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色弈》百废不兴

86、第 86 章

　　直闯魔界 第二
　　沈冲天得到无毒的号令，赶紧辞别母亲，随无毒直奔大门。
　　此时东天天光未露，正是最黑暗之时，无毒的五十精兵早已等候在门口。见到沈冲天过来，无毒又一次清点人数，带人出发，沈冲天紧随无毒离开大营。
　　兄弟两个一路无话，直到一片小树林下。无毒指挥兵士埋伏好，他和沈冲天并排伏在一个土丘之后。直到此时，无毒才似下定决心一般咬着嘴唇，目视前方，压低声音道：“那边就是魔界营盘所在，外围有一圈驻守，我只能保证把你送过驻守防军。若要进魔界大营，需你自己想办法；若直入魔界，倒是最省事。你只需小心绕过魔界大营，直向西南，在平原上找到一株大柳树，就是仙界和魔界的交接，绝不会认错。”
　　沈冲天越听越诧异，阴厉和无毒都要自己在偌大的平原之上寻一棵树，却只提“大柳树”三字，何其泛泛。他只微微点头，极轻却极郑重地“嗯”了一声。
　　无毒被这一声惊动，扭头端详沈冲天乖巧模样一如从前，沉默许久，忽然一把扶住沈冲天肩膀：“冲弟……”
　　沈冲天立即握住无毒的手腕，习惯性地回应道：“毒哥哥。”
　　无毒张张嘴，喉头却仿佛堵得死死的，半天只挤出一句：“小心。”

　　待东方微露出一丝天光，无毒一声令下，人马静悄悄逼近魔界驻防。眼下日出未出，正是阴阳交换之时，阳升阴藏最为混乱，魔界人马最为困乏。况且连日来双方高挂免战牌，魔界再想不到会有人来冲营，正待昏昏欲睡之际，突见前方不知何处杀出一队人马直逼外围驻防营而来。魔界军士赶忙闻警报起身，仙界人马已杀至眼前，顾不得整顿立即投入战斗。
　　无毒见对方队伍涣散，正中下怀，指挥手下精兵两列分开，作尖刀之势，他则亮出宝剑带头冲了进去，一下将魔界队伍冲开，随即朝沈冲天一挥手中剑。沈冲天夹在队伍中随着朝前冲，待冲到队首，一剑劈开前方敌人，在对方军阵中，左突右闪不循一般章法，将对方阵势搅得更乱，自己则如泥鳅一般滑了过去。
　　无毒见沈冲天得逞，急忙下令收兵，将手下士兵聚拢一处，齐向后转，沿着来时路边打边后撤。五十精兵遵令，齐齐虚晃兵器扭头就跑。待到魔界军队反应过来，他们早就撤出包围远远离开了。
　　魔界军士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小队仙界人马前来冲杀一番，未得任何战果，又立时消失，吃不准这些人要干什么，又怕对面有埋伏不敢冒进追逐，只好原地待命，同时上报军中主帅，却不知已经有人越过藩篱混了进来。
　　无毒带着手下直跑出半天，看着身后没有魔界大军追来才放心停下脚步。他连忙清点人数，除了沈冲天之外，五十士兵俱在，内有几人不慎受了些表皮轻伤，并无大碍。无毒心下终于安定，长吁一口气夸赞众人几句，亦不敢久留，带人回营复命。

　　沈冲天冲过魔界驻防之后，小心翼翼寻个低洼隐蔽之处将烈焰马安顿好，思虑魔界掳得战俘，恐怕会就近看守在大营内，欲想方设法先混入魔界大营找人，万不得已再越过边界进入魔界世界。来之前他曾百般担心，魔界既称为“魔”，里面人该是怎样三头独眼、血口獠牙、凶神恶煞模样，自己如何乔装才能混过关。谁知今日亲眼见到对方军士，才惊见对方居然同这边三界之中的人、仙都一个样，也是一头一身两胳膊两腿，脸上也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只鼻子一张嘴，不但满眼不见一个奇形怪状的，一个个竟也是丰逸俊朗，眉清目秀，与神仙只在甲胄之分。再细看双方衣着，其实并无大差别，话语一模一样，听起来毫不吃力，行动举止文静武动，论文进有礼退有节，论武有十八兵器、兵阵战术。说是仙魔对决，倒像一国之内两郡打架，不分彼此，倒是自己多思多虑。
　　原来，所谓的“仙”与“魔”双方，细究起根本来，竟是一样出身。起始之初，大家都是老神之下，禀赋二气而生，随天地而化的炼气修真士，只不过在修行之中，各有所倚，各有所悟，同源而歧流。之后随岁月流逝，分歧愈发遥远，双方只认自家为正宗，视对方为歧路，乃至为着你占仙山，我霸名水，纷争愈演愈烈，从山水间争执到朝堂上，接连发动数场战事。连同冷氏老神在内的一众老神、古神纷纷卷入纷争，打斗震撼天地，个中惨烈自不必说，便是阴厉向沈冲天口风中透露出的纵使梦中亦难见之境。最终，今日的仙家一方占了上风，那一方败北，凄惨收场，直退至世界西南一隅，为保自身安危，与仙家划界而治，界限便是大柳树。
　　自那之后，仙家大摇大摆登玉阶，坐金椅，统领上仙、中凡、下魂三界领土是为神仙世界，自视为正统正道，推而广之。正道之外的修行道路便是歧路魔道，偏离正道，修行歧路魔道之人所居之地是为魔界，热热闹闹却不过“成王败寇”四字而已，想来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魔，全在人心。魔界亦有他们的志士，想来也是心有不甘，因此边境之上、大柳树内外始终纷争不休。这一回却不知为何，双方终于集结全部兵力，拼死一战。

