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之声》笔寻

12、再见森林

　　一辆列车在罕无人迹的荒漠里前行了两天，遍布着锈迹的一节车厢里，只有罗恩和丁小满两个人。

　　长途坐车已然让身体非常疲累，但罗恩始终坐得笔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丁小满也无心休息，她支着头看着窗外，心情说不清是平静还是复杂。

　　丁小满无限感慨，这就是一万年之后的世界啊？她曾经想像过的未来，是大厦林立，充满未知科技的世界，如今看着周围的荒凉，感觉时间线并没有她跨越的那么长。

　　忽然车厢外传来了吵闹声，侍卫拦住了前来的人。

　　罗恩睁开眼，问：“出了什么事？”

　　侍卫在门外大声回答：“报告罗恩少爷，是一个黑林病者擅自闯入。”

　　罗恩叹了口气，道：“让他回去就行了，别为难他。”

　　丁小满想到之前上车，看到其它车厢里几乎全是裹着厚重披巾的人，全是死气沉沉的脸，不由问道：“那些人都患有黑林病吗？”

　　“是。”罗恩其实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丁小满惊愕：“不是说会送到基地医治吗？为什么送去森林？这样不是送他们陷入险境吗？”

　　“…… 其实我对你说谎了。”罗恩显得很无奈，“你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医治，应该说，这个病无法医治，做过了无数的实验，没有特效药，只能抑制，但代价高昂…… 这个病始于森林，就让他们回归森林。”

　　丁小满急忙又问：“那你说过的疫苗呢？”

　　罗恩摇摇头：“遥遥无期。”

　　空气又宁静了下来，两人继续沉默。这是个揪心的话题，让丁小满又增加了对森林所不了解的一面的认知，让她不知道等一下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森林，自己该如何面对。

　　忽然列车发出“咯哧咯哧” 的声响，明显摇晃了起来，丁小满惊慌地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事故了？”

　　罗恩仍旧平静无波：“这是正常的，这就是森林的力量。我们快到了。”

　　丁小满看着自己抓着的车框上，车皮一点点脱落，金属车身上的锈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吓得她赶紧放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列车如此破旧，原来并不是经济的原因，这原因竟然是因为森林。

　　丁小满看着自己和罗恩，并没有损伤，很是不解。罗恩解释道：“森林对金属敏感，在这么远的距离还不至于对人造成太大伤害。”

　　丁小满了然，但还是不敢再抓住车框了，拽紧身下座椅的布垫，等待着列车行驶完最后的路程。

　　列车摇晃越来越剧烈，在丁小满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晃得错了位的时候，列车渐行渐缓，终于“呲——” 的一声停了下来。

　　世界终于安静了。

　　下了车，到处都是一片黄沙，罗恩说：“列车只能行驶到这里了，之后的路只能步行。”

　　罗恩拿来一件粗糙的麻灰色披风递给她：“披上这个，多少能起点作用。”

　　罗恩自己也披好了麻灰披风，对其他人大声喊道：“所有人披上灰袍！解除所有金属装备！”

　　人们迅速行动了起来，黑林病人也纷纷被遣下了车，一些人麻木地往前走着，一些人开始挣扎着大声哭喊。军队打扮的人用木制长剑驱赶着他们前行。

　　丁小满皱起了眉，扯扯罗恩的衣袖，希望罗恩能注意到那边的情况，他们听他号令，或许他能做点什么。罗恩任由她拽着，只说道：“有些事情，我无能为力。”

　　丁小满放下手，她又何尝不是呢，她只是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普通人，她能为那些黑林病人做些什么呢？她都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活，还是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开始在沙漠中跋涉，脚踩在沙地中深深陷了进去，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沙的灼热，脚下的黄沙茫茫一片，一直蔓延到天际。

　　忽然天际中出现了一片淡淡的蓝光，随着不断靠近慢慢地开始能看清森林的轮廓，炎热的空气热浪让影像产生了扭曲，森林看起来犹如海市蜃楼一般飘渺虚幻。

　　终于再见到森林，丁小满恍如隔世。

　　实际上的距离比看起来要远得多，又走了很久很久才来到森林的边缘，一片清凉的空气从森林里蔓延出来，周围开始出现了绿色植被。

　　丁小满终于想起来她刚到亚蒂斯时的怪异感来自于哪里，来到这个世界，她似乎没有见到过任何自然的绿色。

　　森林就矗立在眼前，橙黄色的世界中，森林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青蓝色的光，仿佛是一层静谧的屏障。

