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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第 2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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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伐无终 第三
沈冲天失去双眼,不辨方向,不期流落到将军府外,被门房发现赶紧报之主母知晓,由芨儿捡回家中照顾。他本来与芨儿不打不相识,二人仍似在凡间时,时常谈笑无羁,芨儿也日日近身服侍,从未防备他人。论理,沈冲天勉强算作芨儿的公爹,却是个少年模样,若文惜宝在家时,并无多少不妥,如今文惜宝极少归家,沈冲天数日住下来,也仗着灵敏耳力闻听墙外些许风言风语,担心芨儿名声。等文惜宝离开家中去了天庭,他趁机提出由芨儿派人送他到广灵山,自己师祖处。
芨儿知沈冲天心中为难处,满口答应下来。
送走沈冲天,文惜宝派遣传递口讯的心腹也到了将军府。芨儿因此得知,百里诺率领叛军一路斩杀,过境处仙界伤亡惨重,天宫防范愈紧。文惜宝暂时回不得家,却传令家中看守好夫人,千万勿使芨儿随意出去,一切以安稳为上。
芨儿无所事事,闲坐中思索起沈冲天的话来,将如今仙界几员重臣逐一考虑。沈冲天盲眼,且受谣言影响,回不得南海家中,自身都难保。南方世界更是受其影响,天庭以剿叛为由令其集结兵士,却口口声声言其欲行不轨,南方天尊并一众僚属、无数重兵被扣在南海之外不许妄动,名为看守魔界十方城边境,实则软禁。西方天尊与三部天兵疲于应付百里诺的叛军,顺带监视南海。北海已经空了,不必提他。至于东海,若能够将二叔解救出来,以他本事,且曾亲与魅影阴兵对决过,剿灭叛军不是难事,届时东方、西南两处困题一起解决,宝儿也能回到家中,简直三全其美。
芨儿从未领过兵,仅仅从沈惜墨、文惜宝并无毒口中听过一些领兵作战之事,她估量自身所学,回忆东海劫难时斩杀妖邪旧事,想着不过就是带领一群手下与敌手对决而已,有何困难。若能与她一队兵士,她必也能杀敌斩首于阵前,御敌于千里,惟苦手下无兵,身边无将。
她这念头只起了两日,也是合该机缘至,文惜宝忽又派遣身边心腹,回来家中寻找一些贴身之物,同时将腰牌、银令并数道符篆送至芨儿手中。
心腹代文惜宝交代道:“老爷说了,外面愈发不太平,情势实在难料,一旦老爷不能顾及夫人,便是天宫动荡,行将倾覆。这里有昉部夺相司五千精兵的调动令牌,一旦祸事至,数千精兵可保夫人安然无恙,静待援兵至。届时还请夫人不论如何,务必以保全自身为上,老爷纵在外面也能安心。”
芨儿听了愈发担心,只不住口问道:“老爷不是那等怕事的,必是出大事了。你实跟我说,到底什么情形?”