　　魔界那边想必不认得无毒，不知他的深浅底细，只得踞守，不敢妄动；亦或认得，想他修为不深厚，辈分不靠前，必酿不成大灾难，因此也不在意。总之，自无毒离开，魔界人竟当此人此事并未来过一般，始终未多留意，倒助了沈冲天一臂之力。他先是躲在暗处，悄悄观察魔界大营巡逻换防情况，见此处外紧内松，想是依仗道法，欺凡俗不至，仙家软弱，防守遍地不足。他抽着换防的间隙，仗着自己灵活的身姿躲过士兵眼线，一路进去大营。原来沈冲天想着凡间排兵布阵、大营布局演化脱胎于仙界，魔界既然跟仙界同源，应该也差不多，便按照心中营房布置寻找关押囚徒的大帐，还真被他准确寻找到。
　　沈冲天时而左忽右闪，时而混迹人群，趁着左右无人，摸出金蝉剑幻化的小匕首，一个闪身钻进帐子去。里面一个看守的士兵刚“哎”了一声，被他顺过金蝉剑在脖子上一横，顿时变作烟散。另三个士兵见混进来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急忙调转头，亮出兵器冲着沈冲天过来。沈冲天担心对方出去报信，索性堵住门口，关门捉贼，将三名士兵全部毙命。不多时接连升起三股青烟，所有看守一时化为无形。
　　危险消除，沈冲天才顾及观察帐中情形。帐子极宽阔，里面共有数只大木笼，林林总总关押了二三十囚犯，每人手腕上都戴着一个黄铜制成，极精致的小枷，牢牢卡住命门位置。众仙均有些昏昏沉沉的，似醉酒一般斜垮垮跌坐笼中，放眼望去，并未见冷月影的身形模样。
　　这些战囚猛然看见进来一个身形倏忽，出手极快极狠之人，欣喜之余，仍心有余悸，纷纷作鸟雀一般乱惊。内中数人惊声问道：“阁下是？”
　　沈冲天见对方均是一副咋咋呼呼魂不守舍的样子，先将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他们莫要乱出声惊动外面。等待众仙安静下来，他悄声反问道：“可都是仙界的道友？”
　　战囚们忙点头。
　　沈冲天又问：“可都是在此战中被俘的？”
　　众人又点头。
　　沈冲天再问：“秘神冷月影怎么不在？他被囚在何处？”
　　这回没人再点头，都茫然你看我我看你，对视完又看着沈冲天，其中几人轻轻摇摇头道：“不知。”
　　沈冲天不免神色黯然，仍不甘心地询问：“再请教诸位道友，可有谁在魔家地盘上见过他？”
　　距离沈冲天较远的囚笼中，有一个人开口道：“冷秘神刚被俘时，曾与我等一同关押在这里半日，随后来了几个人将他带走。后面的事我们实在不清楚。”
　　沈冲天指指他们手腕：“这是？”
　　仍旧是刚才那人回答：“魔界的锢灵锁，共有两道。一道锁内力，二道锁清灵。因我等还算老实，只被锁住内力，囚在这大鸟笼里出不去。似冷秘神，身份特殊、心高气傲，又顽抗拒不认从的，就被锁住清灵，带往他处任人宰割。”
　　沈冲天闻言焦急扭头回望外面，拔步欲走，又见诸仙家眼巴巴看着自己，无奈叹一口气，拱手施礼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我这就搭救诸位离开。”
　　沈冲天挥舞金蝉剑劈斩牢笼轻松容易，数个大木笼立时散开，里面被囚禁拘束得腿麻腰酸的众仙家，一个个相互搀扶着出来。沈冲天耐心安慰道：“还未到换班时间，这里暂时安全。我出去想办法引开对方注意，很快会回来接诸位的。还望诸位信得过我，在此安心等候，不要焦躁，不要发出声响，更不可私自走动离开。”
　　众人点头，忙都施礼道谢不迭。沈冲天见大家在此间头晕眼花、四肢尚不灵活，还是拘泥顾礼，姿势僵硬如木偶，只得笑笑。这还罢了，内中一位仙家忽然上前一把拉住沈冲天的袖子，委婉道：“这位道友，多谢相救，只是老朽有句话不得不说。”
　　沈冲天以为他知晓什么了不得的情报，忙道：“不妨，道友尽管开口。”
　　那人竟苦口婆心地规劝道：“我见道友方才取人性命如斩瓜劈柴，不问缘由，实有违我仙家教化之道。老朽感念道友相救之功，好心善意劝诫道友今后莫再如此。”
　　沈冲天气笑不得，只好问道：“请教这位夫子，你在此数日，教化几人啊？”
　　那人继续规劝：“你只需打倒对方，使其不再反抗即可，未必定要取人性命啊。若此人还存有一丝善心，也无机会善行了。”
　　沈冲天一下甩开对方的手：“这是战事，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些有教化之心的，都在大营束手无措，等着给你们收尸呢。你若再喋喋不休耽搁着，一时换班的过来，咱们一个也走不掉，我倒有时间看你施展教化功了。”说完弯腰快步离开战囚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