　　丁小满有些激动，这会不会，就是巨大的能量？

　　军队已经停下不再往里走，似乎并不打算强制他们进入森林。周围都是黄沙，远远望去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这天地成了一个自由的牢笼，出去，就是死。

　　外面高温炎热，人都自发地往里走，走到开始生长着树木的地方，几个脸上布满黑纹的人忽然倒地，抓着自己的胸襟，痛苦地抽搐起来，非常惨烈，嘶喊声像要撕裂人心，但是谁都不敢上前，直到喊声渐渐止息，他们死了。

　　丁小满第一次直面真正的死亡，不能说不震惊。真是讽刺，同样是森林的馈赠，青纹越深越是成为了神，黑纹越深却越是踏进了地狱。

　　有些人开始瑟瑟发抖，有些人仍旧麻木，对他们来说，这是早就注定的命运，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他们是最底层最穷困的人，根本不会奢望得到救治，和那不知何时才能研究出来的疫苗。

　　罗恩问丁小满：“你有没有什么不适？或者感觉奇怪的地方？”

　　丁小满感受了一下，道：“没有什么不适，好像呼吸更顺畅了。”

　　罗恩高兴道：“这是一个好的信号。不过前面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罗恩笑笑：“这里的空气，对我来说可不那么友好。”

　　丁小满想，这可能是长期不生活在高氧环境下已经造成了生理构造上的不同。

　　“你往前走走试试，如果有什么不对，马上回头，我在外面等你，到天黑之前。”

　　丁小满点点头，在罗恩的注视中向里走去，这一去，不知道是不是永别，她回头看看罗恩，罗恩仍站在原地看着她，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没有任何报答，她感激地对他说道：“谢谢你！罗恩，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你！”

　　丁小满的一番话让自认为利益至上的罗恩也不免感动。但随着这句话一出，四周瞬间静谧，让人不禁一阵发寒，忽然周围一阵“哗啦啦”异响，原来是一群惊鸟。丁小满刚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周围的草丛便悉悉索索地动了起来。

　　蛇？

　　罗恩警觉地几步跑过来，拽住丁小满的手将她拉向自己，一根细细的藤蔓像有生命一样伸展着扑了个空，只划破了点皮。丁小满惊魂未定，又发现周围好几个黑林病人被藤蔓缠住了手脚，灰袍没有盖住的地方，像是被烫伤一般烙上了深深的黑色伤痕。

　　怎么会这样？刚刚死去的人不是大声嘶喊也没有任何事发生吗？怎么我说一句就像是召唤一样招出了这些怪物？丁小满惊惶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身体害怕得已经无法动弹。

　　喊叫声顿起，到处充斥着求救的声音，没有被缠住的人害怕地后退，甚至没命一样地往外跑去，消失在黄沙里。他们知道森林会让人生病死亡，却从不知道森林就是个魔鬼！

　　罗恩护着怀里的丁小满，左躲右闪，大声喝道：“帝国军！迅速救人！”

　　军队在外围犹豫着不敢靠近，罗恩愤怒了，斥声命令：“救人！我以帝国副懂事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马上！”

　　军人终于陆续冲进来，用木剑疯狂地劈砍藤蔓，罗恩也拿到了一把，单手挥剑，艰难地护着丁小满，一次次的进攻和防守之间，一根藤蔓绕过了层层阻碍，攻向了丁小满没有灰袍防备的脸。

　　丁小满盯着像慢镜头一样靠近的藤蔓，直到藤蔓触到了她的脸。她想，这就是她的结局了？

　　忽然狂风大作，树叶沙沙作响，森林黑暗处像是飞一般的出现了一抹身影，几个跳跃朝这边而来。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挽着一头黑发的女人，宽袍大袖，，动作迅速，指尖在掌心划破了一道血口，甩出了一片细密的浅红色血雨四散而下，触到的藤蔓一片片迅速退去，黑林病者和军队终于被解救出来。她又一个跃步来到丁小满面前，丁小伍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

　　她用满是鲜血的掌心触向了藤蔓，藤蔓便从丁小满的脸上抽离。那女人朱唇微启：“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