半怀里死命扑打，厉声责备：“为什么…… 你为什么救我！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啪！”半感觉一阵气闷，一巴掌打在了丁小满的脸上，想让她能清醒一点，半呵斥道：“你就这么想死吗？死有什么好？为了救你我都差点死了！活这么久我从没这么狼狈过！”

　　丁小满愕然，她看到半披散的长发，湿漉漉的脸，号啕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太想我爸爸了！我想我爸爸！”

　　半抱紧她，轻抚着她的背，任她把眼泪流在自己的肩上，任她哭诉令她痛心的思念。

　　等丁小满平静下来，半把丁小满带到了古橡面前。

　　丁小满从半怀里下来，便过去乖顺地趴在老橡树的树根上，喃喃说道：“还好还有你，我只有你了。”

　　这是唯一与过去还有联系的人，就像她现在唯一的亲人。

　　古橡知道她发生的事，他想要抱抱这个可怜又弱小的孩子，但他太老了，身体僵硬，如果稍微动作大一点，就会崩坏他赖以生存的老树皮，古橡只能叹息：“傻孩子。”

　　半在一旁翻译：“长者说你这是在做傻事，他历经了万年，知道所有的事，你这样并不能让你回到曾经的世界。”

　　古橡真想吹胡子瞪眼，他哪有说那么多话？这小子真是不老实。不过看着半第一次说谎，当着本尊的面还能心不跳气不喘，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丁小满其实已经知道了，溺水身亡也回不去，她在濒死之际，就已经透彻了这一点。

　　她乖乖地“嗯”了一声，充满了鼻音。“我不会了。”

　　古橡再次叹了口气，通过半的语言告诉丁小满：“我知道你爸爸所有的事，如果你想他了，我可以把他每天的事都说给你听。”

　　丁小满匐在他根上，树根里似乎有什么在细密流淌，仿佛在对她密密叙说，她好像能感受了他的感情，她对他轻轻地说：“谢谢。”

　　弗雷尔说过，时间是不可逆的，他说的原理她不是听不懂，她只是不能原谅自己没努力一次就放弃。

　　回到家，半烧了很多热水给丁小满洗澡，“今天用浴桶泡一泡吧，免得入了寒气生了病就不好了，这里没有医生。”

　　“嗯，麻烦你了。” 丁小满感谢地道。

　　她们的衣服都湿了，丁小满没有换洗的衣物，半自己也还只剩了一套，她想了想，把遮得严实的里衣拿给了丁小满。

　　丁小满穿着纯白的里衣，袖子和裤腿卷了厚厚的好几圈，看起来非常不合身。

　　半想，得给她弄一件衣服了，还有牙刷毛巾，她回不去，说不定以后会在这里过一辈子。

　　丁小满看着半洗完澡只穿着宽松外袍，看看自己身上的里衣，瞬间明白了。她脸红又感激，夜里寒凉，半的领口都遮不住自己。

　　半把做好的晚餐端上来给她添上，丁小满感激地吃着，她想，半哪里都太好，一些不完美才让人感觉她是真实的。

　　丁小满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她来了，半不会天天下厨。半在漫漫长久的岁月里，吃什么已经无所谓了，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吃过正常饭菜的她，只有在怀念的时候才偶尔做一餐给自己。

　　半怕丁小满睡地铺再染了湿气，便让她去床上睡。同样是浸过河水，同样是女人，丁小满不好意思占了她的床位。争执不过，最终决定同榻而眠。

　　床不大，肩挨着肩，身边的人安静的躺着，不知道睡着没有。今天实在是太疲惫，纵使有点不习惯，丁小满还是很快便沉沉睡去。

　　梦里，她见到了78岁的爸爸，爸爸满脸皱纹，一头白发。他躺在藤椅上，看着她微笑，他平静地说：

　　“我已经按照约定照顾好了自己，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好好地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