心腹欲语又止道:“夫人还是别打听了,老爷不让说。”
芨儿摆出一副主母的仪态来,威胁道:“你不说,我就出去找个会说话的问上一问。东方天尊、白鹿子,实在不行还有百里诺,他曾是老爷姐婿,日日在家吃酒,必能跟我说句实话。”
心腹赶紧制止:“夫人别去。”
“说。”
心腹踌躇一时,犹犹豫豫道:“正是这个百里诺这边,陛下派出去剿灭叛军的三部天兵,还未遇见叛军,兴许是遇着了,只不过未见真容,先遭伏击,大军损失惨重。陛下震怒,欲借幽冥兵对付魅影阴兵。可这位府君真不亏是管鬼的,做事一向鬼滑鬼灵,素日与陛下你我相称,关键时候躲债一般,一句话能想出万千句话来搪塞。”
芨儿吃惊道:“百里诺竟有这个本事,果然人不可貌相。”
心腹忙纠正道:“哪是他,他身边还有两只小凤凰呢,就是冷月影的一双子女。那个大些的,小的从前当冷氏未出事时跟着老爷见过,颇有几分机灵。他家出事时他也有几岁年纪,学得几分真本事傍身。”
芨儿一听,心中立时松懈下来,不以为然道:“老爷糊涂。回去告诉他,陛下于此事上不必要求别个,替我二叔剿灭妖邪,打通东海通路,请他出山即可。他手上有十万雄兵,且从前与冷月影的儿子还算要好,时常打闹,必深知小凤凰弱处,即使再加上个百里诺,未有多长处。”
心腹小心应道:“夫人快别再提这话。正是东方天尊手上雄兵,比百里诺还难对付,只不过眼时还有妖邪隔阻着,否则早直捣天宫了,陛下也不至担心无兵可调,夫人岂能还安稳待在家里。事已至此,幸而陛下始终未提及夫人,还望夫人千万听老爷的话。”
芨儿仍旧不放心,问道:“这五千兵士,果真听我的调遣?”
心腹道:“夫人尽管放心。夫人可还记得老爷被陛下当场册封为禁军统领的那次事故,就是那次之后,老爷为保万一,亲训练出一批精兵。他们跟在老爷身边多年,经历多少事,最是忠诚不过,如老爷的左右手一般。老爷的左右手,还不是夫人随便取用。”
芨儿将一切事问明白,亲将文惜宝索要之物打点好,送走心腹,想着外面重重混乱,陷入心事之中。
文惜宝一生最得意处,便是娶芨儿为妻。他喜芨儿娇憨无邪,芨儿中意他的英武果敢,二人在凡间时,便欺沈冲天治家严苛下一双盲眼,早于心底定下终身,分别央求下凝香与绛纹,代为适时挑明。无奈仙凡隔阻一重关,沈冲天一心复仇,得罪芨儿一家上下,又是一重关,终于耐心等到大战后,文惜宝先被天帝亲口赐婚,又得证仙箓,一对小小鸳鸯到底合并,再难分舍。眼下情势纷乱,文惜宝宁愿舍弃义父,也要保住自身荣华,除去一颗难安的利禄心,也是上一次芨儿被家人从身边生生带走吓出心底毛病,宁背负罪名,绝不舍离妻子。
他日日在天宫中,听着外面四处乱象,唯一担心不过妻子,绞尽心思,冒大风险将亲训出来的一队精兵送与妻子防备不测,他自己则被天帝唤至身边,日夜不离执刀兵值守。此时天帝正在书房中,令他与几位内侍都退至外间,自己在里间静静休息。忽然里面一则高声:“爱卿莫走!”打破寂静,文惜宝并那些内侍,甚至殿外数名侍卫都闻声奔了进去,就看天帝仍是独自一个,却抬臂摇手,不知与谁招呼着。
文惜宝指挥侍卫们莫要惊动天帝,小心盯住四方,寻找蛛丝马迹,自己则稳稳接近天帝,轻声问道:“陛下可是在唤臣?”
天帝忽抬眼:“你是谁?”
所有内侍一起瞧向文惜宝,侍卫们更是不敢放松警惕。
文惜宝只得含笑应道:“臣禁军统领文惜宝。”
天帝大梦初醒般“哦”了一声,半晌才道:“是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文惜宝眼神略瞥向内侍,内侍识趣,趁机取来安神定志的丸药,送至天帝口边,请他噙了。
文惜宝道:“可是外面乱事搅扰陛下神思,害陛下又入了幻像之中?”
天帝口含丹药,略显混沌不清道:“方才你在哪里?”
文惜宝赶紧回答:“臣一直在外间候着,不敢惊扰陛下。”
天帝瞟了一眼身边内侍:“你们也都在外间?”
大家纷纷应着。
天帝问道:“冷卿出去时你们可曾看见,他是纵云走的,还是遁形走的?”
