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巫索

19、真相

　　44.
　　从擂台掉下去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再醒过来。
　　然而等我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房间装饰得很清雅，窗户开着，能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树林。
　　这里不是王府。
　　我脑袋还浑浑噩噩的，这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我，“醒了？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下意识动了动身体，发现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原本那少的可怜的内力如今也一点都不剩了。
　　像是察觉到我心中所想，那人解释道：“你的筋脉断了，需要休养。内力不用着急，以后还可以慢慢找回来。”
　　我目光缓缓地落在他脸上，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如今再见到这人，竟然恍若隔世一般。
　　许久，我才哑着声音轻轻说了句，“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我其实是想说，自己从未想过还有这样能和他平心静气再说几句话的机会，却未料道他竟说了声，“你的确已经死了。”
　　我一怔，随即听他说道：“那日比试你不慎跌落擂台，当时在场太医验过，确实脉搏已经停了。”
　　我刚醒过来人还不是很清醒，听他这样说，竟一时没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的眼，跟我说：“全天下的人如今都已经知道，将军府的公子已经去世。皇兄已经给你爹去了信，相信再过几日就能到边关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我心中莫名有些慌，撑起了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安地追问他：“这是哪里？”
　　“这是我在外面的庄子。”
　　他看着我顿了顿，才说：“以后你就留在这里，我会经常来看你。你若是闷了也可以去后面的山谷转转，那里风景很好，比起千云山来也并不逊色。”
　　我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要把我关在这里，这时我突然想起比试时脖子上的那阵刺痛，脑袋里嗡的一声，撑着床沿几乎要一头栽下去。
　　他赶在我摔倒之前扶住我，我便顺势拽着他的袖子问他：“是那三皇子给我下了药让我假死，你让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死了，然后要把我关在这里是吗？”
　　他低头看着我，并没有否认。
　　我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他听着我连声质问他，眼神柔和下来，轻声跟我说：“你现在不需要知道这些，以后我会同你说的。这些日子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养伤，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我的胸口跳得厉害，脑子里无数思绪飞快略过，我想着那日三皇子的话，不由问他，“三皇子让我跟你说，你的人情他已经还完了。”
　　他像是未料到这事，霎时表情有些僵硬，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一颗心还是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为什么要还你人情？”
　　他冷哼一声，“你不用听那蛮子胡说八道。”
　　“……是你将我哥的行程透露给西厥人的是不是？除了我爹娘，只有你知道我哥打算去千云山看我。”
　　我手脚冰凉，全身都在发抖，几乎要喘不上起来，“你设计杀了我哥，如今又用药让我假死……”
　　他听我这样说下意识像是想要说什么，我却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接着问他：“你们要除掉将军府，是吗？你们将我爹派去边关，是不是这次就没打算让他能再活着回来？”
　　将军府军功累累，却没想过竟早已成了皇帝他们的眼中钉。我爹一辈子军功累累，竟没想过最后却是要落得这么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他沉默些许，只低声道：“你娘不会有事的，将军府的那些下人，也都会被妥善安排。”
　　我全身上下都仿佛僵住了，浑浑噩噩的，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见我这样，伸手搂着我，轻声道：“你爹身手了得，我皇兄派去的人未必是他对手。你这段时间就好好留在我这里，我知道……”
　　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才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这段时间你我好好相处，我也不会辜负你……”
　　我听他这样说，瞬间一股寒气贯遍全身清醒过来，一时间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全身的血液竟像是都要沸腾起来。
　　我想到正是因为我喜欢他，才会死心塌地的留在将军府。我若没有对他动心，也许早就跟着大牛哥回到千云山。我爹也不会因我在王爷手里而受人挟制，偏要在这个关头前往边关战场，最后人也要死在那里。
　　想到这，一瞬间我只觉胸腹突然一阵令人无法忍受的剧痛，疼得我几乎要弯下腰去。
　　他见我脸色剧变，忙过来扶我，我却拼尽力气一把推开他。
　　他全然没有防备，猛地被我推开后像是愣了一下。
　　我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得不捂着胸口恨恨地盯着他，只想跟他说一声恨不得从未喜欢过他。
　　可等我一开口，却偏偏只呕出一口血来，紧接着我眼前一黑，再没了说话的力气。
　　身体倒下去的时候像是被他搂在怀里，紧接着我便听到他声嘶力竭地喊人去叫太医。
　　我从未听过他这般慌张的声音，下意识想睁开眼，可此刻眼皮却像是有千斤重，试了半天竟然都不能睁开半分。
　　我一直在呕血，感觉到他拿手掌慌慌张张地帮我擦了几次，却都没能止住那些血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他像是叫了几次我的表字子清，若是从前，我听后可能会激动万分，然而此刻我已经无法再作出任何反应。
　　混乱中太医终于像是赶了过来，好一会儿，我听到他说：“西厥皇子的药微臣检查过确实没有问题，不过到底药性有些狠毒，如今看小公子反应，怕是跟服用的药物药性相冲，反而成了毒。”
　　他听后像是一怔，“什么药？那些补身—子的药不是早就停了吗！”
　　然后便是到那些太医求饶的声音，再接下来的，我便再也听不清了。
　　我身体好像变得轻飘飘的，像是变成了天上的一团棉花，这个时候像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那些一直求不得，放不下的，到了此刻，也仿佛都没那么重要了。
　　我这一生，小时候总是被病痛折磨，长大后又总是觉得自己被家人仍在山里孤零零的着实孤独难耐，还从未如此轻松快活过。
　　这间房子开着窗，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时候像是突然有一阵风吹进来。
　　我感受着它轻轻拂过我的脸颊，知道它是来接我回千云山，去作山谷里的一颗留仙草的。
　　想到这，我心里也安稳下来，再没了任何牵挂。渐渐的，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只是在最后一刻，我像是听到那王爷突然大声吼着，让他们把窗户全都关起来，我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