内侍见天帝道出一个“冷”字,无一敢答。
文惜宝仍笑道:“陛下恍惚了,如今朝堂上哪里还有‘冷卿’。”
天帝叹息道:“是啊,从前朕不知他的见识,从未与他畅谈过,如今想要听一听却只能与心底记忆相见。若他还在,必有深远见识对策,不似如今,所有难题都推给朕一个,外面无一能替朕分忧的。”
文惜宝宽慰道:“陛下神思,无人能敌,便是心底自言自语间也如万千兵马对决,大局乃成。”
天帝笑道:“果然三句不离本行,朕就来问你。天兵半途遇袭之事,若是依着你之前所学所历阵前兵事,又该如何看,不必学他们的凿臼之言,都是一个样,朕早听腻了。”
文惜宝至此方道:“陛下无旨,臣居后方不敢妄思妄议阵前事。不过从目前局势上判断,未必是百里诺所为,也不似那两只小凤。在如今所有目光集于西方之际,敢于拦阻三部大军,且造成如此巨大伤亡的,本事与胆识俱非常人。以臣所知的百里诺,绝没有这样本事。”
天帝故意问道:“可是沈冲天,你那义父回来了?”
文惜宝思索一时,据实回答:“单以胆识论,他属实少有敌手。可伏击之人须要熟识地势、能辨天时、通晓三部天兵短处,沈冲天如今败在第一项,双目不能视,纵使背过三界舆图,也是有限。况且单仙界之上,臣熟识的仙家中,若凭本事,较魄力,决断如溃堤之势,他还略逊一筹,有些排不上名号。”
天帝当即挑眉:“还有胜过他的?是谁!”
文惜宝俯首道:“抚养沈冲天长大,教导他一身本事的,先北疆国主,寿廷。先大战时,主帅无尘有些瞧不上他,他也从未显露过一丝本事,因此只在后方保障粮草,故而不为陛下所知。”
天帝点头道:“朕也曾好奇如此一个出身的人怎会甘心在后方,原也有些迷惑,谁知日久就忘记了,这一回令朕重新翻出心底记忆,重又想起他。卿所有不知,你这番话,与朕方才心中映出的冷月影所言竟如出一口。”
文惜宝道:“臣何能与陛下思索到一处去,实在荣幸倍至。至于冷氏,他家老少模样都差不多,寿数长,与陛下来往多,因此记忆更深刻些。冷月影早已无存,陛下所见不过将心中诸多冷氏老少轮廓集于一身,大致描摹出个人来,与陛下一应一答,思索解惑。”
天帝回味道:“若说心中记忆,也过于深刻。那五官气度分明就是冷月影模样,只是略显虚渺些,他就矗立在朕眼前一二步远,朕连他的气息都能感受到,实在诡异。当年也是朕过于武断,看着冷氏子弟如此不争气,仿佛就是朕的孩子一般,只想着惩罚。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必是如此。”
文惜宝不愿听天帝一再提及冷月影,转而道:“陛下惜才之心天地可鉴,冷氏残存清灵飘荡天地,必能感知,故而特地前来拜谒。可惜他再不能替天庭出力,对于当下情势,陛下有何高见?”
天帝道:“朕欲增兵,可寿廷不见首尾,沈冲天也无踪影,不知躲在哪里预备伏击呢,朕不愿陷落他们圈套中。想如今西方、东方、南方三方世界,南方宜观望,西方宜速取,独独东方,置朕的诚意于不顾,却也不动,十分诡异。想无毒亲人不再,心中惦念,惟有侄女。”
文惜宝未及天帝说完,当即大惊:“陛下,万万不可!”
天帝不悦道:“想什么呢。朕的意思,令你那妻,无毒的侄女囫囵完好着进去,平息无毒反意,最好带领无毒与他手下兵士出东海,重归顺天庭,替朕剿灭西方。朕意已决,传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